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凄厉的鸣笛像是垂死巨兽的哀嚎,在漆黑湿滑的山路上疯狂撕扯着雨幕。车身剧烈地颠簸、摇晃,每一次轮胎碾过深坑或打滑,都让担架上昏迷的林德海发出痛苦的呻吟,心电监护仪上那根代表生命线的绿色曲线,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船,疯狂地上下跳跃,每一次低谷都揪紧了林溪的心脏。
她死死抓着担架边缘的冰冷金属,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父亲青紫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艰难地翕张,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模糊的视线里,只有父亲灰败的脸和监护仪上那令人窒息的数字在交替闪现。陈砚塞在她手心的那张硬挺名片,像一块烙铁,紧紧贴着她湿冷的掌心,那串手写的号码在混乱中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爸…坚持住…快到了…就快到了…”她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对抗着车厢内弥漫的死亡气息和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漫长的煎熬。当救护车终于冲破雨幕,刺眼的急诊中心灯光如同神祇垂落的救赎光束,将车身吞噬时,林溪几乎虚脱。车门猛地拉开,冷冽的消毒水气味和喧嚣的抢救声浪扑面而来。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如同精准的齿轮,迅速将林德海转移上移动担架床。
“急性心衰!氧饱和度持续下降!准备气管插管!强心剂维持!快!送抢救室!”急诊医生语速飞快地下达指令,推着担架床在光滑的地面上疾驰。
林溪踉跄着跟在后面,视线被奔跑的白大褂和闪烁的指示灯切割得支离破碎。抢救室那扇厚重的自动门在她眼前无情地关闭,将她和父亲隔绝在两个世界。门上刺眼的红灯亮起——“抢救中”。
冰冷的绝望瞬间将她钉在原地。巨大的疲惫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身体不受控制地沿着冰凉的墙壁滑坐到地上。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她却感觉不到。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紊乱的呼吸和监护仪尖锐的报警声在脑海中无限放大的回响。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成凌迟的刀片。她蜷缩在墙角,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陈砚的话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思绪:“有些东西,比命重要的时候,也别忘了,命,是翻开下一页的资本。”下一页?父亲的生命之页,是否就要在此刻戛然而止?而爷爷留下的石板,那刻着神秘符号的瓷片,那些深不见底的谜团…没有命,还谈什么翻开?
混乱的思绪被掌心名片坚硬的触感打断。她缓缓摊开手,那张纯白的卡片已被汗水和雨水浸得有些发软,但上面那串刚劲有力的手写号码依旧清晰。陈砚…他让她在困难时打这个电话…是出于官方的责任?还是…某种更深沉的、她无法理解的动机?他最后那句关于“石头”和“找到的东西”的警告,此刻更显得沉重而诡谲。
她死死攥着名片,指节用力到几乎要将它嵌入掌心。打?不打?父亲的命悬一线,她孤立无援,这或许是唯一的稻草。可陈砚…他真的是可以信任的稻草吗?还是另一张无形巨网的一部分?
内心的挣扎如同两只野兽在疯狂撕咬。最终,对父亲生命的担忧压倒了所有的疑虑和恐惧。她颤抖着拿出自己那部屏幕碎裂、沾满泥水的旧手机,屏幕上布满了水渍。她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了名片上那串号码。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拨号音。每一声“嘟——”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时间仿佛凝固。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挂断时,电话被接通了。
“喂。”陈砚的声音传来,穿透电波的杂音,依旧是那副毫无波澜的金属质感,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电话。
“陈…陈砚…”林溪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哭腔,“我…我爸在县医院抢救室…情况…很危险…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这短暂的沉默,却让林溪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县医院急诊?知道了。”陈砚的声音依旧冷静,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待在原地别动,保持电话畅通。我会处理。”
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虚伪的承诺,只有一句冰冷而清晰的指令——“我会处理”。随即,电话被干脆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林溪握着手机,茫然地听着那单调的忙音,心却诡异地稍微安定了一丝。陈砚的“会处理”,像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在绝望的混乱中强行劈开了一道缝隙,让她有了一个短暂支点。
果然,不到五分钟,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神色匆匆的中年医生快步从急诊通道走了出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候诊区。他的视线很快锁定在蜷缩在墙角、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林溪身上。
“你是林德海的家属?林溪?”医生快步走到她面前,语速很快但清晰,“我是心内科的赵主任。陈砚研究员联系过我了。你父亲的情况非常危急,急性心衰合并严重肺部感染,还有陈旧性心肌损伤,生命体征极不稳定,需要立刻进ICU(重症监护室)!跟我来办手续!”
