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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裂痕与匣钵遗音

那道撕裂天穹的惨白电光,如同死神的狞笑,将龙窑中段那道骤然撕裂、延伸的黑色裂缝,以及裂缝边缘那块摇摇欲坠的巨砖,深深烙印在林溪的视网膜上!紧随而至的炸雷,如同重锤砸在胸口,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颤栗!

“不——!”

一声凄厉的嘶吼从林溪喉咙里迸发出来,盖过了狂风的呼啸和暴雨的轰鸣!她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撞开杂物房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视线一片模糊。泥泞的山路湿滑无比,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每一次落脚都深陷泥泞,每一次发力都感觉脚下的泥土在松动、在崩塌!碎石和泥块顺着陡峭的山坡簌簌滚落,好几次差点将她带倒。她不管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一定要在那块砖掉下来之前做点什么!哪怕是用身体去堵!

“溪溪!回来!危险!”林德海惊恐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带着绝望的哭腔,瞬间就被狂暴的风雨撕碎。

林溪充耳不闻。她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土里,借力向上猛冲!狂风卷着雨鞭抽打在脸上,生疼,眼睛被雨水糊得几乎睁不开,但她死死盯着半山腰那越来越近、在风雨中如同垂死巨兽般颤抖的龙窑轮廓。

近了!更近了!

那巨大的、如同黑色獠牙般悬在裂缝边缘的窑砖,在狂风暴雨的持续冲击下,剧烈地颤抖着!裂缝在雨水无情的渗透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蔓延、加宽!砖体与窑身主体连接的泥浆和耐火土,正被雨水冲刷成浑浊的泥汤,簌簌流下!

“撑住!求求你撑住!”林溪在心中疯狂呐喊,脚下再次发力,距离窑体只剩最后十几米!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岩石被巨力掰断的脆响,穿透风雨,清晰地传入林溪耳中!

她猛地抬头!

晚了!

那块承载了无数窑火淬炼的巨砖,终于彻底挣脱了束缚!在无数道惊骇目光的注视下(山下已有被雷声惊动的村民冒雨出来张望),它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感,从裂缝边缘猛地向下翻滚、坠落!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

巨砖狠狠砸在下方早已破败不堪的窑棚顶上!腐朽的茅草顶和那些早已不堪重负的木梁、瓦片,如同纸糊般瞬间被砸穿、撕裂!破碎的木料、茅草、瓦砾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紧接着,巨砖带着无可阻挡的威势,重重砸在下方堆积如山的匣钵堆上!

“噼里啪啦!轰——!”

又是一阵密集而恐怖的碎裂声!那些曾经坚硬如铁的废弃匣钵,在这股沛然巨力下,如同脆弱的鸡蛋壳般纷纷爆裂、粉碎!碎块、粉末、泥浆混合着雨水冲天而起!整个半山腰腾起一片浑浊的烟尘雨雾!

整个窑棚彻底垮塌!半边天空仿佛都暗了下来!

林溪在距离窑体不到十米的地方,被这惊天动地的崩塌震得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泥水里!冰冷的泥浆灌进她的口鼻,呛得她剧烈咳嗽。她挣扎着抬起头,透过迷蒙的雨雾和烟尘,绝望地看着那一片狼藉的废墟——垮塌的窑棚如同巨兽被剥开的皮肉,露出下面被砸得稀烂的匣钵“尸骸”。而龙窑中段,那道狰狞的裂缝,如同一条丑陋的黑色伤疤,在雨水冲刷下暴露无遗!裂缝边缘,还有更多松动的砖块在风雨中危险地摇晃着!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液,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窑棚垮塌,匣钵堆被毁,龙窑主体严重受损!就算秘色釉能复原,没有完好的窑,拿什么来烧?父亲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似乎也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他瘫坐在老宅门槛上,望着半山腰的废墟,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

风雨依旧肆虐,如同为溪山窑奏响的哀乐。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漫长的几个世纪。山下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许多村民披着雨具,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冒雨爬了上来。六叔公被两个后生搀扶着,也颤巍巍地赶到。看到眼前如同被炸弹袭击过的惨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惋惜。

