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的温婉水汽与血色烟云被彻底抛在身后。官道渐宽,地势渐高,林木渐疏,空气里的湿润被一种干燥凛冽的朔风取代。车马辚辚,一路西行,沿途景致由江南的葱茏秀润,转为中原的雄浑开阔,再至陇西的苍凉粗犷。风卷起黄土,扑打在脸上,带着沙砾的粗粝感。天空变得高远,云层稀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白得刺眼,却又带着深秋的寒意。
燕铮与江浸月策马并行。燕铮依旧是一身素白劲装,纤尘不染,在黄土飞扬的官道上格外醒目。他腰背挺直如标枪,左手控缰,右臂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实则时刻保持着拔剑的最佳距离。连日奔波的疲惫和左肩深处那如同附骨之疽的旧伤,被一股沉凝如山的内力强行压制着。丹田之中,“无妄诀”内力如同奔涌的地下暗河,在经脉中流转不息,带来强大的力量感,也带来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前方蜿蜒的官道、两侧起伏的荒丘、天际盘旋的孤鹰,警惕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危险。怀中那本从锦绣坊带出的账册和那片焦边碎纸,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时刻提醒着他“地藏”的庞大阴影和玉门关外那个名为“石猛”的目标。
江浸月落后半个马身,天青色的棉布衣裙外罩了一件挡风的深蓝色旧斗篷,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清丽的脸庞,只露出紧抿的唇和线条柔和的下颌。她控马的动作娴熟而稳定,气息沉静内敛,仿佛与座下这匹温顺的枣红马融为一体。斗篷下摆被风掀起,猎猎作响。她并未刻意收敛气息,但那精纯柔和的“弱水诀”内力,却让她如同融入这片苍茫的天地,不显突兀。她的目光偶尔会掠过路旁顽强生长的几丛骆驼刺,或是远处荒丘上一片奇异的暗红色岩层,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观察与沉思。两人之间依旧沉默,只有马蹄踏在坚硬土地上的嘚嘚声,和呼啸而过的风声。
越往西北,人烟越是稀少。官道两旁,偶尔能看到废弃的烽燧土台,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影子。村落稀疏破败,土墙斑驳,枯树虬枝指向天空,透着一股被岁月和风沙侵蚀的颓败。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走人肺里最后一丝水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土的味道。深秋的寒意也愈发凛冽,尤其到了夜晚,朔风如同裹着冰渣的刀子,刮在裸露的皮肤上,生疼。
这日黄昏,距离玉门关尚有数百里之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要压垮大地。朔风愈发狂暴,卷起漫天黄沙,天地间一片昏黄混沌,能见度不足十丈。风沙如同无数细小的鞭子,抽打着人和马匹,眼睛难以睁开,呼吸也变得困难。
“不能再走了!”江浸月清越的声音穿透风沙的呼啸,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沙暴将至!必须立刻找地方避风!”
燕铮勒住马缰,座下健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刨着蹄下的沙土。他抬眼望向昏黄一片的前方,眉头紧锁。视线所及,只有连绵起伏、如同巨大坟茔般的沙丘,根本看不到任何可以躲避的村落或驿站。左肩的旧伤在风沙的刺激和连日颠簸下,传来一阵阵针刺般的酸痛。
“前方三里,背风处,有一座废弃的烽燧!”江浸月的声音再次传来,她似乎对这片荒凉之地有着异乎寻常的了解,指向风沙弥漫中的一个模糊方向,“快!沙暴眨眼便至!”
燕铮没有多问,立刻拨转马头,紧跟着江浸月那道在风沙中若隐若现的蓝色身影,向侧方冲去。狂风卷着沙砾劈头盖脸地砸来,马匹在及膝深的浮沙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异常吃力。
三里路,在平时不过盏茶功夫,此刻却如同天堑。风沙越来越大,天地间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呼啸和令人窒息的昏黄。砂砾打在脸上、身上,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燕铮的左肩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伤处,冷汗混合着沙尘,黏腻地贴在额角。丹田内力疯狂运转,强行支撑着身体,也压制着翻腾的气血。
终于,在风沙即将彻底吞噬一切之前,一座黑黢黢的巨大轮廓出现在前方!那是一座用巨大土坯砖垒砌的烽燧,半边已经坍塌,但剩下的部分依旧顽强地矗立在背风的沙丘凹地之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为迷途者提供着最后的庇护。
两人奋力驱马冲入烽燧背风的残垣断壁之下。刚一下马,燕铮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左肩深处轰然爆发!仿佛有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他肩关节的深处,疯狂地搅动!旧伤!在风沙、寒冷、颠簸和内力消耗的多重冲击下,这潜伏已久的创伤,终于彻底爆发!
