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栖梧院已亮起灯火。沈云棠对镜簪上一支累丝金凤步摇，铜镜映出身后正在系腰带的萧景珩。他今日难得穿了件靛青色织金锦袍，倒衬得人模狗样。
"娘子看痴了？"萧景珩突然凑近镜面，指尖掠过她发间步摇，"这支不错，就是..."他忽然从袖中摸出个银质小扣，咔嗒一声卡进步摇尾端，"加个机关更稳妥。"
步摇顿时沉了三分。沈云棠反手一摸，触到个冰凉凸起。
"按下能射三根淬毒针。"萧景珩得意地挑眉，"为夫亲手做的。"
沈云棠心头微震。这机关精巧绝伦，绝非寻常工匠能制。她故意道："二公子对暗器倒是精通。"
"那是！"萧景珩系好蹀躞带，上面挂满各式稀奇古怪的小物件，"小时候被老大...呃，我是说被话本里的刺客吓怕了嘛。"
窗外传来马蹄声。春樱匆匆进来："侯夫人命人备了双驾鎏金马车，说是给二少夫人撑场面。"
沈云棠指尖一顿。前世归宁，萧景琛借口公务繁忙，让她独自乘破旧马车回府，受尽嘲笑。
马车内铺着软烟罗垫子，小几上蜜饯果子还冒着热气。萧景珩像只好奇的猫，东摸摸西碰碰："豁！这车居然有减震装置..."他趴下去研究车底构造。
沈云棠撩开车帘。晨雾中，靖安侯府门楣渐渐远去。她忽然想起今早丫鬟的窃窃私语——"听说世子妃昨夜突发恶疾，满嘴胡话什么'火里有人'..."
"娘子。"萧景珩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把玩着腰间玉佩，"待会见到岳父大人，为夫该如何表现？装傻还是..."
"二公子本色出演就好。"沈云棠似笑非笑。
萧景珩挠挠鼻尖："那不行，万一露馅..."话到一半突然噤声，讪笑着改口，"我是说万一丢娘子的脸..."
车轮轧过青石板路。沈云棠余光瞥见萧景珩正偷偷在膝上比划奇怪手势，嘴里无声念叨着什么。那手势...竟与西域占星师祈福的姿势有七分相似！
镇北侯府朱漆大门前冷清得反常。按礼制，归宁女儿该有管事嬷嬷在门前相迎。此刻却只有个瘸腿老仆在扫落叶。
"哟，回门都不给面子啊？"萧景珩跳下马车，故意提高嗓门，"娘子稍等，为夫去砸门！"
"站住。"沈云棠拽住他衣袖，"不对劲。"
她太了解父亲了。最重脸面的镇北侯，即便恨她入骨，表面功夫也会做足。除非...府中有不可告人之事！
侧门吱呀开启。沈雨棠的贴身嬷嬷堆着笑迎出来："侯爷在书房等二小姐...啊不，等世子妃等急了，下人们都去那边伺候了。"
沈云棠眯起眼。前世今日，父亲确实与萧景琛在书房密谈至深夜...
"带路。"她暗中按了下步摇机关。
穿过三重垂花门，隐约听见演武场方向传来金戈交鸣之声。萧景珩突然"哎哟"一声，整个人扑向带路嬷嬷："脚滑！"
混乱中沈云棠看见他飞快地从嬷嬷腰间摸走什么。待嬷嬷扶起萧景珩，她袖中已多了串钥匙。
"老奴先去通传。"嬷嬷匆匆走向书房。
萧景珩立刻压低声音："娘子，你爹书房下面有密室。"他摊开掌心——是枚沾着火药的钥匙，"这婆娘刚从那儿出来。"
沈云棠心头一跳。前世她偶然发现父亲书房有暗道，却从未找到入口...
书房门开刹那，沈云棠袖中金簪已滑入掌心。端坐紫檀案后的镇北侯沈巍抬眼望来，那目光活像在看一件待估价的货物。
"来了。"他放下兵书，对萧景珩略一颔首，"贤婿。"
沈云棠脊背绷直。父亲这般客气，必有蹊跷。
果然，寒暄不过三句，沈巍便道："云棠先去给你母亲上炷香。为父与景珩有话要说。"
沈云棠指甲掐进掌心。母亲灵位在祠堂最深处，这一去至少半个时辰...
"岳父大人。"萧景珩突然笑嘻嘻凑近书案，"小婿最近得了个宝贝..."他哗啦抖开一幅春宫图，"您给鉴定鉴定年代？"
"放肆！"沈巍拍案而起，老脸涨红。
趁这间隙，萧景珩指尖在案底某处飞快一按。沈云棠看得真切——书案第三只腿内侧有暗记！
"娘子快去快回~"萧景珩冲她挤眼，手里春宫图抖得哗哗响，"为夫与岳父大人深入交流~"
祠堂阴冷如旧。沈云棠跪在母亲灵位前，指尖抚过鎏金名牌。前世她直到死前才知道，母亲并非病逝，而是发现父亲私通敌国才被...
"姐姐跪得倒虔诚。"沈雨棠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她一身素白孝服，发间却戴着那对翡翠镯子，"可惜娘亲在天之灵，怕是不愿见你这般虚伪。"
沈云棠不急不缓地上完香："妹妹穿孝服做甚？莫非世子..."