“造孽啊!窑神爷发怒了!”六叔公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这窑…怕是真的保不住了…”有村民摇头叹息。

“德海叔!溪丫头!人没事吧?”有人看到了摔在泥水里的林溪和失魂落魄的林德海,连忙上前搀扶。

林溪被两个婶子七手八脚地从泥水里拉起来。她浑身冰冷,脸上沾满了泥浆,眼神却空洞得吓人。她推开搀扶的手,踉跄着走向那片废墟。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废墟散发着浓烈的潮湿霉味、碎裂匣钵的粉尘味、还有被雨水浸泡的烂木头和茅草味。破碎的匣钵碎片如同白色的骸骨,散落得到处都是,混合着泥浆。垮塌的窑棚木梁歪斜地插在泥地里。那块肇事的巨砖,半截砸进泥里,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林溪的目光机械地扫过这片狼藉,心如同被碾碎的匣钵。爷爷留下的石板…那刻着神秘符号的石板…她藏在了樟木箱底,没有被这场崩塌波及。但这片废墟下,是否还埋藏着其他关于爷爷、关于秘色釉、关于那个“川”字钩符号的秘密?尤其是那个被拖出来、封口被砸开的灰白匣钵,她虽然用碎片盖住了,但此刻,它很可能被掩埋在废墟深处,或者…已经被砸得粉碎?

她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六叔公!各位叔伯婶子!”林溪猛地转身,对着围拢过来的村民,声音嘶哑却异常响亮,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帮帮我!帮我清理这片废墟!窑棚塌了可以再搭!窑砖松了可以再砌!但有些东西…有些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埋在这里!不能丢!”

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带着哀求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溪山窑是林家的根!也是咱们溪山村祖祖辈辈的念想!它还没死透!只要窑还在,火种就在!求大家帮帮我!我林溪…给大家跪下了!”说着,她双膝一弯,就要往冰冷的泥水里跪去!

“溪丫头!使不得!”六叔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老汉浑浊的老眼此刻也泛着红,“起来!林家闺女有这份骨气,咱们溪山村的爷们儿婆娘,也不能让人看扁了!”他猛地一跺拐杖,对着身后的村民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拿家伙!搭把手!帮德海家把能扒拉出来的东西都扒拉出来!别让祖宗的东西烂在泥里!”

“对!帮一把!”

“拿铁锹!拿锄头!”

“我去找绳子!把大木头拖开!”

六叔公的威望和号召力在村里毋庸置疑。再加上林溪那番话,戳中了许多老辈人心底的乡土情怀。一时间,群情响应。男人们纷纷跑回家拿工具,女人们也找来箩筐、簸箕。很快,十几号人顶着瓢泼大雨,开始在废墟上奋力清理起来。铁锹锄头挖掘泥泞和瓦砾的声音,吆喝声,木头被拖动时发出的刺耳摩擦声,瞬间取代了风雨的呜咽,给这片绝望的废墟带来了一丝悲壮的生机。

林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也抄起一把铁锹,加入了清理的队伍。她不再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秘色釉,此刻只有一个目标:找到那个灰白匣钵!找到任何可能残留的线索!

清理工作异常艰难。雨水让泥浆变得无比粘稠厚重,每一步都陷得很深。破碎的匣钵碎片极其锋利,稍不留神就会划破手脚。垮塌的木梁沉重无比,需要好几个人合力才能拖开。林溪的双手很快就被磨出了血泡,血泡又被粗糙的铁锹柄磨破,混着泥水,钻心地疼。但她浑然不觉,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疯狂地挖掘、翻找。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块被翻出来的碎片,尤其是那些颜色发灰白、质地看起来不太一样的匣钵残骸。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清理的范围越来越大,被掩埋的废弃匣钵碎片不断被挖出,堆到一旁。但那个相对完整的灰白匣钵,却始终不见踪影。

难道…真的被砸碎了?或者埋在最深处?

