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染教坊
教坊司的琉璃灯在雨幕中晕成血色,沈知微跪坐在醉花楼的朱漆屏风后,指尖拂过焦尾琴上那道新添的裂痕。三年了,这把父亲用半幅田黄石换来的名琴,琴弦早已断过十七次,却始终不肯换一副新的——就像她心里那道疤,永远无法愈合。
“沈姑娘,摄政王到了。”老鸨尖利的嗓音穿透雕花木门,沈知微垂眸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脖颈间若隐若现的鞭痕。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胭脂薄得像要被雨水冲走,倒比浓妆艳抹更惹人遐想。
脚步声由远及近,沈知微抱起琴起身时,正巧撞上一双寒星般的眸子。玄色蟒纹袍摆扫过门槛,萧景珩负手而立,腰间螭纹玉珏随着动作轻响。传闻中弑兄篡位的摄政王,生得竟这般清俊,唯有眉骨处那道淡红疤痕,为他添了几分戾气。
“听闻沈姑娘一曲《胡笳十八拍》,能让铁石心肠的人落泪?”萧景珩在主位落座,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棱。沈知微屈膝行礼,余光瞥见他身后暗卫腰间的弯刀——正是三年前斩杀沈家护卫的款式。
“王爷谬赞。”她将琴置于膝上,葱白指尖搭上琴弦,“只是些亡国之音,恐污了王爷的耳朵。”话音未落,琴声骤起,苍凉的曲调如泣如诉,却在某个音符上突然走调,发出刺耳的杂音。
沈知微抬眼,正对上萧景珩玩味的目光。他屈指叩了叩案几:“沈姑娘这琴,该换弦了。”
“弦断尚可换,人心若死...”沈知微顿了顿,指尖抚过琴弦,“可就再也回不来了。”她故意加重了“心”字的尾音,看着萧景珩的瞳孔微微收缩。
就在这时,二楼雅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沈知微余光瞥见一抹黑影闪过,几乎是本能地抽出藏在袖中的银针。萧景珩却比她更快,寒光一闪,佩剑已出鞘。
“保护王爷!”暗卫们瞬间将萧景珩围住,沈知微趁机将琴横在胸前。刺客破窗而入的瞬间,她猛地拨动琴弦,三根银针如流星般射向对方面门。
“雕虫小技!”刺客挥刀格挡,沈知微却借着这间隙翻身跃上窗台。雨丝打在脸上,她摸到怀中半块兵符的凸起——这是父亲临死前塞进她衣襟的,背面刻着的“景”字,与萧景珩腰间玉佩上的纹路,竟隐隐相似。
“沈姑娘这是要去哪?”萧景珩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沈知微回头,正看见他的剑尖抵在自己咽喉。刺客已被暗卫制住,鲜血顺着青石板缝蜿蜒,在她白裙上晕开朵朵红梅。
“王爷不是想听《胡笳十八拍》?”沈知微轻笑,血腥味在齿间蔓延,“可惜今夜奏不成了。”她手腕微动,藏在袖口的机关突然启动,十二枚毒针激射而出。
萧景珩侧身避开,剑锋却顺势挑开她的衣领。半块玉佩应声落地,与他腰间那半块严丝合缝。两人皆是一愣,沈知微趁机肘击他胸口,转身就跑。
“抓住她!”萧景珩的怒吼在雨夜炸开,沈知微在巷子里狂奔,耳后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她拐进一条死胡同,正欲翻墙,却发现墙头早有人埋伏。
“沈姑娘,何必如此狼狈?”萧景珩缓步走来,手中把玩着那半块玉佩,“本王只是想请你回府,好好修补一下这把断弦的琴。”
沈知微背靠墙壁,冷笑:“王爷的好意,民女消受不起。”她突然抓起墙角的碎瓷片,抵在自己脖颈:“王爷若再逼我,这张脸可就...”
“你以为本王在乎你的脸?”萧景珩逼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沈知微,你父亲藏起来的另一半兵符,到底在哪?”
沈知微瞳孔骤缩,手中瓷片微微发抖。原来他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她强作镇定,“家父叛国,早已伏法,哪来的什么兵符?”
“是吗?”萧景珩突然扯开她的衣襟,露出心口那道狰狞的疤痕,“这道伤,可是当年本王亲手留下的。沈姑娘,你以为换了身份,本王就认不出你了?”
沈知微如坠冰窖,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三年前那个雨夜,萧景珩带兵闯入沈府,父亲将她推进密道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拿着兵符,活下去...”
“王爷认错人了。”她咬着牙,眼泪却不争气地滑落,“民女只是个教坊司的贱籍,怎敢与王爷有什么瓜葛?”
萧景珩盯着她的眼睛,突然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明日辰时,本王在摄政王府等你。若不来...”他握紧玉佩,“沈家祠堂,可还留着你母亲的牌位?”
沈知微浑身发冷,看着萧景珩带人离去。雨越下越大,她弯腰捡起玉佩,在掌心紧紧攥着。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