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燃至三更，蜡泪堆成赤色珊瑚。

沈云棠端坐绣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金簪。拔步床上，萧景珩四仰八叉地躺着，鼾声如雷。他衣襟大敞，露出大片苍白的胸膛，后颈那道狰狞疤痕在烛光下愈发刺目。

"前世救我之人，怎会是他？"沈云棠咬紧下唇，思绪翻涌如潮。

记忆中的玄衣人出手如电，一招便挑落三名刺客的兵刃。而眼前这位，方才进门时左脚绊右脚，活像只醉醺醺的鸭子。可那疤痕的形状、位置，甚至边缘细微的锯齿状凸起，都与她记忆分毫不差。

"唔...老婆..."萧景珩突然翻了个身，一条腿横跨大半张床榻，"螺蛳粉...加臭豆腐..."

沈云棠眉头一跳。这又是什么黑话？

窗外传来梆子声，她这才惊觉掌心已被簪尾硌出深深红痕。正欲起身，忽见萧景珩腰间玉佩滑落——羊脂白玉上赫然刻着"松涛"二字！

"松涛苑的信物？"她瞳孔骤缩。前世萧景琛的书房便叫松涛苑，此物怎会在萧景珩身上？

"二少夫人，可要奴婢进来伺候？"门外传来丫鬟小心翼翼的询问。

沈云棠迅速将玉佩塞回萧景珩腰间，扬声道："不必。二公子醉得厉害，备些醒酒汤来。"

待脚步声远去，她突然俯身，指尖悬在萧景珩鼻息上方三寸处。前世她随外祖父学过医理，此刻指尖竟感受到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表浅呼吸绵长平稳如常人醉酒，内里却暗藏一股深沉有力的吐纳节奏。

"龟息术？"她心头剧震。这是西域秘传的调息法，非高手不能习得。

正惊疑间，窗外"咔嚓"一声轻响。沈云棠袖中金簪瞬间转向声源处，却见一只橘猫蹿过窗棂。待她回头，萧景珩不知何时已蜷成虾米状，嘴里嘟囔着："...五杀...爷的蓝buff..."

"蓝...霸符？"沈云棠蹙眉。这又是什么邪门咒语？

晨光熹微时，沈云棠已在铜镜前梳妆完毕。昨夜她倚着贵妃榻浅眠，此刻眼下泛着淡淡青色。拔步床上，萧景珩裹着锦被睡得正香，半边脸压出红印。

"少夫人，侯夫人跟前的崔嬷嬷来了。"丫鬟春樱轻手轻脚进来通报。

沈云棠指尖一顿。前世镇北侯夫人第一日便让她立规矩，足足跪了两个时辰。

崔嬷嬷却是满脸堆笑："侯夫人说二公子惯常胡闹，委屈少夫人了。特命老奴送来血燕窝，还请您午时过去用膳。"

沈云棠正要答话，忽听身后传来窸窣声。萧景珩顶着鸡窝头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抓了抓胸口："早啊老婆...今天周几？"

满室寂静。崔嬷嬷老脸皱成菊花："二公子又说胡话了，今日是您大婚第二日啊。"

萧景珩猛地一激灵，眼神瞬间清明三分。他挠头讪笑："啊对，昨晚喝断片了..."说着突然瞪大眼睛看向沈云棠，"等等！我们昨晚...那什么...没发生吧？"

沈云棠冷笑："二公子希望发生什么？"

"不是！我就怕..."萧景珩手忙脚乱地检查衣衫，活像被轻薄的小媳妇。沈云棠瞥见他耳根竟泛起可疑的红色。

崔嬷嬷忍笑道："侯爷说了，让二公子醒了立刻去书房。"

待嬷嬷退下，萧景珩抓过外袍往身上套，嘴里碎碎念："完犊子...老头肯定要训话..."他左脚绊右脚地蹦到门口，突然回头，"那什么...你...你要不要一起？"

沈云棠挑眉。前世萧景琛从不让她见公婆，说妇道人家不该抛头露面。

"二公子倒是体贴。"她故意拖长音调。

萧景珩挠挠鼻尖："主要我一个人挨骂太惨..."见沈云棠眼神转冷，他急忙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夫妻要有福同享...啊呸！"

沈云棠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人装疯卖傻时眼珠转得飞快，哪有半分醉态？

靖安侯书房内，沈云棠垂首而立。侯爷萧远山正在训子："...赌坊欠的三千两银子，你自己想办法！"

