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号的生物隔离实验室位于舰体核心区域，被三层合金装甲和力场护盾包裹着。当曾宪森带着样本抵达时，实验室的自动消毒程序刚刚结束，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臭氧味。

"黎博士在哪里？"曾宪森询问门口的安保人员，手中密封的样本箱发出微弱的蓝光。

安保人员还未回答，实验室的气闸门突然滑开，一个穿着皱巴巴实验服的男人几乎是冲了出来。他看上去三十出头，黑色卷发乱蓬蓬的，眼镜歪戴在鼻梁上，右脸颊还沾着一块可疑的绿色污渍。

"样本！"男人——显然就是黎澍桓博士——双眼放光地盯着曾宪森手中的箱子，"快给我！我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二十七分钟了！"

曾宪森微微皱眉，没有立即交出样本。"博士，这是四级生物危害物质，我需要先确认——"

"确认什么？我的资质？"黎澍桓不耐烦地挥挥手，眼镜滑到了鼻尖，"银河联邦一级生物学家，专攻异种生物，发表过十四篇关于虫族基因结构的论文，其中三篇获得——"

"我不是怀疑你的资质，博士。"曾宪森打断他，声音平静但不容置疑，"是安全规程。我需要确保你的实验室已经做好接收准备。"

黎澍桓撇撇嘴，突然转向空无一人的身侧："六号，告诉他我们准备好了没有。"

空气中突然浮现出一团淡蓝色的光晕，随后凝聚成一个巴掌大的全息投影——一个造型简约但表情生动的小机器人形象。

"根据《银河舰队生物安全条例》第17章第4条，"AI六号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电子音特有的韵律，"本实验室已满足所有四级生物危害防护标准。消毒程序完成率100%，隔离力场强度达标，应急措施就绪。另外，"它突然转向黎澍桓，"博士，您脸上的营养膏已经存在两小时零六分钟了，建议清理。"

黎澍桓下意识抹了把脸，反而把那块绿色污渍抹得更开了。曾宪森嘴角抽动了一下，决定不再纠结这位生物学家的个人卫生问题。

"样本交给你了，博士。"曾宪森将密封箱递过去，"我需要尽快知道这是什么，以及它有多危险。"

黎澍桓几乎是抢过箱子，转身就往实验室里冲："六号，准备全套分析程序！基因测序、细胞结构、代谢特征，全部都要！"

曾宪森跟着进入实验室，环顾四周。与黎澍桓邋遢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实验室一尘不染，各种精密仪器排列得井然有序。中央是一个圆柱形的高强度隔离舱，周围环绕着多台分析设备。

"那是你的AI？"曾宪森看着六号的光影漂浮到主控台前，数十条数据线自动接入。

"我的助手、保姆兼唠叨鬼。"黎澍桓头也不抬地回答，双手飞快地在控制面板上操作着，"但它确实是银河系最先进的生命智能AI之一。"

六号的光影闪烁了一下："更正：根据联邦AI性能评估，我在生命科学领域的分析能力排名前0.37%。"

"它还会谦虚呢。"黎澍桓咧嘴一笑，将密封箱放入隔离舱的传送口。气密门闭合的瞬间，舱内亮起刺目的红光，机械臂开始对样本进行初步处理。

曾宪森注意到黎澍桓的操作手法极其娴熟，尽管态度散漫，但每个步骤都精准无误。这让他稍稍放心了些。

"舰长，您应该看看这个。"六号突然说道，同时主屏幕上投射出放大后的样本图像。

曾宪森走近屏幕，眉头渐渐拧紧。在微观层面上，那些暗红色的组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活性，细胞结构既不像已知的任何虫族形态，也不完全像人类组织，而是某种令人不安的混合体。

"这不可能..."黎澍桓突然凑到屏幕前，眼镜几乎贴在了画面上，"这些细胞...它们同时具有虫族几丁质和人类胶原蛋白的特征！"