赵主任的出现和果断的安排,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光。林溪麻木地跟着他,在护士站填写表格、签字。所有的流程在赵主任的亲自关照下,以惊人的速度推进。费用?赵主任只丢下一句:“先救人!手续后面补!”这种在普通病人身上难以想象的“特权”,此刻成了林溪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知道陈砚是如何做到的,是动用了什么关系,还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她只知道,父亲有了一线生机!
很快,林德海被从抢救室推出,直接转入楼上的重症监护病房(ICU)。厚重的自动门再次隔绝了林溪的视线。门上亮着“家属止步”的红灯。她只能透过门上狭小的观察窗,看到里面一片冰冷的蓝白色调,各种复杂的仪器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医护人员的身影在病床间快速移动。父亲的身影淹没在其中,看不真切。
护士给了她一张ICU探视须知,上面写着每天下午有半小时的探视时间。现在,她只能等待。
巨大的精神压力和身体疲惫终于彻底击垮了她。她找到ICU门外走廊尽头一排冰冷的蓝色塑料椅,瘫坐下去。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寒意深入骨髓,她却感觉不到。身体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无尽的虚脱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挣扎。
就在她几乎要被疲惫拖入黑暗时,外套内袋里,那块紧贴着肌肤的冰冷瓷片,却像一根刺,猛地扎醒了她!
图画!符号!爷爷的秘密!
她猛地坐直身体,混沌的思绪瞬间被强行拉回。父亲暂时安全了,但溪山窑的危机、秘色釉的谜团、爷爷的死因…一切并未结束!她不能停!这块在废墟中拼死找到的瓷片,是唯一的线索!
林溪警惕地看了看空旷寂静的走廊。只有远处护士站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她小心翼翼地,从内袋深处掏出那块用旧手帕包裹的瓷片。解开手帕,青黑色粗糙的瓷片暴露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
她凑近灯光,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仔细地、一遍遍地摩挲、辨认着瓷片表面那些深峻而古拙的刻痕。
下方是几道波浪般的曲线——水。
上方是几个姿态各异、如同蝌蚪般扭曲的人形——挣扎?跪拜?
人形上方,是那个造型奇特的符号——没有底座的鼎?炉?
鼎炉旁边,是扭曲升腾的火焰线条。
而在鼎炉的底部,清晰地刻着那个冰冷锐利的“川”字钩符号!
水…人…鼎炉…火…
这描绘的到底是什么?一场祭祀?一场灾难?一场以人为祭品的火祭?林溪的思绪飞速转动,试图将这些破碎的意象拼凑起来。爷爷留下这个,绝不会是无的放矢!这很可能与秘色釉的失窃、甚至与爷爷的死亡直接相关!
突然,她的指尖停留在那几条代表“水”的波浪线上。在靠近最右边一条波浪线的边缘,极其细微地,刻着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小符号!它被污垢覆盖,之前擦拭时漏掉了!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蘸了点唾沫(这是她现在能找到的唯一“清洁剂”),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擦拭着那个位置。
污垢被一点点擦去。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刻痕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极其简化的、抽象的…窑炉形状!线条极其简略,但烟囱、炉膛的轮廓依稀可辨!更关键的是,在这个微型窑炉符号的下方,同样刻着一个微缩版的“川”字钩符号!
林溪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
水…人…鼎炉(大)…火…窑炉(小)…还有无处不在的“川”字钩符号!
这绝不是简单的祭祀图画!这更像是一幅…地图?或者,一个指向某个地点的标记?!
鼎炉代表什么?窑炉又代表什么?水在哪里?“人”的位置…是祭祀的地点?还是…藏匿的地点?
爷爷!您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林溪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巨大的谜团不仅没有解开,反而因为这新发现的窑炉符号,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指向了更深、更黑暗的未知!