"爹，我这新婚燕尔的..."萧景珩蹲在地上画圈圈。

"闭嘴！"侯爷拍案而起，转向沈云棠时却和颜悦色，"媳妇别怕，这小子要是敢欺负你，尽管告诉为父。"

沈云棠愕然。前世公爹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侯夫人林氏拉着她手细看："多标致的孩子，配这孽障真是糟蹋了。"说着瞪向萧景珩，"还不带你媳妇去用早膳！"

回廊转角，萧景珩突然凑近："老婆...不是，娘子啊，待会能不能...借我点银子？"他眨巴着眼睛，活像讨食的大狗。

沈云棠袖中金簪蠢蠢欲动："二公子昨夜不是说要'加钱'？"

萧景珩脚步骤停，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转瞬又恢复嬉皮笑脸："酒话哪能当真...不过娘子要是愿意资助为夫..."

"世子妃到！"一声通传打断了他的话。

沈云棠脊背瞬间绷直。回廊尽头，沈雨棠一袭烟霞色罗裙款款而来，发间金凤步摇随着步伐轻晃，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

"姐姐。"沈雨棠声音甜得像蜜里调油，"听闻昨夜二公子醉得不省人事，妹妹特来看看。"

沈云棠指甲掐进掌心。前世就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得她将沈雨棠接进王府，最终引狼入室。

"世子妃消息真灵通。"她微笑，"不过春宵一刻值千金，二公子...很是勇猛呢。"

萧景珩正喝茶，闻言"噗"地喷了出来。

沈雨棠笑容僵了僵，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是么？可今早世子还说，二公子向来..."她故意欲言又止。

"向来什么？"萧景珩突然揽住沈云棠的腰，"大嫂不如把话说全？"他手掌温热，指尖却在沈云棠腰间极快地划了三个字：有暗卫。

沈云棠会意，故作娇羞地靠向萧景珩："夫君，妹妹这是关心则乱呢。"

沈雨棠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很快又掩去："姐姐喜欢就好。对了..."她压低声音，"世子让我带话，松涛苑的老位置，有姐姐想要的东西。"

沈云棠心头一震。这是前世她与萧景琛密会时的暗语！

待沈雨棠走后，萧景珩立刻松开手，搓着胳膊嘀咕："你这妹妹阴阳怪气的..."他忽然正色，"别去。"

"二公子在命令我？"沈云棠眯起眼睛。

萧景珩抓抓头发："不是...就感觉有诈。"他眼神飘忽，"那什么...我书房有套新打的头面，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云棠心中一动。前世萧景琛也常用礼物支开她。

萧景珩的书房乱得像遭了贼。地上散落着各种古怪图纸，有的画着带轮子的椅子，有的像是能自动转动的扇子。沈云棠拾起一张，只见边缘标注着"轴承承重测试失败，钢材硬度不足"。

"这是什么？"

"啊！那个不能看！"萧景珩扑过来抢，慌乱中两人齐齐跌倒。沈云棠被他压在身下，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沉水香，全无昨夜的酒臭。

四目相对，萧景珩喉结滚动："我..."

"二公子好兴致啊。"门口传来带笑的女声。沈云棠转头，只见侯夫人带着丫鬟站在那，手里还端着盘点心。

萧景珩弹簧般跳起来："娘！不是您想的那样！"

侯夫人笑眯眯地放下点心："年轻人嘛，为娘懂的。"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沈云棠一眼，"珩儿从小性子跳脱，但心地纯善。有些事...急不得。"

待侯夫人走后，沈云棠发现萧景珩耳根红得滴血，正手忙脚乱收拾图纸。她拾起桌下一本册子，翻开竟是密密麻麻的账目——赌坊、酒楼、铁匠铺...最后页写着"火器研发资金缺口：八千两"。

"二公子。"她缓缓合上册子，"我们谈谈。"

萧景珩肩膀一垮，突然转身将她抵在书架上。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他声音低沉得判若两人："娘子想知道什么？"

沈云棠心跳漏了半拍，却见他又恢复嬉笑："不过得先给为夫亲一个！"说着噘嘴凑近。

"砰！"

金簪擦着萧景珩脸颊钉入书架。他瞪大眼睛，缓缓摸过脸上血痕："...娘子好身手。"

沈云棠捏住他下巴："二公子，戏演过头了。"她指尖抚过他后颈疤痕，"这道伤，怎么来的？"

萧景珩眼神骤变，刚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尖叫声：

"走水了！松涛苑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