"你！"沈雨棠猛地攥紧帕子，又忽地笑了，"姐姐可知，今日为何独独唤你来祠堂？"
沈云棠余光瞥见窗外人影绰绰。她故意提高声调："妹妹又要演什么戏？上次火场没烧死我，这次换水淹？"
"这次啊..."沈雨棠突然掀开供桌布幔，露出个浑身是血的丫鬟，"姐姐的贴身婢女夏竹，方才企图毒杀父亲呢。"
沈云棠瞳孔骤缩。夏竹是母亲留给她的心腹！
"人赃并获。"沈雨棠甜笑着举起个瓷瓶，"姐姐猜猜，父亲会信谁？"
沈云棠缓步上前。她太熟悉这戏码了——前世萧景琛栽赃她毒害皇嗣，用的也是这般手段。
"妹妹。"她突然捏住沈雨棠下巴，"你知道我为何能重生吗？"趁对方愣神，她迅速将一粒药丸塞进其口中，"因为阎王说我怨气太重，特意给了这'七日断肠散'的解药呢。"
沈雨棠疯狂干呕："你胡说什么！"
"现在解药没了。"沈云棠轻笑，"妹妹还有六天可活。"
窗外人影晃动得更急了。沈雨棠脸色煞白，突然尖叫："快来人！嫡姐要杀我！"
祠堂门被撞开的瞬间，沈云棠反手抽出发间步摇。"咔嗒"一声轻响，三根银针齐射，将最先冲进来的两名护卫钉在门框上！
"有毒！"有人惊呼。混乱中沈云棠一把拉起夏竹，闪到供桌后。她早注意到地面有块颜色略深的方砖——正是密道入口！
"砰！"
方砖刚掀开，祠堂窗户突然齐齐炸裂！十余名黑衣弩手破窗而入，弩箭全指向沈雨棠！
"保护世子妃！"护卫们慌忙回防。
沈云棠趁机钻入密道。这密道竟与父亲书房方向相通！怀中夏竹气若游丝："小姐...侯爷...兵器图..."
"别说话。"沈云棠撕下裙摆为她包扎。夏竹腰间有个暗袋，里面是半张画着火器构造的羊皮纸！
密道尽头传来打斗声。沈云棠握紧金簪潜行过去，透过气孔看见骇人一幕——
萧景珩手持乌木匣挡在身前，匣中射出数道蓝光，将围攻他的六名死士尽数击倒！而她的父亲沈巍瘫坐在地，满脸惊恐："你...你到底是..."
"岳父大人不是查过我底细么？"萧景珩声音冷得像冰，"三年前西域商队遇袭，您派去的人，没告诉您他们看到了什么？"
沈巍突然疯狂大笑："果然！国师说得对！天外之人必成祸患！"他猛地砸碎茶盏，"来人！启动焚天大阵！"
整间书房突然剧烈震动！地面浮现出诡异血纹，空气中弥漫起硫磺味。萧景珩手中乌木匣蓝光骤灭，他脸色首次变了："艹！玄门阵法！"
沈云棠不假思索地按下墙上机关。密道门开刹那，她甩出金簪击碎书房东南角的青铜灯台——那是阵法眼位！
血纹应声而碎。萧景珩如猎豹般扑向沈巍，却听"嗖"的一声，一支袖箭从窗外射入，正中沈巍咽喉！
"不好！"萧景珩纵身去追刺客，回头急喝，"娘子快走！府里有叛..."
话音未落，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演武场方向传来。沈云棠背起夏竹冲向密道，身后书房已陷入火海。
当她从后院枯井爬出时，整个镇北侯府已是一片混乱。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二少夫人！"春樱从竹林里窜出来，满脸是泪，"二公子让奴婢在这等您！马车备好了！"
沈云棠将夏竹扶上车，突然瞥见春樱腕上有道新鲜鞭痕："谁打的？"
春樱低头啜泣："世子妃...她逼问奴婢二公子的秘密..."
"什么秘密？"
"奴婢不知..."春樱突然压低声音，"但奴婢偷听到世子妃说...说二公子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马车疾驰出城。沈云棠掀开车帘，只见镇北侯府上空浓烟滚滚。前世今日，父亲正是在归宁宴上与萧景琛定下造反计划。而今...
她展开夏竹拼死保护的半张兵器图。图上火器构造与萧景珩密道中所见如出一辙，唯独缺了最关键的部分——那乌木匣里的东西。
怀中夏竹突然抽搐："小姐...小心...国师..."
沈云棠猛地攥紧图纸。是了，前世萧景琛背后始终有个神秘人物，连她都未曾得见...
马车突然急停。车夫惊恐道："二少夫人！前面...前面有人拦车！"
沈云棠拔下步摇挑帘望去。官道中央，萧景珩一袭染血青袍，手中提着个不断滴血的包袱。他身后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黑衣尸体，每具尸体的眉心都嵌着枚铜钱。
"娘子。"他咧嘴一笑，露出沾血的虎牙，"为夫捡了个好东西。"
包袱散开，滚出个双目圆睁的头颅——正是那日在火场要迷晕沈云棠的蒙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