超空间跳跃结束的瞬间，沧澜号舰桥上的警报声如同垂死者的尖叫。曾宪森从指挥椅上撑起身子，嘴里有血腥味——不知什么时候他咬破了口腔内壁。

"报告损伤情况！"他的声音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显得异常冷静。

林雨晴的额角有一道血痕，但她似乎浑然不觉。"D区完全失压，右舷推进器损毁60%，护盾发生器过载..."她的手指在全息面板上快速滑动，"最严重的是，舰体外部残留有虫族生物质，大约三平方米，正在C区装甲接缝处。"

"立即派净化小组处理。"曾宪森转向通讯官，"联系星辰号，确认他们的情况。"

通讯屏幕闪烁了几下，显露出星辰号舰桥的混乱景象。王昶紋的制服前襟沾满血迹——不是他自己的，而是牺牲队员的。他身后，医护人员正在处理伤员。

"跳跃成功，但代价不小。"王昶紋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损失了九个好士兵，还有周毅..."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迅速转换话题，"科研站那个东西...它不只是虫族。"

曾宪森调出跳跃前最后捕捉的画面——那个由科研站变形而成的巨大神经节结构，中央的血色眼球令人不寒而栗。"黎博士和六号正在分析数据。初步判断，那可能是某种...虫族集体意识的物理显现。"

"集体意识？"王昶紋冷笑一声，"老曾，那东西看着我们的时候，我感觉它在读取我的灵魂。这不是什么无意识的集群智能，这是一个有目的、有智慧的...存在。"

通讯器突然插入黎澍桓急促的声音："舰长！你们必须立即来实验室！六号发现了可怕的东西！"

实验室里，黎澍桓的状态近乎癫狂。他的白大褂上满是污渍，头发像被电击过般根根竖起。六号的光影比平时明亮数倍，不断在多个数据屏幕间闪烁。

"看这个！"黎澍桓调出一段模糊的影像，是突击队在科研站内拍摄的最后画面——那个破裂的金属容器，裂缝中隐约有东西在蠕动。"放大！再放大！看到那个反光了吗？"

曾宪森凑近屏幕。在像素级的放大下，裂缝中的反光确实呈现出某种规律...像是符号？

"这是...文字？"

"不完全是。"六号的光影投射出一组复杂的几何图案，"这是一种高阶信息编码方式，类似于人类DNA存储遗传信息的形式，但复杂程度超出三个数量级。"

王昶紋的影像从通讯屏幕中皱眉："说人话，六号。"

"意思是，"黎澍桓深吸一口气，"那个容器里装的不是虫族样本...而是一组精心设计的基因密码。当它被释放并与科研站的虫族结合后，就形成了我们看到的那个...东西。"

曾宪森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升："你是说，那个眼球怪物是被人为设计出来的？"

"不仅如此。"六号的光影突然变成警示的红色，"这些基因编码中包含了大量人类DNA序列。那个存在...它有一部分是我们。"

实验室陷入死寂。王昶紋率先打破沉默："所以军事科研部不是在研究如何对抗虫族...而是在尝试创造某种人虫杂交的超级武器？"

"然后失控了。"林雨晴低声总结。

黎澍桓神经质地推着眼镜："最可怕的是，六号回溯分析了那个眼球释放的精神波模式...它不是在随机攻击。它在寻找特定的思维模式，特定的人。"

"什么意思？"曾宪森问。

"意思是..."六号的光影微微颤动，"它认识我们。或者更准确地说，它认识创造它的人。而根据精神波共振分析，它的首要目标很可能是——"

警报声再次撕裂空气。林雨晴的通讯器传来传感器官几乎破音的报告："不明超空间波动！距离0.3光秒！能量特征匹配...匹配那个科研站！"

所有人冲向舰桥。主屏幕上，太空如同被无形的手撕裂，一个血红色的庞然大物正缓缓挤出超空间——正是那个神经节构造体，只是比之前更大了，中央的眼球周围现在生长出数条类似视神经的触须，每条末端都有一个小型复眼。

"它怎么追上我们的？！"林雨晴难以置信地问。

"精神波..."曾宪森突然明白了，"它在跳跃前扫描了我们的大脑，锁定了我们的思维模式。就像鲨鱼追踪血液..."

星辰号的通讯接入，王昶紋的脸紧绷着："老曾，我有个疯狂的想法。"

"比四年级时偷校长悬浮车还疯狂？"

"差不多。"王昶紋居然还笑得出来，"那个怪物是由基因编码激活的，对吧？六号说编码里有人类部分。那么理论上...它应该也继承了人类的一些弱点。"

曾宪森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用精神波反向干扰它。"

"正是！我和陈技术官讨论过，如果把我们两艘舰的精神波干扰器同步，再放大功率..."