“呃——!”燕铮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晃!一股腥甜瞬间涌上喉头!他强忍着没有喷出,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混杂着沙尘,显得异常狼狈。他左手死死抓住残破的土墙边缘,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处伤处,带来刀割般的锐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坐下!”江浸月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她已迅速将两匹马拴在烽燧最内侧避风的角落,并用几块残破的毡布尽量遮挡住马匹。她快步来到燕铮身边,不顾扑面而来的风沙,一把扶住他剧烈颤抖的手臂。
触手之处,燕铮的左臂肌肉僵硬如铁,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那处伤疤下传来的、如同岩浆般灼热滚烫的温度和剧烈的痉挛!江浸月眼神一凝,立刻探出三指,精准地搭在燕铮左肩肩井穴附近。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淡蓝色“弱水诀”内力,如同最灵敏的探针,瞬间感知到他肩胛骨深处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紊乱气劲和撕裂的筋脉!
“旧创崩裂,筋脉错乱,寒气与瘀血逆冲内腑!”江浸月的语速极快,带着医者特有的冷静判断,“必须立刻处理!否则寒气攻心,神仙难救!”
她不由分说,半扶半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燕铮,将他安置在烽燧内一处相对干燥、背风的角落。这里堆积着一些不知何年何月遗落的、早已腐朽的干草和破毡布。她迅速清理出一块地方,让燕铮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坐下。
狂风在烽燧外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卷起的沙砾如同密集的子弹,噼里啪啦地打在残存的土墙上。烽燧内光线昏暗,只有高处坍塌的豁口透入些许昏黄的天光,在弥漫的尘土中形成道道光柱。
燕铮紧咬着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剧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不断闪烁着金星。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内衫,又被狂风吹得透骨生寒,让他忍不住微微颤抖。他试图运转“无妄诀”内力强行镇压伤痛,但那雄浑的内力此刻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左肩那片混乱的战场中左冲右突,非但无法平息伤痛,反而加剧了筋脉的撕裂和气血的逆冲!喉头的腥甜越发浓重。
江浸月蹲在他身前,动作迅捷而沉稳。她迅速解下自己的斗篷,铺在冰冷的地面,又从腰间那个看似不起眼的靛蓝色小香囊中,飞快地取出一个扁平的乌木针盒。打开盒盖,数十根长短不一、细如牛毛、闪烁着温润银光的毫针整齐排列。
“忍一下。”她低声道,声音在风沙的咆哮中依旧清晰。
话音未落,她素手如电!指尖萦绕着精纯的淡蓝色光晕,快得只留下一片模糊的指影!
弱水诀·定海神针!
“噗!噗!噗!…”
细微的入肉声几乎被风声掩盖。九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瞬间刺入燕铮左肩、脖颈、甚至胸前背后的数处大穴!肩井、天宗、曲垣、秉风、风门、肺俞……每一针落点都精准无比,深达筋络深处!
随着银针入体,燕铮只觉得数股清凉温润、如同山涧雪水般的气息,瞬间透过银针注入他灼热剧痛的左肩深处!这股气息精纯而柔和,与他自身狂暴刚猛的“无妄诀”内力截然不同!它如同最温和的春雨,迅速渗入他受损错乱的筋脉,所过之处,那如同岩浆般灼烧的剧痛竟奇迹般地开始缓解!更奇妙的是,这股清凉的气息仿佛拥有某种“疏导”和“抚平”的力量,竟让他丹田中那如同失控野马般狂暴冲撞的“无妄诀”内力,如同被套上了缰绳,开始循着受损较轻的经脉,缓缓变得有序而平和!
剧痛稍缓,但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精神的巨大消耗,如同跗骨之蛆,依旧疯狂撕扯着燕铮的意志。眼前的光影开始剧烈扭曲、旋转、破碎…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拽、拼凑…最终定格在一片滔天的火光之中!
