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门在曾宪森面前滑开，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黎澍桓站在中央隔离舱前，白大褂上沾满可疑的暗红色污渍，而舱内的虫族样本比之前大了整整三倍，表面伸出数十条细小的触须，不断拍打着强化玻璃。
"你让它长大了？"曾宪森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危险。
黎澍桓转过头，眼镜后面的眼睛布满血丝，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不得不这么做。要了解它的弱点，就得观察它的生长模式。"他指向舱内一个不断脉动的红色结节，"看这里，这是它的神经中枢。六号发现它对特定频率的声波有反应。"
六号的光影悬浮在控制台上方，比平时暗淡了些。"根据实验数据，这种新型虫族组织表现出类似蜂群智能的特性。单个细胞几乎没有智力，但组成足够大的群体后，会形成集体意识。"
曾宪森走近隔离舱，观察那个被称为"神经中枢"的结节。它像一颗丑陋的心脏般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的触须同步颤动。令人不安的是，那些触须的末端隐约形成了类似人类手指的轮廓。
"它还在模仿人类特征？"
"不只是模仿。"黎澍桓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它在吸收。我们之前的样本来自普罗米修斯站，记得吗？那些科学家..."他咽了口唾沫，"六号在样本DNA中检测出了人类基因片段。这不是自然进化，舰长。这是人为制造的杂交体。"
曾宪森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脉冲手枪的握把。"你是说，有人在故意创造人虫混合体？"
"而且非常成功。"黎澍桓调出一组全息图像，"看这些神经结构分布——比普通虫族复杂得多，接近人类大脑皮层。如果让它继续生长..."
通讯器突然响起林雨晴急促的声音："舰长，请立即回舰桥！右舷D区检测到多个生物信号，它们突破了隔离墙！"
曾宪森转身就要离开，黎澍桓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等等！带上这个。"他塞给曾宪森一个小型发射器，"六号编写的声波程序，能暂时干扰虫族的神经集群。不是永久解决方案，但能给你们争取时间。"
曾宪森点头致谢，正要离开，又停下脚步。"博士...如果情况失控，你有责任销毁实验室里的一切。明白吗？"
黎澍桓推了推歪斜的眼镜，露出一个曾宪森从未见过的苦笑。"放心，舰长。我可能是个疯子，但不是叛徒。"
走廊上的应急灯将一切染成血红。曾宪森快步向D区移动，耳边是通讯器中不断传来的伤亡报告。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他差点撞上正在设置路障的陆战队员。
"情况？"他简短询问。
领队的士官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指向前方被临时力场封闭的通道。"它们突破了D-7隔离门。我们暂时封住了主要通道，但有报告说通风系统里还有活动。"他压低声音，"舰长...我们在清理D区时发现了这个。"
士官递过一个沾血的数据板。屏幕上显示着一份被部分删除的研究日志，普罗米修斯站的标志清晰可见。曾宪森快速浏览内容，胃部逐渐缩紧——这是一份关于"人类-虫族神经桥接"的实验记录，署名是"杨氏生物科技"，联邦军事科研部的主要承包商。
"还有幸存者吗？"
士官摇摇头。"只找到了三具尸体。其他人都...被吸收了。但奇怪的是，"他犹豫了一下，"那些尸体都很完整，不像被虫族通常的消化方式。就像是被...采集了样本后抛弃的。"
曾宪森握紧数据板。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这绝非偶然的虫族袭击。有人在利用科学站进行非法实验，而沧澜号无意间撞破了这个秘密。
"保持防线。我去前面看看。"
力场屏障后的走廊像是另一个世界。墙壁上覆盖着半透明的生物膜，随着某种诡异的节奏脉动。地面上散落着零星的个人物品——一只鞋子，一个破碎的数据板，半杯已经凝固的营养膏。曾宪森小心地跨过这些物品，手中的声波发射器随时准备激活。
