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若薇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缝，一共十七条。

这是她在圣心医院VIP病房醒来的第二个小时。窗外雨停了，但阴云未散，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手中的半块玉佩已经被体温焐热，边缘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给了她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她瞬间绷紧身体。她迅速将玉佩塞进病号服领口，假装闭眼。

"装睡的技巧太差。"祁墨阳的声音在床边响起，"睫毛抖得像蝴蝶翅膀。"

宁若薇睁开眼，对上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金色光斑。他换了衣服，深灰色西装三件套，衬得肩线更加挺拔，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与医院消毒水味格格不入。

"还给我。"宁若薇直视着他。

祁墨阳挑眉："什么？"

"我的衣服和手机。"宁若薇声音平静，"我要出院。"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不关你事。"宁若薇撑着手臂坐起来，腹部的烫伤被牵动，疼得她眼前发黑，但她硬是没发出一丝声音。

祁墨阳眯起眼睛，从西装内袋掏出一部手机扔在床上："SIM卡被拔了，防追踪。"

宁若薇拿起手机——屏幕已经碎了，是昨晚摔倒时磕的。她按下电源键，不出所料无法开机。

"衣服呢？"

"全是血和泥，扔了。"祁墨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宁小姐，不如我们先谈谈这个？"

他手指一弹，一张照片轻飘飘落在被子上。宁若薇低头，瞳孔骤缩——照片上，两半玉佩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在黑色丝绒上泛着温润的光。

"你母亲从未提过这玉佩的来历？"祁墨阳问。

宁若薇捏紧被角："妈妈只说很重要，要我永远随身携带。"她抬头，"你呢？"

祁墨阳沉默片刻，从领口拉出一条银链，下面坠着那半块玉佩："我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同样的话。"

两人对视，病房里一时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你认识我妈妈？"宁若薇终于打破沉默。

"不认识。"祁墨阳收起玉佩，"但我查了资料。苏婉，宁国涛第一任妻子，二十年前死于一场车祸，留下五岁的女儿。半年后，宁国涛娶了现任妻子林美玲，带来一个两岁的私生女宁雪瑶。"

宁若薇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查得挺详细。"

"职业习惯。"祁墨阳在床边椅子上坐下，长腿交叠，"我更感兴趣的是，为什么宁国涛的掌上明珠会浑身是伤地倒在雨夜里？"

"掌上明珠？"宁若薇笑出声，声音嘶哑，"你确定查的是宁家？"

祁墨阳不动声色："寻人启事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掏出手机，点开一则新闻视频。屏幕上，宁国涛一脸忧心忡忡："若薇有轻度抑郁症，昨晚与我们有些争执后离家出走，我们非常担心..."

宁若薇盯着视频，眼中怒火几乎要烧穿屏幕："虚伪！"

"所以，"祁墨阳关掉视频，"真相是？"

宁若薇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拉起病号服袖子——纤细的手臂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最醒目的是一条新鲜的鞭痕，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这是'轻度抑郁症'？"她冷笑，又指了指腹部的绷带，"这是昨晚宁雪瑶'不小心'打翻的热汤。"最后她指向自己青紫的膝盖，"这是林美玲罚我跪碎石地的纪念品。"

祁墨阳眼神渐冷："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宁若薇像听到什么笑话，"宁氏集团每年给警局捐多少装备你知道吗？更何况，"她声音低下去，"我试过。十五岁那年，我逃到派出所，结果当晚就被接回去。那顿打让我一个月下不了床。"

祁墨阳的表情难以捉摸。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我可以帮你。"

"条件？"宁若薇直截了当。

祁墨阳转身，唇角微扬："聪明的女孩。"他走回床边，"宁氏集团最近在竞标城东那块地，与祁氏是直接竞争对手。我需要内部信息。"

宁若薇眯起眼睛："你要我当商业间谍？"

"我更愿意称之为'互利合作'。"祁墨阳声音平静，"你帮我拿到投标方案，我帮你彻底脱离宁家。"

宁若薇沉默。她当然想逃离那个魔窟，但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可信吗？玉佩的巧合太过离奇，而商人的承诺...