林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负责清理靠近残存窑体根部区域的六叔公,突然发出一声惊疑的低呼:“咦?这底下…好像有东西?”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六叔公那边。

只见在几根歪斜卡住的粗大窑棚木梁下方,紧贴着龙窑窑体根部潮湿的泥土和碎石瓦砾中,隐约露出了一角灰白色的东西!那颜色,与周围被烟熏火燎得漆黑的窑砖和深褐色的泥土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溪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她几乎是扑了过去!

“小心!慢点挖!别伤着下面!”六叔公经验老道,指挥着旁边的两个后生,用铁钎小心翼翼地撬开压在上方的碎石和扭曲的木条。

林溪屏住呼吸,用手奋力扒开覆盖在上面的泥浆。指尖触碰到那坚硬、冰冷、带着独特质感的灰白色表面!

是它!就是那个没烧透的灰白匣钵!

虽然匣钵的上半部分已经被掉落的巨木砸得凹陷变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但整体结构竟然奇迹般地没有完全碎裂!它像一个忠诚的卫士,死死地守护着下方紧贴窑体的位置!

众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压在上方的障碍物彻底清除。当整个灰白匣钵暴露在雨水中时,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匣钵的底部,紧挨着龙窑窑体根部的一块巨大窑砖的地方,赫然卡着一块东西!

不是油布包裹的石板。石板她早已拿走。

那是一块…匣钵的碎片?

不!形状不对!

林溪不顾泥泞,跪趴下去,伸手用力去抠。那东西嵌在匣钵底部凹陷的变形处和窑砖之间,卡得很死。她指尖用力,指甲几乎要崩裂,才终于将它撬了出来。

入手沉重,冰冷刺骨。那是一块不规则的、边缘锐利的厚瓷片!颜色是深沉的青黑色,质地异常坚硬细密,表面布满了一层厚厚的、被高温熔融后又凝结的深色窑汗(窑炉内壁凝结的挥发物),显得粗糙而斑驳。

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匣钵碎片!匣钵是用粗糙的耐火泥做的,质地疏松,颜色多为土黄或暗红。这块碎片,更像是…某种特殊瓷器的残骸?而且,它似乎是被特意塞在匣钵底部这个隐秘的位置!

林溪的心狂跳起来。她不顾碎片边缘的锋利,用沾满泥水的手,用力擦拭着碎片表面的窑汗和污垢。雨水冲刷下,碎片露出了更多的真容。在青黑色的底釉(如果那能称之为釉的话)之上,隐约能看到一些刻划的痕迹!

她将碎片凑到眼前,借着旁边村民手电筒晃动的光线,仔细辨认。

碎片不大,只有巴掌大小。在青黑色粗糙的表面下,刻划着一些极其古拙、粗犷的线条!线条深峻,像是用极其尖锐的工具在瓷胎未干时用力刻划上去的。刻痕里也填满了经年的污垢,但在林溪用力擦拭下,一些图案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那似乎是一幅极其简略、抽象的图画:下方是几道波浪般的曲线,像是…水?水的上方,刻着几个歪歪扭扭、如同蝌蚪般的人形符号,姿态各异,有的似乎在挣扎,有的像在跪拜。而在人形符号的上方,在碎片保留相对完整的区域,刻着一个稍微大一些的、造型奇特的符号!

那符号的主体,像是一个极其简化的、没有底座的…鼎?或者炉?在“鼎炉”的旁边,刻着几条扭曲的、如同火焰升腾般的线条。而在“鼎炉”的底部,极其清晰地刻着一个符号!

那个符号线条简洁却带着独特的锐利感——一个抽象的“川”字,中间一竖的顶端微微弯曲,形成一个类似钩子的形状!

又是它!

“川”字钩!

林溪的呼吸瞬间停滞!冰冷的碎片紧贴着她的掌心,那神秘的符号仿佛带着电流,瞬间击穿了她的心脏!这块藏在灰白匣钵最底部的瓷片,刻着同样的符号!而且,这幅简略的图画…水?挣扎的人?鼎炉?火焰?

这描绘的是什么?一场祭祀?一场灾难?还是…某种记录?