拐角处传来微弱的呻吟声。曾宪森立即贴墙靠近，脉冲手枪瞄准声源。那是一个穿着科研制服的年轻女性，靠在墙边，右腿被一团暗红色的生物质包裹着。当她抬头时，曾宪森认出了她——李萱，舰上的初级医疗官。
"别过来！"她虚弱地警告，"它...它们通过体液传播。我的防护服破了。"
曾宪森停在安全距离，观察她腿上的生物质。与实验室样本不同，这团物质似乎没有急于吞噬宿主，而是像某种寄生虫般附着在那里，细小的脉络正向她的大腿延伸。
"坚持住，医生。我们会把你弄出去。"他打开通讯器，"医疗队到D区东侧走廊，准备隔离舱。有人员感染。"
"不！"李萱突然挣扎起来，"不能带我出去！你不知道它们在干什么...它们在学习我们，舰长。通过接触，通过..."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我能感觉到它在我体内...读取我的记忆。"
曾宪森的手指悬在声波发射器的开关上。"李医生，我需要信息。普罗米修斯站到底在研究什么？"
李萱的呼吸变得急促。"最初...只是普通的虫族行为研究。但三个月前，军事科研部送来一批特殊样本...具有人类基因标记的虫族组织。"她突然抓住自己的腿，指甲深深掐入皮肤，"它们在改变...变得更聪明...啊！"
她发出一声惨叫，腿上的生物质骤然收缩，像是有电流通过。曾宪森立即激活了声波发射器。高频脉冲在走廊中回荡，生物质剧烈抽搐起来，暂时松开了对李萱的束缚。
"现在！"曾宪森冲上前，一把拽起李萱，扛在肩上。身后的生物膜仿佛被声波激怒，突然爆发出数十条触须向他们袭来。
曾宪森边退边射击，脉冲光束在狭窄空间内划出明亮的轨迹。一条触须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伤痕。就在更多触须即将缠上他们时，一队陆战队员从侧门冲出，密集的火力暂时压制了追击。
"带她去医疗室！"曾宪森将李萱交给队员，"全程隔离，不要让任何生物质接触其他人！"
回到舰桥，情况比曾宪森预想的更糟。主屏幕上显示，虫族污染已经扩散到右舷近三分之一的区域，而且正通过通风系统向核心区渗透。更令人担忧的是，舰员们的士气明显低落——许多人眼中带着恐惧和怀疑。
林雨晴悄悄将他拉到一旁。"舰长，工程部报告有人试图非法启动逃生舱。被安保拦下了，是三名低级船员。"
"理由？"
"他们说...不相信领导层能控制局面。"林雨晴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有人在传播谣言，说我们被命令要牺牲整艘船来掩盖某个秘密。"
曾宪森看向舰桥舷窗。漆黑的太空中，星辰冷漠地闪烁。他想起父亲——一位老舰长——曾对他说的话："太空中最危险的不是真空，不是辐射，而是封闭环境中人心的崩溃。"
"召集所有部门负责人。一小时后在会议室集合。"他做出决定，"我们需要透明和团结，否则没等虫族吞噬我们，自己就先崩溃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用手触摸。二十多名军官和高级船员挤在一起，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战斗的痕迹。曾宪森站在前端，身后投影着虫族污染区域的实时图像。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和恐惧。"他开门见山，"现在，我将分享我所知道的一切。"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他详细说明了从普罗米修斯站开始的事件经过，包括李萱的证词和黎澍桓的发现。当他提到军事科研部可能参与非法实验时，会议室里响起一片震惊的低语。
"那我们该怎么办？"轮机长张峰问道，这位平时沉稳的老工程师此刻额头布满汗珠，"按照标准协议，我们应该立即隔离并销毁感染区域。但那意味着要牺牲右舷近四十名船员！"
"标准协议对这种情况无效。"曾宪森坚定地说，"黎博士正在开发针对性武器。同时，我们需要手动清除已污染区域，一个舱室一个舱室地收复。"
"那太危险了！"安保主任反对道，"每次接触都可能造成更多感染。我建议立即向总部求援。"
"然后呢？"医疗官陈静冷冷地问，"等待他们派舰队来把我们连同虫族一起炸成太空尘埃？别忘了普罗米修斯站的下场。"
争论逐渐升级。曾宪森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恐惧、愤怒、决心、绝望。人性的光谱在这密闭空间中一览无余。