"什么意思？"曾宪森问道，尽管他心中已有了可怕的猜测。

黎澍桓终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科学家特有的狂热光芒："意思是，这不是普通的虫族变种。它融合了人类基因，舰长。普罗米修斯站的那些科学家...他们不是被虫族杀死的，而是被'吸收'了。"

实验室内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曾宪森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想起登陆时遇到的那个半人半虫的生物，胃部一阵翻涌。

"能确定这种融合是自然发生的还是人为造成的吗？"他沉声问道。

黎澍桓和六号对视一眼——如果AI的光影能算有眼睛的话。

"需要更深入的分析，"六号回答，"但初步扫描显示基因重组模式具有高度定向性，自然突变的概率仅为2.3%。"

"有人在玩火。"黎澍桓低声说，表情罕见地严肃起来，"舰长，你带回的这块样本...它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隔离舱内的样本突然剧烈蠕动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了一圈。警报声瞬间响彻实验室。

"活体反应增强！"六号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样本正在快速增殖！"

黎澍桓却像看到宝贝一样扑到观察窗前："太神奇了！它的细胞分裂速度是普通虫族组织的三倍！六号，记录下所有数据！"

"博士！"曾宪森厉声喝道，"如果它继续增殖，可能会突破隔离舱！"

黎澍桓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在控制台上输入一串命令："启动抑制程序，注入神经毒素和生长抑制剂。"

舱内喷出淡黄色的气体，样本的蠕动逐渐减缓，但并未完全停止。六号的光影快速闪烁着："抑制效果仅达到67%，舰长。这种新型虫族组织显示出对常规毒素的抗性。"

曾宪森当机立断："准备销毁程序。我们不能冒险让这种物质逃逸。"

"等等！"黎澍桓猛地拦住他，"再给我一小时...不，四十分钟！我需要提取它的基因序列！如果这种虫族真的能融合人类DNA，联邦必须了解它的机制！"

曾宪森盯着生物学家的眼睛，在那里面看到了不顾一切的执着。他想起林雨晴曾告诉他，黎澍桓是联邦最顶尖的虫族专家之一，只是性格"有些特别"。

"三十分钟。"曾宪森最终让步，"到时无论结果如何，都必须销毁样本。我会派陆战队员守在门外。"

黎澍桓点头如捣蒜，已经转身开始准备提取工具。六号的光影飘到他肩头："博士，请穿戴全套防护装备。根据计算，您被感染的几率为——"

"闭嘴，六号。帮我调整基因测序仪的灵敏度。"

曾宪森摇摇头，转身离开实验室。在气闸门关闭前，他听到黎澍桓兴奋的声音："天啊，看看这个RNA结构！六号，我们可能要改写虫族生物学的教科书了！"

以及AI平静的回答："前提是您能活到发表论文的时候，博士。"

曾宪森在前往舰桥的路上，脑海中回荡着黎澍桓的发现。虫族融合人类基因...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联邦面临的将不再是与外星生物的战争，而是一场关乎人类存亡的生存危机。

他刚踏入舰桥，林雨晴就快步迎上来："舰长，总部回复了我们的报告。他们命令我们立即返航，同时..."她压低声音，"他们特别询问了是否带回任何生物样本。"

曾宪森眯起眼睛："他们知道普罗米修斯站在研究什么？"

林雨晴摇摇头："总部没有透露。但通讯官注意到，询问样本的是军事科研部的杨将军，而非常规的舰队指挥部。"

曾宪森沉思片刻，做出决定："告诉总部我们正在返航，但不要提及样本的事。我需要先了解黎博士的发现。"

就在这时，全舰广播突然响起黎澍桓激动到破音的声音："舰长！你必须立刻来实验室！六号发现了更可怕的东西！"

曾宪森与林雨晴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转身冲向电梯。当电梯门在生物实验室层打开时，他们看到两名陆战队员正紧张地用武器对准实验室大门。