"凭什么相信你？"

祁墨阳从钱包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就凭我是唯一知道你手里有宁家把柄的人。"

名片很简洁，黑底烫金，只有名字和电话。宁若薇翻过来，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地址："翠湖山庄7号，产权已过户至你名下。"

"不管你合不合作，这处房产都是你的。"祁墨阳说，"就当是...玉佩的谢礼。"

宁若薇捏着名片，心跳加速。翠湖山庄是城中顶级豪宅区，一套别墅价值数千万。这对她而言不只是房产，更是一张逃生门。

"我需要考虑。"她最终说道。

祁墨阳点头，走向门口："24小时。明天这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你——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

门关上后，宁若薇立刻拿起床头座机，拨了一个牢记于心的号码。

"喂？"一个慵懒的男声响起。

"阿杰，是我。"宁若薇压低声音。

"薇薇？！"对方瞬间清醒，"靠，宁家满世界找你，你——"

"我需要你查个地址。"宁若薇打断他，"翠湖山庄7号，产权人信息。"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稍等...查到了，产权人宁若薇，今天上午刚完成过户手续，全款购入，无贷款。"阿杰吹了声口哨，"厉害啊薇薇，你哪来的钱？"

宁若薇没回答，继续问："买家信息？"

"匿名购买，但付款账户..."键盘声再次响起，"是祁氏集团的子公司空壳账户。薇薇，你怎么跟祁墨阳扯上关系了？那家伙吃人不吐骨头的！"

"说来话长。"宁若薇咬住下唇，"再帮我个忙，查一下祁墨阳母亲的信息，特别是二十年前是否认识一个叫苏婉的女人。"

"你妈？"阿杰声音严肃起来，"薇薇，这很危险。"

"所以我才找你。"宁若薇声音软下来，"除了你，我没人可信任了。"

电话那头长叹一声："给我24小时。还有，别用这个电话联系我了，宁家肯定监听了所有你能接触的通讯设备。"

挂断电话，宁若薇靠在枕头上，疲惫地闭上眼睛。阿杰是她高中同学，现在是顶尖黑客，也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护士送来午餐时，宁若薇注意到病房外多了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是祁墨阳的人还是宁家的？她不动声色地吃完食物，然后借口上洗手间，仔细检查了病房的每个角落。

果然，在床头灯里发现了一个微型窃听器。

宁若薇冷笑，把窃听器扔进水杯，然后回到床上，假装午睡。她需要保存体力，无论明天做什么决定，都将是场硬仗。

傍晚时分，一则财经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电视上，干练的女记者方莹正在报道："宁氏集团股价今日大跌5%，有消息称其城东地块投标方案涉嫌抄袭竞争对手..."

宁若薇盯着屏幕，若有所思。方莹这个名字她听过——祁氏集团的御用媒体人，祁墨阳的喉舌。这是巧合，还是祁墨阳已经开始对宁家施压？

夜深了，宁若薇却睡不着。她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从这个高度，能看到宁氏集团大厦的霓虹标志——那个她名义上的家，实际上的监狱。

手机震动吓了她一跳。是一条加密短信：「查到了。祁墨阳母亲沈清如，20年前与苏婉是大学室友，两人同死于一场离奇车祸。玉佩是一对的，她们各持一半。更多资料已发你暗网邮箱。——阿杰」

宁若薇手指发抖。母亲从未提过这段往事。为什么？而那场车祸...