"够了。"他最终打断争论，"作为舰长，我负最终责任。我们将尝试黎博士的方案，同时准备应急措施。张总工程师，我要你准备分离右舷的预案，作为最后手段。林副官，加强船员心理疏导，严惩任何散布恐慌的行为。其他人，坚守岗位，保持希望。"
会议结束后，曾宪森独自来到自己的休息室。门一关上，他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跌坐在床边。墙上的显示屏自动亮起，显示着舰长日志的界面。他犹豫了一下，开启了录音。
"舰长日志，补充记录。星历47895.3。"他疲惫地抹了把脸，"船员士气处于崩溃边缘。虫族污染持续扩散。黎博士的实验...希望渺茫。我..."他的声音哽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决定。父亲常说，舰长的第一责任是船和船员。但当我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想到可能要下令牺牲他们..."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独白。曾宪森迅速关闭记录，整理表情。"进来。"
门滑开，露出黎澍桓那张胡子拉碴的脸。科学家的白大褂上沾满各种颜色的污渍，眼睛却亮得惊人。"舰长，我想我找到了突破口！六号分析了李医生的感染样本，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那些虫族组织在吸收人类DNA后，发展出了一个致命弱点。"
曾宪森立刻站起身。"什么弱点？"
"信息过载。"黎澍桓兴奋地解释，"人类神经系统远比虫族复杂。当它们试图融合过多人类特征时，神经信号会出现混乱。六号设计了一种病毒程序，可以放大这种混乱，让它们的神经网络自毁！"
"你确定有效？"
"实验室测试成功率87.3%。"六号的光影从黎澍桓肩头浮现，"但需要直接注入主神经节点。"
曾宪森思考片刻，做出决定。"准备全舰广播。我要亲自带队执行这个任务。"
黎澍桓摇摇头。"不，舰长。这次任务需要科学指导。我和六号必须一起去。"看到曾宪森要反对，他补充道，"没有我们，你们找不到主神经节点。而且..."他难得地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作为沧澜号的一员，是时候做些贡献了。"
广播系统在全舰响起，曾宪森的声音传遍每个角落："全体船员注意，我们已经找到对抗虫族的方法。需要志愿者组成特别行动队，深入感染区域。任务极其危险..."
他没有说完，因为通讯系统突然被紧急警报打断。林雨晴的声音充满紧迫感："舰长！虫族生物质突然加速扩散！它们正在向引擎室移动！"
曾宪森与黎澍桓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虫族不仅在学习人类，它们还懂得攻击舰船最关键的系统。
"改变计划。"曾宪森抓起脉冲步枪，"我们现在就出发。"
走向引擎室的路上，曾宪森注意到黎澍桓的手在微微发抖。科学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我的勇气只能维持三分钟热度。"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曾宪森低声道。
黎澍桓摇摇头，眼镜片后的眼神异常坚定。"你知道吗，我加入联邦科研部是为了改变世界。结果大半辈子都在写没人看的论文。"他拍了拍腰间装满试剂的背包，"这次，也许真的能做些有意义的事。"
走在最前面的陆战队员突然举起拳头——全军通用的停止手势。走廊尽头，原本金属的墙壁现在已经变成了一面蠕动的肉墙，中央鼓起一个巨大的、脉动的囊泡，如同某种怪诞的子宫。
"那就是主神经节点。"六号小声道，"检测到高强度生物电活动。"
曾宪森示意小队散开，形成攻击阵型。"黎博士，准备好了吗？"
黎澍桓深吸一口气，取出一支装满荧光绿色液体的注射器。"六号，计算最佳注入点。"
AI的光影闪烁了几下："囊泡右侧三米处，生物电活动最密集的区域。但..."它突然停顿，"警告：检测到多个生物信号从后方接近！"
太迟了，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走廊两侧的通风口同时爆裂，数10条暗红色的触须如潮水般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