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囚鸟为棋
深冬的北风在王府飞檐间呼啸,沈知微望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焦尾琴上的裂痕。三日前贺承渊的威胁犹在耳畔,母亲白发苍苍的模样如同一把利刃,剜得她心口生疼。
"沈姑娘,王爷有请。"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沈知微深吸一口气,抱起琴走出听松阁。积雪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的目光扫过庭院里萧景珩亲手栽种的梅树——那是八岁那年,他们在沈府花园种下的同一品种。
议事厅内,鎏金兽炉烧得正旺。萧景珩斜倚在紫檀木榻上,手中把玩着半块兵符,玄色衣袍松松垮在肩头,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旧伤。见她进来,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沈明玥,考虑得如何了?"
沈知微将琴重重放在案上,琴弦发出刺耳的嗡鸣:"王爷这是在威胁我?"她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兵符,"用我母亲的性命,换我留在王府当你的金丝雀?"
"金丝雀?"萧景珩突然起身,几步逼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沈姑娘可别忘了,你现在连做囚鸟的资格,都是本王给的。"他的指尖挑起她一缕青丝,"只要本王一句话,贺承渊手中的匕首,就能立刻要了你母亲的命。"
沈知微浑身发冷,猛地甩开他的手:"萧景珩,你当真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她的声音发颤,"当年你灭我沈家满门的时候,就该想到,我沈知微就算死,也不会向你低头!"
"死?"萧景珩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悲凉,"沈明玥,你以为本王费尽心机把你留在身边,是想看你死?"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道被她亲手刺出的伤疤,"这道伤,本王留了三年。三年来,本王踏遍教坊司的每一个角落,为的就是找到你。"
沈知微望着那道伤疤,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年前的雨夜,她躲在枯井里,看着萧景珩带兵闯入沈府。绝望中,她用簪子刺向他,却被他反手握住,鲜血滴落在她手背上。那时的他说:"活下去,阿微。"
"为什么?"她的声音哽咽,"既然要灭我沈家,为什么还要救我?"
萧景珩突然将她抵在墙上,唇几乎要贴上她的:"因为我发过誓,要护你一世周全!"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沈太傅的死,先帝的真相,这些本王都会给你一个交代。但在此之前,你必须留在我身边!"
沈知微挣扎着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沈明玥,你以为贺承渊为什么留着你母亲的命?他是想拿你当诱饵,引本王入局!只有你在王府,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
"安全?"沈知微突然冷笑,"在你身边,我连呼吸都是错的。"她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玉珏,"萧景珩,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可这三年来,我在教坊司受尽凌辱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父亲含冤而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萧景珩的身体猛地一僵,松开她的手:"所以,你宁愿去相信贺承渊,也不愿信我?"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自嘲,"沈明玥,你可还记得,当年在沈府花园,我们一起种下的那株梅树?"
沈知微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想起儿时与萧景珩在梅树下玩耍的场景。那时的他说:"阿微,等这梅树开花了,我就娶你。"可如今,梅树早已开花,他们却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我要见我母亲。"她擦掉眼泪,直视着他的眼睛,"只要你让我确认她平安,我就留在王府,做你的贴身琴师。"
萧景珩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点头:"好。"他转身倒了两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但你要记住,从今天起,你的命不再属于你自己。"
沈知微接过酒杯,却在入口前停住:"这酒...有毒?"
萧景珩轻笑一声,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沈姑娘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酒杯,"这酒里,有能暂时压制你体内寒毒的药。贺承渊给你的桃花酥,可不只是为了试探眼线。"
沈知微的手猛地一抖,酒液洒在衣襟上。她想起那日腹痛如绞的感觉,想起萧景珩通红的眼眶和慌乱的神情。原来,在她以为被背叛的时候,他早已在暗中保护她。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暗卫单膝跪地:"王爷!贺承渊派人送来了这个。"
一个精致的檀木匣被呈上,沈知微打开的瞬间,瞳孔骤缩——里面是母亲的贴身玉佩,还有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阿微,活下去。"
"现在,你信本王了?"萧景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知微握紧玉佩,泪水再次滑落。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我留在王府。"她抬头看着他,目光坚定,"但我有三个条件:第一,我要定期与母亲通信;第二,我要参与调查先帝死因;第三..."她顿了顿,"等一切真相大白,你要还我自由。"
萧景珩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伸出手:"成交。"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脸颊,"但沈明玥,你最好记住——在这盘棋里,你我早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沈知微转身抱起琴,走向厅外的风雪。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不再只是为了复仇而活。庭院里的梅树在寒风中摇曳,枝头的花苞含苞待放,仿佛在预示着这场棋局,终将迎来破晓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