就在这时,ICU厚重的自动门发出轻微的“嗤”声,向一侧滑开。一个穿着淡绿色护士服、戴着口罩的护士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林德海家属?”护士的声音透过口罩有些模糊。
“在!我是他女儿!”林溪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将瓷片紧紧攥在手心,藏到身后,迅速站起身。
“病人暂时情况稳定一些了,但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在ICU密切观察。”护士将文件夹递给她,“这是需要补签的入院同意书和病危通知书。另外,病人之前有在我们医院就诊的记录,我们需要调取他的既往病历归档,麻烦你确认一下这些信息是否准确。”护士指着同意书上林德海的基本信息栏。
林溪心乱如麻,匆匆扫过姓名、年龄、住址等信息,确认无误,颤抖着手在指定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当签完最后一份病危通知书时,她的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笔。
“好的。”护士收回文件,又补充道,“对了,病人有比较严重的心血管基础病史,你知道吗?他一年前在我们心内科住过院,病历上记载是‘劳力性心绞痛、陈旧性前间壁心肌梗死’。”
一年前?住院?心肌梗死?
林溪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护士:“一…一年前?住院?心肌梗死?我…我不知道!我爸从来没跟我说过!他只说…只是有点胸闷的老毛病…”巨大的震惊和自责瞬间攫住了她!父亲竟然瞒着她承受过如此严重的心脏病!而她,远在省城,对此一无所知!这巨大的隐瞒背后,是父亲独自承受了多少痛苦和恐惧?是为了不让她担心?还是…隐藏着更深的原因?
“是吗?”护士似乎也有些意外,“病历记录很清楚的。当时的主治医生是王主任。可能是老人家不想让你们担心吧。”护士理解地点点头,转身准备返回ICU。
“等等!”林溪脱口而出,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护士!能…能麻烦您,帮我查一下…查一下我爷爷的病历吗?他叫林正山,也是溪山村的,大概…大概是十五年前去世的…当时…好像也是因为心脏病?”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抖。爷爷的死因,父亲讳莫如深,只说是旧疾复发。如果爷爷当年的病历还在…
护士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要求。“这个…十五年前的病历?时间太久了,而且涉及病人隐私…”她有些为难。
“求您了!”林溪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我爷爷和我爸…他们的病…可能…可能有关联!这对我爸的治疗很重要!求您帮帮忙!”她将陈砚带来的那一点点“特权”希望,孤注一掷地押在了这个请求上。
护士看着林溪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满脸的泪痕,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心软了。“…好吧,我试着帮你查查老系统的归档记录,但不保证一定能找到。你在这里等一下。”她叹了口气,转身又进了ICU旁边的医生工作站。
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林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心攥着那块瓷片,几乎要将其捏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爷爷的病历…会揭开真相吗?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护士再次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边缘有些卷曲的打印纸。
“找到了。林正山,十五年前的记录。”护士将那张纸递给林溪,声音压低了一些,“当时也是在急诊,诊断是…急性心肌梗死。送医途中…人就不行了。”护士的语气带着一丝惋惜。
林溪颤抖着接过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纸。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上面是模糊的针式打印字迹。
姓名:林正山
性别:男
年龄:68岁
住址:溪山村溪山窑厂
**主诉:突发剧烈胸痛、大汗淋漓半小时余。**
**现病史:患者于入院前约30分钟无明显诱因突发心前区压榨性疼痛,程度剧烈,伴大汗淋漓、面色苍白、呼吸困难,由家属急送入院。途中意识丧失…**
**既往史:家属诉患者有“冠心病”史多年,具体诊治不详。否认高血压、糖尿病史。**
**体格检查:…意识丧失,口唇紫绀,双侧瞳孔散大固定…心音消失…**
**初步诊断:急性广泛前壁心肌梗死?心源性猝死?**
**抢救记录:…持续心肺复苏…肾上腺素…电除颤…无效…宣告临床死亡。**
**死亡诊断:心源性猝死(考虑急性心肌梗死)**
**家属签字:林德海**
冰冷而专业的术语,勾勒出爷爷生命最后时刻的仓促与绝望。急性心肌梗死…心源性猝死…和父亲一年前诊断的“陈旧性前间壁心肌梗死”…位置不同,但都是致命的心脏问题!
林溪的目光死死钉在“既往史”那一栏:“家属诉患者有‘冠心病’史多年,具体诊治不详。”爷爷有冠心病?她从未听父亲提起过!父亲只说是“旧疾复发”!而且,“具体诊治不详”?溪山村交通闭塞,爷爷若真有严重冠心病,怎么可能不去大医院诊治?这不合逻辑!