七年前。
蜀中。
栖霞山庄。
同样是一个寒冷的雨夜,但雨势远不如塞外风沙狂暴,带着蜀地特有的绵密阴冷。空气中弥漫的却不是水汽,而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刺鼻的火油味,以及硫磺燃烧后的焦臭!
火光冲天!曾经清雅幽静、如同世外桃源般的栖霞山庄,此刻已沦为一片火海地狱!雕梁画栋在烈焰中痛苦呻吟,轰然倒塌,溅起漫天火星,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挣扎。凄厉的惨叫声、绝望的哀嚎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火焰吞噬一切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令人心胆俱裂的死亡乐章。
年轻的燕铮,一身白衣早已被鲜血和烟尘染得污浊不堪。他手持“无妄”剑,剑尖滴血,站在山庄前庭的尸山血海之中。身边倒下的,有面目狰狞、穷凶极恶的入侵者,也有他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同门师兄弟!每一张熟悉的脸庞凝固着惊恐与不甘,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师父…师娘…小师妹…一张张鲜活的面容在火光中化为焦炭!
他的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汩汩冒血,那是被一个使链子锤的凶徒偷袭所致。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衫,带来阵阵麻木和冰冷。但他顾不上了!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个被熊熊火光映照得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他最信任的师叔,云寂!
此刻的云寂,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温和慈祥?他脸上溅满了同门的血点,眼神是燕铮从未见过的疯狂与怨毒,手中一柄染血的精钢长剑,正指向燕铮身后,那被几个忠心弟子拼死护在中间、已是强弩之末的老庄主——燕铮的师父!
“铮儿!拦住他!他是叛徒!他勾结外人……”师父的声音嘶哑而虚弱,带着无尽的悲愤和绝望,如同垂暮雄狮最后的咆哮。
叛徒?师叔?勾结外人?毁灭山庄?
这几个词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年轻的燕铮心脏!他无法相信!那个从小教导他剑法、在他练功受伤时为他敷药、在他困惑时为他解惑的师叔,会是这一切的元凶?!
“师叔!为什么?!”燕铮嘶吼着,声音因愤怒和不敢置信而扭曲变形。他握剑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信仰崩塌带来的剧痛,比肩上的伤口更甚百倍!
“为什么?”云寂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和滔天的恨意,“因为这腐朽的山庄!因为这虚伪的排名!因为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蠢货!我云寂的才华,哪一点比不上那个老东西?!可在他眼里,我永远只是个副手!永远上不了那狗屁的‘百兵谱’前列!栖霞剑法?哈哈!不过是一堆故步自封的垃圾!我要毁掉这一切!我要建立新的秩序!一个由我制定规则、由我掌控一切的秩序!”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刺入燕铮的心脏。燕铮看着云寂眼中那疯狂燃烧的火焰,看着周围炼狱般的惨状,看着师父悲愤欲绝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杀意,如同严冬的寒潮,瞬间冻结了他心中所有的惊愕、痛苦和不敢置信!
“住口!”燕铮的声音冷得像万载玄冰,再没有一丝温度。他缓缓抬起手中的“无妄”剑,剑尖直指云寂,剑身上的血迹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妖异的光。“今日,我燕铮,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他已动了!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华丽的起手式!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撕裂雨幕和浓烟,直扑云寂!手中“无妄”剑化作一道凝聚了所有愤怒、痛苦与决绝的寒光,直刺云寂心口!正是他此刻领悟最深、威力最大的杀招——无妄剑诀·一意孤行!
这一剑,摒弃了一切虚招变化,凝聚了他全部的精气神,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快!狠!准!剑光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刺穿、灼烧!
云寂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即化为更深的疯狂!他狂吼一声,不退反进,手中长剑舞动,幻化出重重剑影,如同狂风暴雨般迎向燕铮这决死一剑!他深知燕铮天赋异禀,这一剑蕴含的威力非同小可!
“叮叮当当!!!”
密集如骤雨般的金铁交鸣声瞬间炸响!火星在两人之间疯狂迸射!两道身影在冲天的火光与飞溅的血雨中高速交错、碰撞!每一次剑锋的撞击,都如同巨锤擂鼓,震得周围燃烧的梁柱簌簌落下灰烬。
燕铮的剑,快如惊雷,每一次直刺、斜撩都带着洞穿一切的决绝!云寂的剑,老辣狠毒,诡变百出,往往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带着阴寒的内劲。两人都是以快打快,以狠斗狠!