爷爷!一定是爷爷留下的!他将石板藏在匣钵里,又将这块刻着符号和图画的瓷片,塞在匣钵最底部!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留下双重的线索?还是说,这块瓷片本身,就隐藏着更直接的秘密?

“溪丫头?找到啥了?”六叔公凑过来,眯着老花眼,看着林溪手里那块脏兮兮的瓷片,“这…好像是块老瓷片?看着有些年头了…上面画的啥?鬼画符似的…”

林溪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将瓷片紧紧攥在手心,锋利的边缘硌得她生疼。“没…没什么,一块没用的碎瓷片。”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将瓷片塞进了自己沾满泥浆的外套内袋里,紧贴着皮肤,冰冷而坚硬。

“哦…”六叔公也没太在意,注意力很快又回到清理废墟上,“大伙儿加把劲!看看窑体根脚这块砖松没松!这可是要紧地方!”

清理工作继续。林溪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那块紧贴着她肌肤的冰冷瓷片,如同一个滚烫的秘密,灼烧着她的神经。图画,符号…爷爷究竟想告诉她什么?

就在众人合力,试图检查被灰白匣钵卡住的那块巨大窑砖是否松动时,异变再生!

“让开!都让开!!”一声焦急的、带着明显外地口音的大喝,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引擎轰鸣声,猛地从下方传来!

众人愕然回头。

只见通往窑厂的泥泞小路上,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雨幕!几个穿着深蓝色制服、戴着安全帽的身影正快速冲上来!在他们身后,一辆车顶闪烁着刺眼红蓝警示灯的消防车,正艰难地试图靠近,车轮在泥泞中打滑空转,发出沉闷的咆哮!

是消防队!他们怎么来了?

村民们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几个消防队员动作迅捷地冲到近前,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队长。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垮塌的窑棚废墟、龙窑中段那道狰狞的裂缝以及正在裂缝下方清理的村民,脸色瞬间变得极其严峻!

“胡闹!简直是胡闹!”队长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所有人!立刻撤离!立刻!远离窑体!退到安全距离以外!”他指着那道还在往下渗水、边缘砖块明显松动的裂缝,语气斩钉截铁:“这窑体结构已经严重受损!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坍塌!你们在这里挖,是找死吗?!快!退下去!”

消防队员立刻上前,开始疏散村民。村民们被这阵势吓住了,又看到消防队员严肃的表情,纷纷听话地后退。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二次坍塌?她看向那道裂缝,在消防队员强光手电的照射下,裂缝边缘那些松动的砖块,在风雨中显得更加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砸落!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刚才只顾着寻找线索,完全忽略了这致命的威胁!

“同志!这窑…”林德海挣扎着上前,还想解释什么。

“老人家!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人命关天!先撤离!”消防队长语气严厉,但动作却毫不迟疑,示意一个队员去搀扶林德海。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穿透了风雨和现场的嘈杂,清晰地响起:

“刘队,情况怎么样?”

林溪猛地转头!

只见在消防队员身后,一个撑着深蓝色折叠伞的身影,正稳步走来。深灰色风衣的下摆沾满了泥点,锃亮的皮鞋也裹满了泥浆,但他走路的姿态依旧沉稳。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勾勒出他那张轮廓分明、此刻显得格外冷峻的脸。

陈砚!

他竟然和消防队一起来了?!

陈砚的目光快速扫过废墟和那道致命的裂缝,最后落在被消防队员搀扶着、脸色惨白、浑身泥泞的林溪身上。他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是惊愕?是了然?还是…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沉重?

“陈工,你来得正好!”消防队长刘队看到陈砚,立刻说道,“情况很危险!窑体裂缝贯穿,边缘砖块大面积松动,随时可能垮塌!必须立刻封锁现场,疏散所有人员!等雨停了,我们才能评估是否具备安全加固的条件!”

陈砚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道裂缝,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在计算着每一块松动砖块的位置和可能的坠落轨迹。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刘队,按安全规程操作,立刻清场封锁。这窑…经不起二次冲击了。”他顿了顿,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林溪紧攥的、沾满泥浆的手(那里正紧紧捂着藏着瓷片的口袋),补充了一句:“有些东西,比命重要,但也得先有命在。”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在林溪心上。他知道了?他猜到她在废墟里找到了什么?