"功率不够。"六号突然插话，"要影响那个体积的生物，至少需要放大1200倍。这超出了舰载系统的能力。"

黎澍桓突然打了个响指："除非...除非我们使用超空间引擎的共振频率！将精神波干扰调制到与引擎同频，利用引擎本身作为放大器！"

"那会让我们自己的引擎过载！"林雨晴抗议道，"搞不好两艘舰都会炸成烟花！"

曾宪森与屏幕中的王昶紋对视一眼。没有言语，但十年的默契让一切尽在不言中。

"沧澜号同意这个计划。"曾宪森说。

"星辰号也是。"王昶紋转向他的船员，"陈技术官，计算共振频率。武器官，准备将精神波干扰器接入主引擎。所有人...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舞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如同噩梦。那个巨大的眼球怪物不急不缓地逼近，似乎享受着猎物的恐惧。两艘战舰则像受伤的野兽般调整着阵型，准备殊死一搏。

"系统对接完成。"六号报告，"共振频率锁定。倒计时30秒。"

曾宪森打开全舰广播："所有人员注意，这是舰长讲话。接下来的行动风险极高，但我相信这是唯一的机会。无论结果如何，能与诸位并肩作战，是我毕生的荣幸。"

王昶紋的声音也从星辰号传来，难得地严肃："士兵们，今天我们可能死去。但让我们确保，我们的死亡让敌人付出惨痛代价！"

"倒计时10秒。"六号开始最后计数，"9...8...7..."

曾宪森握紧指挥椅的扶手。他想起了学院毕业时老校长的训话："真正的勇气不是不惧死亡，而是明知恐惧仍选择前行。"

"...3...2...1...启动！"

两艘战舰的超空间引擎同时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一道无形的波纹以它们为中心扩散开来，太空本身似乎都在震颤。那波纹扫过眼球怪物时，它第一次表现出了反应——巨大的瞳孔收缩，周围的触须痉挛般地扭动。

"它在退缩！"林雨晴惊呼。

但喜悦还未持续两秒，警报就再次响起。"引擎过热！核心温度超过安全线200%！"

星辰号那边情况更糟，王昶紋的影像在静电干扰中时断时续："...护盾失效...外部装甲融化..."

眼球怪物开始剧烈抽搐，巨大的瞳孔中流出类似血液的黑色液体。但它没有退缩，反而在痛苦中更加疯狂地扑向两艘战舰。

"再来一次！"王昶紋大喊，"全功率！"

"不行！"六号警告，"再次超载将导致引擎爆炸！"

曾宪森看着迅速逼近的怪物，突然做出了决定："不，我们不需要再来一次。王昶紋，还记得毕业演习时，你是怎么用'陨石里的刺客'战术击败我的吗？"

通讯那端短暂沉默，接着传来王昶紋恍然大悟的笑声："老冰块，你真是个天才！星辰号全体注意，准备执行'幻影'机动！"

两艘战舰突然改变航向，看似要分散逃跑。眼球怪物迟疑了一瞬，然后选择了更大的目标——沧澜号。就在它全力扑向沧澜号时，星辰号突然从侧面全速冲来，所有剩余武器同时开火。

这不是为了造成伤害，而是干扰。眼球怪物条件反射地转向新威胁，却没注意到沧澜号已经将过载的引擎对准了它。

"现在！"曾宪森下令。

沧澜号的超空间引擎在最后一刻被手动引爆。爆炸的冲击波不是向外扩散，而是被星辰号的精神波干扰器引导，全部轰向眼球怪物。那场景如同神话中的天神之怒——纯粹的能量洪流将怪物吞没，它那巨大的眼球在痛苦中爆裂，黑色的"血液"在太空中凝结成诡异的结晶。

当光芒散去，那里只剩下漂浮的残骸和缓缓扩散的黑色雾霭。

"沧澜号！报告情况！"王昶紋的声音充满前所未有的焦虑。

通讯器中只有静电噪音。星辰号的传感器显示，沧澜号漂浮在太空中，舰体后部完全损毁，生命信号微弱但存在。

"立即组织救援！"王昶紋跳起来，"所有医疗和工程人员准备——"

他的命令被传感器官的惊叫打断："舰长！残骸中有东西在动！"

那个本应死去的眼球怪物，居然还有一小部分神经节在活动。更可怕的是，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黑色血液逆流回伤口，新的组织从断面生长...

"不可能..."王昶紋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杀死不死..."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光束从天而降，精准地命中了那团再生的组织。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如同神罚般的炮火将残骸彻底蒸发。

"不明舰船出现！"传感器官结结巴巴地报告，"是从超空间跃出的...天啊，是联邦第七舰队！"

数十艘战舰的轮廓从超空间中浮现，为首的是一艘巨大的"泰坦"级无畏舰。通讯频道突然被强制接入，一个威严的老者面孔出现在屏幕上。

"星辰号，沧澜号，这里是第七舰队指挥官詹姆斯上将。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王昶紋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愤怒："正时候？我们差点全军覆没！这个怪物是军事科研部的'杰作'，而你们——"

"我们知道。"詹姆斯上将打断他，脸色阴沉，"这就是为什么杨将军已经被逮捕。现在，请配合我们的救援行动。沧澜号上还有幸存者。"

当救援穿梭机抵达严重受损的沧澜号时，王昶紋第一个冲了进去。舰桥上一片狼藉，大部分系统已经失灵。曾宪森被压在倒塌的梁柱下，满身是血但还有意识。

"你他妈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王昶紋一边指挥医疗队施救，一边骂道，"自爆引擎？这连我都想不出来！"

曾宪森虚弱地笑了笑："你教我的...有时候...对付疯子只能用疯子的方法..."

当两艘伤痕累累的战舰在第七舰队护航下缓缓驶向联邦空间站时，没有人注意到，一小块黑色的结晶悄悄附着在了星辰号的外壳上。在星光照射下，那结晶内部似乎有某种液体在流动...

像是微缩版的，正在沉睡的血色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