她想起小时候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那场车祸太蹊跷了"、"刹车线明显被剪过"...当时她以为大人在说别的，现在想来...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中成形。宁若薇拿起祁墨阳留下的名片，发了条简短信息："成交。明早来接我。"

发完信息，她删掉记录，将SIM卡折成两半冲进马桶。然后回到床上，这次真的睡着了，手里紧握着那半块玉佩。

第二天清晨，宁若薇被敲门声惊醒。

"宁小姐，祁总派我来接您。"一个陌生男声响起。

宁若薇迅速穿好床边准备好的衣服——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尺码完全合适。她将玉佩藏在内衣暗袋里，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戴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林默，祁总的助理。请跟我来。"

走廊上果然站着那两个黑衣保镖，见他们出来立刻跟上。电梯直达地下车库，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等在那里。

"防跟踪措施。"林默解释，"宁家的人已经在医院附近蹲守了。"

车子驶出车库时，宁若薇果然看到几辆可疑的黑色SUV停在出口处。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别担心，这是单向玻璃。"林默递给她一个文件夹，"祁总给您的资料。"

宁若薇翻开，第一页是张照片——宁雪瑶和一个中年男子在餐厅包厢里交头接耳。照片日期是三天前，而那男子她认识，是国土局王副局长的秘书。

"宁家确实在走王局的路子。"林默说，"但他们不知道，王局上个月已经因为受贿被内部调查了。"

宁若薇心跳加速："祁总要我做什么？"

"拿回宁家的投标书原件。"林默推了推眼镜，"里面有他们行贿的证据。"

"不可能。"宁若薇摇头，"这么重要的文件肯定锁在宁国涛书房的保险箱里，有密码和指纹双重锁。"

林默笑了："祁总说您会有办法。"

车子停在翠湖山庄7号门前。这是一栋现代风格的三层别墅，掩映在竹林之后，私密性极好。

"您的安全屋。"林默递给她钥匙和一部新手机，"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祁总说给您三天时间考虑行动计划。"

宁若薇接过东西："告诉他，不用三天。今晚我就回去。"

林默明显吃了一惊："宁小姐，这太危险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宁若薇微笑，"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会主动回去。"

傍晚六点，宁若薇站在宁家别墅后门，心跳如鼓。她穿着佣人张妈的衣服——刚才在别墅区外拦下买菜回来的张妈，用五千块钱和"告诉林美玲我就举报你偷首饰"的威胁借来了这身行头。

指纹锁识别通过，宁若薇低着头走进厨房。佣人厨房里人来人往，没人特别注意一个"张妈"。

"张姐，夫人要的燕窝炖好了吗？"一个年轻女佣匆匆跑来。

宁若薇压低声音："马上好。"她记得张妈的习惯，从橱柜第三格取出燕窝盅，撒上几粒枸杞，放在托盘上。

"你送去，我肚子疼。"宁若薇把托盘塞给女佣，趁机溜出厨房。

二楼静悄悄的。宁若薇贴着墙走，在宁国涛书房前停下。门锁着，但她早有准备——从发髻里取出一根细铁丝，几下就撬开了老式门锁。

书房里弥漫着雪茄和皮革的气息。宁若薇直奔主题——墙上那幅山水画后就是保险箱。她轻轻移开画作，露出电子密码锁。

宁若薇深吸一口气，输入母亲的生日——错误。又试了宁国涛的生日——还是错误。第三次，她输入宁氏集团成立日期——保险箱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开了。

"老狐狸..."宁若薇轻哼一声，迅速翻找。投标书就在最上层，厚厚一叠，封面印着"城东地块开发计划·绝密"。

她快速拍下每一页，特别是最后附着的几张银行转账记录。正要放回文件时，一个信封从文件夹里滑出来——里面是一张老旧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子在校园里的合影。宁若薇瞬间认出了母亲苏婉，而旁边那个...她倒吸一口冷气——简直就是女版的祁墨阳！照片背面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清如、婉婉毕业留念，永远的好姐妹"。

宁若薇手抖得几乎拿不稳照片。这就是证据，证明母亲和祁墨阳母亲确实认识！她迅速拍下照片，正准备放回去——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宁若薇浑身血液凝固。缓缓转身，宁雪瑶倚在门口，手里晃着一把小巧的手枪。

"爸爸说你会回来偷文件，我还不信呢。"宁雪瑶甜腻地笑着，"毕竟我亲爱的姐姐那么'乖'。"