"什么情况？"曾宪森厉声问道。

"博士让我们出来的，长官。"其中一名队员回答，"他说样本开始对人类的接近产生反应。"

曾宪森心头一紧，迅速通过安全识别，推开实验室大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隔离舱内的样本已经膨胀到原来的三倍大，表面伸出数十条细小的触须，不断拍打着舱壁。更可怕的是，那些触须的末端隐约形成了类似人类手指的形状。

黎澍桓站在离隔离舱不到两米的地方，完全没有穿戴防护装备，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些触须。六号的光影焦急地绕着他转圈："博士，请后退到安全距离！计算显示样本正在尝试模仿人类神经结构！"

"黎博士！"曾宪森大步上前，一把将生物学家拉离隔离舱，"你疯了吗？"

黎澍桓却兴奋地抓住曾宪森的手臂："舰长，它不只是融合基因！它在学习！看那些触须——它们正在形成简单的神经网络！六号的分析显示，它可能保留了被吸收者的部分记忆模式！"

曾宪森感到一阵恶寒。如果虫族不仅能吸收人类基因，还能获取记忆和知识...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销毁它，现在。"他命令道。

这次黎澍桓没有反对，只是遗憾地看着隔离舱："六号，启动终极净化程序。"

AI的光影闪烁了一下："已执行。警告：检测到舰体外部异常生物信号。"

主屏幕突然切换成外部摄像头的画面。曾宪森的血液几乎凝固——在沧澜号的右舷装甲上，一片暗红色的生物质正如藤蔓般蔓延，已经覆盖了将近十平方米的面积。

"它是什么时候..."林雨晴震惊地低语。

六号迅速分析着数据："生物质结构与实验样本匹配度99.8%。推测为登陆艇返回时附着在外部装甲上的微量组织，经过太空环境刺激后开始快速增殖。"

"该死！"曾宪森冲向通讯器，"全舰警报！所有外部作业人员立即撤回！武器部门准备——"

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整艘战舰摇晃起来，警报声凄厉地响彻每个角落。

"舰长！"通讯器中传来赵明惊恐的声音，"那些生物质...它们正在腐蚀舰体装甲！C区外壁已经出现微裂缝！"

黎澍桓突然冲到控制台前："六号，把刚才的抑制程序参数传送到全舰系统！如果能在舰体外释放神经毒素气体——"

"大气层外气体扩散效率太低，"六号打断他，"但建议尝试定向电脉冲，虫族神经结构对特定频率的电击敏感。"

曾宪森立即下令："武器部，调整点防御系统的脉冲炮，瞄准右舷生物污染区域，频率设为...博士，需要什么参数？"

黎澍桓和六号几乎同时报出一串数字。十秒钟后，沧澜号右舷亮起一片蓝色的电光。摄像头画面中，那些生物质剧烈抽搐起来，部分区域开始碳化脱落。

"有效！"林雨晴喊道，"但没完全清除！"

"继续攻击！同时准备等离子火焰喷射！"曾宪森命令道，然后转向黎澍桓，"博士，我需要你提供一切可能对这种生物有效的攻击方式。"

黎澍桓罕见地严肃起来："六号，把我们所有的分析数据打包发送给舰长。包括..."他犹豫了一下，"包括那些尚未验证的理论。"

六号的光影闪烁出危险的红光："博士，您确定要共享'收割者假说'吗？那只是基于0.3%数据支持的推测。"

"现在不是保守的时候。"黎澍桓看向曾宪森，眼中是科学家少见的决绝，"舰长，我认为这不是普通的虫族进化。有人可能在刻意培育这种人类-虫族混合体。而如果我的推测正确...普罗米修斯站的沦陷可能只是开始。"

曾宪森握紧了拳头。在隔离舱内，那个正在被高温等离子体焚烧的样本最后抽搐了一下，一根触须诡异地指向了黎澍桓的方向，仿佛认出了它的研究者。

在样本完全化为灰烬前的最后一刻，曾宪森发誓他听到了一个模糊的、像是人类呻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