然而,燕铮终究年轻,激战已久,左肩的伤势更是严重拖累了他的速度和力量。在一次全力对拼后,他身形微晃,左肩的剧痛让他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了半分!
就是这半分!
云寂眼中凶光大盛!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破绽,手中长剑如同毒蛇般猛地一抖,瞬间绕过燕铮格挡的剑锋,剑尖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同闪电般直刺燕铮的左肩旧伤之处!这一刺,歹毒到了极点!正是要彻底废掉他这条手臂!
“噗嗤!”
冰冷的剑锋,毫无阻碍地再次刺入了燕铮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比之前更深入!更狠辣!一股阴寒歹毒的内劲顺着剑尖疯狂涌入!
“啊——!”燕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眼前一片漆黑,身体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肩胛骨碎裂的细微声响!手中的“无妄”剑几乎脱手!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他看到了云寂脸上那扭曲而快意的狞笑。同时,眼角余光瞥见,在云寂身后不远处燃烧的断壁残垣下,一个同样持着精钢长剑、袖口绣着与云寂佩剑剑柄上相同徽记的蒙面人,正无声无息地抬起手,一枚细长的、尾部带着特殊螺旋纹路的“透骨钉”,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致命的幽光,对准了正拼死向云寂扑来的师父……
“呃——!”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沙砾,狠狠灌入燕铮的口鼻,将他从地狱般的回忆中强行拽回现实!剧痛依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左肩。后背紧靠着烽燧冰冷的土墙,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如同吞下烧红的刀子,牵扯着伤处,带来撕裂灵魂的痛楚。眼前,是风沙肆虐的昏黄世界,是烽燧残破的穹顶。
江浸月依旧半跪在他身前。她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她全神贯注,指尖萦绕着浓郁的淡蓝色光晕,正小心翼翼地捻动、调整着刺入燕铮肩背要穴的银针。随着她指尖精妙的内力引导,那九根银针如同活了过来,针尾发出极其微弱的嗡鸣,彼此间似乎形成了一种玄奥的共鸣。
弱水诀·九针定魂!
一股股更加精纯、更加清凉温润的气息,如同涓涓细流汇成的小溪,源源不断地透过银针注入燕铮左肩深处那如同战场般混乱的区域。这股气息所过之处,狂暴逆冲的气血被缓缓抚平、导引;错乱撕裂的筋脉被轻柔地梳理、滋养;那阴寒刺骨的瘀血和盘踞在骨缝深处的寒气,如同积雪遇到暖阳,开始一丝丝地融化、消散……
剧痛在消退,灼热感在减弱,翻腾的气血逐渐平复。但随之而来的,是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虚弱。左肩的伤口依旧存在,筋脉的损伤远未复原,但至少,那足以致命的寒毒逆冲和内腑震荡被暂时压制住了。
燕铮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有些模糊,但依旧锐利。他看到了江浸月近在咫尺的脸庞。她清丽的容颜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鬓角被汗水打湿,几缕乌黑的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他左肩的伤处,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指尖稳定而有力,每一次捻动都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韵律,仿佛在弹奏着一曲无声的生命乐章。
信任…这个冰冷的词汇,伴随着七年前那撕心裂肺的背叛之痛,再次刺痛燕铮的心。火光中云寂的狞笑,透骨钉的幽光,师父倒下的身影…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他看着眼前这个专注为他疗伤的女子,看着她额角的汗珠,看着她沉静温婉的侧影,心中那道用坚冰筑起的高墙,似乎…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就在这时,江浸月捻动银针的手指微微一顿。她的目光,极其专注地落在燕铮左肩那道狰狞伤疤最深处的边缘。那里,在翻卷的皮肉和断裂的筋络之间,似乎…残留着几点极其极其微小的、颜色深紫近黑、如同凝固血痂般的异样颗粒!它们嵌在骨缝深处,若非她以“弱水诀”内力深入探查,几乎无法察觉!
这绝不是普通的瘀血!也绝非当年云寂长剑造成的残留!这颗粒…这颜色…这深嵌骨缝的位置…
江浸月的秀眉几不可察地蹙紧,清澈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