宁若薇冷静地将文件放回保险箱："我只是来拿回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这个吗？"宁雪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那半块玉佩，"佣人搜你房间时找到的，爸爸说这玩意儿很重要呢。"

宁若薇眼中燃起怒火："还给我！"

"凭什么？"宁雪瑶把玉佩塞回口袋，举枪对准宁若薇，"把手机交出来，我知道你拍了照。"

宁若薇权衡利弊——硬拼不行，宁雪瑶真的会开枪。她慢慢掏出手机，却在递出去的瞬间猛地砸向宁雪瑶的脸！

"啊！"宁雪瑶痛呼一声，枪走火打碎了花瓶。宁若薇趁机冲上去，一把揪住宁雪瑶的头发往墙上撞！

"玉佩还我！"她怒吼着，手指伸向宁雪瑶口袋。

宁雪瑶尖叫："来人啊！救命！"

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宁若薇知道没时间了，她狠狠踹了宁雪瑶膝盖一脚，抢回玉佩夺门而出！

走廊上，三个保镖已经冲了上来。宁若薇转身就往三楼跑——那里有个阁楼通道可以通到后花园。但刚跑几步，最壮的保镖就追上来一把抓住她后领！

"贱人！"保镖一巴掌扇得她眼冒金星，"敢打二小姐？"

宁若薇嘴角渗血，却笑了："她给了你多少钱？我给双倍。"

保镖愣了一下，随即狞笑："钱？我更想要别的..."粗糙的大手摸上她胸口。

宁若薇恶心得想吐，却动弹不得。另外两个保镖也围了上来，眼中闪着淫邪的光。

"放开她。"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众人回头，宁国涛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如铁。

"爸！她偷公司文件！"宁雪瑶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脸上还流着血。

宁国涛没理女儿，径直走到宁若薇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

"吃里扒外的东西！"他怒吼，"跟祁墨阳勾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宁若薇舔了舔裂开的嘴唇，笑了："比你好的人。"

宁国涛暴怒，又是一耳光，这次打得宁若薇耳膜嗡嗡响。

"关进地下室！"他命令保镖，"明天送去刘总那儿，他早就看上这丫头了。"

保镖拖着她往楼下走时，宁若薇趁机按下了藏在袖口的信号发射器——那是林默给她的应急装置。

地下室阴冷潮湿，宁若薇被铐在暖气管上。保镖临走前还踹了她一脚，正好踢在腹部烫伤处，疼得她蜷缩成一团。

黑暗中，时间流逝变得模糊。宁若薇紧握玉佩，数着自己的心跳。一百下、两百下...就在她数到八百七十六时，门外传来打斗声和闷哼，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宁小姐？"一个陌生男声低声唤道。

宁若薇眯起眼睛，借着走廊灯光看到两个穿黑衣的男子："你们是..."

"祁总派来的。"男子迅速解开手铐，"能走吗？"

宁若薇咬牙站起来："能。"

他们带着她穿过花园，翻过围墙。墙外停着一辆没有标志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祁墨阳坐在里面，面色阴沉如雷雨前的天空。

"文件呢？"他开门见山。

宁若薇从内衣里抽出拍有照片的手机："全在这里。还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调出那张合影，"我想你会感兴趣。"

祁墨阳看到照片的瞬间，瞳孔骤缩。他伸手想拿手机，却被宁若薇躲开。

"先离开这里。"她警惕地看着窗外。

车子无声地滑入夜色。祁墨阳按下隔板，前后座顿时成了独立空间。

"现在可以给我看了？"他声音低沉。

宁若薇递过手机。祁墨阳盯着那张照片，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屏幕上母亲年轻的脸庞。

"她们是同学..."他喃喃自语，"为什么从没人告诉我..."

宁若薇注视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第一次看到这个强大男人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她想问更多，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失血加上疼痛，身体终于撑不住了。

视线模糊前，她感觉有人接住了她倒下的身体，然后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和雪松的气息。

"去医院。"祁墨阳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