“溪溪…听…听专家的…咱…咱们先下去…”林德海被眼前阵势和裂缝的险状吓坏了,声音哆嗦着,紧紧抓住女儿的胳膊,生怕她再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林溪看着那道如同巨兽伤口般狰狞的裂缝,看着那些在风雨中颤抖的砖块,又感受到怀中那块冰冷瓷片的存在,牙齿死死咬住了下唇。不甘!愤怒!绝望!还有一丝被陈砚看穿的冰冷!种种情绪在她胸腔里激烈冲撞。但她知道,消防队长和陈砚是对的。再停留下去,不仅自己危险,还会连累这些帮忙的乡亲!

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片废墟,看了一眼那道裂缝,仿佛要将这一切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她猛地转身,搀扶住几乎站不稳的父亲,声音沙哑而疲惫:“爸,我们走。”

在消防队员的指挥和护送下,村民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撤离了危险的窑厂区域,退到了下方相对安全的老宅附近。消防队员迅速在通往窑厂的小路上拉起了醒目的警戒线,并派人值守,严禁任何人靠近。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下得更大了。雨水冲刷着山体,浑浊的泥水顺着山坡流淌下来,如同溪山窑无声流淌的眼泪。

老宅堂屋里挤满了惊魂未定的村民。湿冷的空气混合着汗味、泥腥味和恐惧的气息。六叔公和一些老人在唉声叹气,女人们低声议论着,孩子们被这凝重的气氛吓得不敢出声。

林德海被安置在一张旧藤椅上,浑身湿透,脸色青灰,嘴唇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巨大的惊吓、连续的打击和冰冷的雨水,彻底击垮了这个本就心力交瘁的老人。

“爸!爸你怎么样?”林溪顾不上自己浑身湿冷,焦急地握着父亲冰冷僵硬的手。她能感觉到父亲的手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冷…冷…心…心口…闷…”林德海眼神涣散,说话断断续续,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不好!德海叔怕是惊着了!快!拿热水!找厚被子!”六叔公经验丰富,一看情况不对,连忙喊道。

有婶子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姜糖水,林溪小心翼翼地喂父亲喝下几口。又有人找来一床厚实的旧棉被,将林德海紧紧裹住。

然而,林德海的状况并没有好转。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异响,脸色由青灰转向一种不祥的紫绀!

“爸!爸你别吓我!”林溪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不懂医,但父亲的样子分明是极度危险!

“像是…像是心疾犯了!”一个略懂些草药的老汉惊叫道,“快!快送镇上卫生所!迟了就来不及了!”

送镇卫生所?外面是倾盆暴雨,山路泥泞湿滑,车辆根本开不上来!靠人背?十几里山路,以父亲现在的状态,根本撑不住!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林溪淹没。她抱着父亲颤抖的身体,感觉怀中的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让开!”

就在这时,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陈砚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堂屋门口。他收起了伞,风衣上雨水淋漓,脸色冷峻。他拨开挡在身前的村民,几步走到林德海身边。他没有看林溪,目光直接落在林德海青紫的脸上和剧烈起伏的胸口。他蹲下身,动作极其利落,一手迅速解开林德海湿透外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另一只手直接探向林德海的颈动脉。

“心跳过速,呼吸窘迫,口唇紫绀,疑似急性心衰。”陈砚的声音异常冷静,语速极快,像是在做专业诊断。他抬头,目光锐利地扫向人群:“谁有硝酸甘油?或者速效救心丸?”

村民们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这种救急的西药,山村里哪会有?