更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主诉”和“现病史”的描述:**“突发剧烈胸痛、大汗淋漓半小时余”**、**“无明显诱因”**!
爷爷是在窑厂出的事!父亲曾失口说过爷爷是“沾上了就甩不脱了”!如果是急病发作,为什么说“沾上了”?“无明显诱因”…是否意味着,爷爷的死,并非单纯的疾病?而是…某种“诱因”?某种被刻意隐瞒、无法诉诸病历的“诱因”?!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林溪的喉咙!爷爷的病历,不仅没能驱散疑云,反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加汹涌和黑暗的漩涡!那个“川”字钩符号所代表的阴影,仿佛跨越了十五年的时光,再次笼罩下来,冰冷地扼住了父亲,现在,又伸向了她!
她拿着这张泛黄的死亡证明,如同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一股温热的气息伴随着一个低沉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看来,有些‘旧疾’,比想象的更顽固。”
林溪如同惊弓之鸟,猛地转身,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手中的病历纸和紧攥的瓷片差点脱手!
陈砚!
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温度。他依旧穿着那件沾着泥点的深灰色风衣,只是外面套了一件医院的蓝色一次性隔离衣,显然是刚进入ICU区域。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了林溪眼中巨大的惊惶和恐惧,精准地落在她手中那张泛黄的病历纸上,随即又极快地扫过她下意识藏到身后的、紧握的右手(那里正死死攥着那块瓷片)。
“你…你怎么进来的?”林溪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变调,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赵主任需要了解病人更详细的既往工艺接触史,评估是否有职业因素诱发心脏病的可能。我作为项目组的文物安全与健康评估顾问,有权限提供相关背景信息。”陈砚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晃了晃胸前挂着的临时访客牌。但他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般压在林溪手中的病历上,“林正山…十五年前。很遗憾。”
他知道了!他看到了爷爷的名字!林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陈砚的突然出现绝非巧合!他就像一只嗅到了血腥味的猎豹!
“陈研究员,”林溪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敌意,“我父亲还在里面抢救!我现在没心情讨论什么项目评估!请你离开!”她将病历纸紧紧按在胸前,像守护着最后的秘密。
陈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锐利的审视感让林溪几乎窒息。他没有坚持看那张病历,反而微微退后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却依旧带着冰冷的穿透力:
“项目组的初步评估结论,因为这场不可抗力的崩塌和后续的安全评估需要,会暂缓上报。溪山窑的最终处置,需要等待更全面的结构安全鉴定报告。”他抛出了一个意外的消息,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溪藏到身后的右手,“这给了你时间。但时间,是把双刃剑。”
暂缓上报?林溪的心猛地一跳!这无疑是天大的喘息机会!但这机会,是陈砚带来的?还是…他背后力量博弈的结果?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在…警告什么?
“另外,”陈砚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你找到的东西,还有那张纸上的‘旧疾’…收好。医院里,也不全是治病救人的天使。好奇心,有时候比疾病本身更致命。”他深深地看了林溪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警告,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提醒?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ICU那扇厚重的自动门,熟练地刷卡,身影消失在门后冰冷的蓝白色光影之中。
林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同离水的鱼。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陈砚最后那句关于“医院里的天使”和“致命好奇心”的警告,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他是在暗示…爷爷当年的病历有问题?或者…医院里有人盯着她?
巨大的压力、恐惧、谜团和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毒性的“暂缓”机会,如同沉重的枷锁,几乎要将她压垮。她缓缓抬起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摊开掌心。
那块青黑色的瓷片,静静地躺在那里。粗糙的表面,冰冷的刻痕,那个微小的窑炉符号和“川”字钩,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水…人…鼎炉…火…窑炉…符号…
爷爷…父亲…
她将瓷片和那张泛黄的死亡病历,紧紧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心脏在疯狂地跳动,带着生的本能,也带着被无数谜团和冰冷警告缠绕的窒息感。
走廊尽头,护士站上方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距离下午的探视时间,还有漫长的几个小时。而在这冰冷的医院长廊里,一场关乎生死、传承与黑暗秘密的无声战争,才刚刚拉开更凶险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