“我…我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是六叔公!他颤抖着手,从自己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小瓶子,里面是几粒棕褐色的小药丸,“这是…是以前镇上老中医给的…说心口憋闷时含一粒…不…不知管不管用…”

陈砚接过小瓶,迅速打开,倒出一粒药丸。他凑到鼻尖闻了一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成分存疑),但眼下别无选择。他捏开林德海的嘴,将药丸压在林德海的舌下。

“保持呼吸道通畅!别围太紧!”陈砚沉声指挥,同时抬头看向林溪,眼神锐利如刀锋,“镇上卫生所条件不够!必须立刻送县医院!打电话叫120!告诉他们病人情况,让他们带强心剂和氧气!快!”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战场指挥官般的决断力,瞬间稳住了慌乱的人群。立刻有腿脚快的后生掏出手机(幸好山里有些地方还有微弱信号),跑到门口高处去拨打急救电话。

陈砚则一直蹲在林德海身边,手指始终搭在林德海的腕脉上,密切监测着他的生命体征。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只有全神贯注的凝重。灯光下,他侧脸的线条绷得极紧,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滴落,他也浑然不觉。

林溪跪坐在父亲身边,紧紧握着父亲另一只冰冷的手,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她看着陈砚专注的侧影,看着他那双搭在父亲脉搏上、骨节分明的手,心中翻腾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恨他带来的评估结论?疑他深夜造访的动机?还是…此刻不得不承认的,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感激?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堂屋里只剩下林德海粗重艰难的呼吸声、屋外狂暴的风雨声,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林德海急促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缓了一点点,紫绀的脸色也似乎褪去了一丝。舌下的药丸或许起了一点作用,或许是陈砚那稳定而强大的气场带来的某种心理暗示。

终于!远处隐约传来了救护车凄厉而急促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穿透风雨!

“来了!救护车来了!”守在门口的后生激动地大喊。

很快,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提着担架和急救设备,在消防队员的协助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了老宅堂屋。为首的医生迅速检查了林德海的情况,脸色凝重:“情况危急!必须立刻送医院!”他立刻指挥护士给林德海注射了一针强心剂,并戴上简易氧气面罩。

众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将林德海抬上担架。林溪紧紧跟在担架旁,握着父亲的手,声音哽咽:“爸!坚持住!我们马上去医院!”

担架被抬出堂屋,抬向在泥泞中艰难停稳的救护车。

就在担架即将被抬上救护车的那一刻,一直沉默守护在旁的陈砚,忽然上前一步,将一个硬硬的小东西塞进了林溪冰冷湿透的手心。

林溪下意识地低头一看。

那是一张质地硬挺、设计简洁的名片。纯白色的卡纸上,只有两行字:

**陈砚**

**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下方是一个手写的手机号码,笔迹刚劲有力。

林溪愕然抬头。

陈砚站在救护车闪烁的红蓝灯光下,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的目光穿透雨幕,落在林溪写满惊惶、泪水和决绝的脸上,那眼神深邃如同寒潭,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拿着。你父亲的事,到了医院有任何困难,打这个电话。”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林溪紧捂着外套内袋(那里藏着那块冰冷瓷片)的位置,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另外,那块石头…还有你找到的东西…收好。现在,没有什么比你父亲的命更重要。但记住,有些东西,比命重要的时候,也别忘了,命,是翻开下一页的资本。”

说完,他不再看林溪,侧身让开,示意医护人员迅速将担架抬上车。

救护车的车门“砰”地关上,刺耳的鸣笛声再次撕裂雨夜,载着生命垂危的林德海和心神剧震的林溪,颠簸着冲入无边的黑暗与风雨之中。

陈砚站在原地,目送着救护车的尾灯消失在泥泞山路的拐角。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头。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刚刚搭过林德海脉搏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弱而紊乱的生命律动。他浅灰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转身,目光再次投向半山腰那片被警戒线封锁的、在暴雨中如同巨大伤疤般的废墟。那道狰狞的裂缝,在黑夜和雨幕中,如同一个无声的嘲笑。

“还是…来不及了吗?”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那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遗憾?随即,这丝情绪便被他眼底深处升腾起的、更加锐利和冰冷的光芒彻底淹没。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冷峻的侧脸。他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毫无波澜的金属质感:

“是我。目标点发生意外崩塌…‘货’…可能暴露了。启动B预案。另外,盯紧医院那条线。”

PS: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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