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四周，十几个工人正用敬畏的目光盯着自己，就连先前打牌的几个刺头也攥着扑克牌呆立原地。
陈远突然举起手中的图纸：“程老板教我们用的重量筛选法，图纸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韩东的脸涨成猪肝色，脖颈青筋暴起。
程浩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是打个赌活跃气氛，三个月奖金就当给兄弟们加餐了。”他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往后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把劲儿往一处使，比什么都强。”
韩东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总把“外行”挂在嘴边的老板，此刻眼神里竟没有半分嘲讽。他喉头动了动，最终只是闷哼一声，转身朝工人们吼道：“都愣着干什么！程老板刚才教的法子记下来没有？现在就给我实操一遍！”
看着车间里重新忙碌起来的身影，程浩解下被机油溅脏的领带，迈步走向周老板的办公室。玻璃窗外，夕阳将铁架染成暗红，机器轰鸣声中夹杂着韩东指挥工人的吆喝声。
周老板正对着账本唉声叹气，见程浩进来，立刻摘下眼镜擦汗：“小程啊，你是不知道韩东那混球......”
“已经解决了。”
程浩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却想起车间禁烟又塞了回去，“周叔，隔壁机械厂那事儿有进展吗？”
周老板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钢笔都跳了起来：“那帮孙子死不承认！咬定方能是临时工，和他们没关系！”
他抓起保温杯猛灌一口，茶水溅在账本上晕开深色痕迹，“现在招人又难，技术工都被隔壁挖得差不多了......”
程浩指尖敲打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窗外韩东训斥工人的声音隐约传来，混着机器运转的嗡鸣。
“既然他们不认账，那就从根儿上挖。”他忽然抬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咱们不要普工，专挖技术骨干。”
“可隔壁给的工钱不比咱们低啊！”周老板急得直搓手，“上次招八级工的事儿还闹得满城风雨......”
“我们给技术。”程浩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叠白纸，“只要愿意来的，我亲自教他们达到八级工水平。钳工、电工、焊工......”
他的笔尖在纸面游走，线条流畅得如同机械臂切割钢板，“这些图纸上的工艺，在国外都是机密级别的。”
周老板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盯着图纸上复杂的几何图形和密密麻麻的参数标注，手指微微颤抖：“小程，你......这些你都会？”
程浩想起前世在德国进修时的无数个深夜，那些在精密仪器前反复调试的日子。
图纸上的每个参数都刻在他的肌肉记忆里，此刻不过是信手拈来。
“以前学过些皮毛。”
他将图纸整齐叠好，“周叔，您现在就去厂门口吆喝，就说程氏重工公开招技术学徒，学成后保底八级工。”
暮色四合时，周老板举着图纸站在厂门口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隔壁机械厂的工人三三两两围过来，起初只是好奇地张望，直到有人看清图纸上标注的“镜面抛光工艺改良方案”，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这、这是能徒手磨出镜面的法子？”
戴眼镜的老技工推了推镜框，声音发颤，“我在杂志上见过德国人的类似技术......”
人群骚动起来。
周老板趁热打铁：“工钱待遇不变，程老板亲自授课！”
他故意晃了晃图纸，“想学真本事的，今晚就来报名！”
深夜，办公室的白炽灯将程浩的影子投在墙上。
他数着名单上新增的二十七个名字，忽然听见厂外传来砸门声。
周老板冲进来时额头还沾着木屑：“不好了！隔壁王厂长带了二十多个人，说咱们恶意挖角！”
程浩将名单锁进抽屉，起身出去。
走廊尽头，玻璃门被撞得哐当作响，王厂长涨红着脸指着周老板破口大骂：“老东西！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他身后的工人举着铁棍，寒光映在程浩镜片上。
“王厂长这话说得有意思。”
程浩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贵厂工人来应聘，是因为我们给的技术够硬。”
他突然逼近，压低声音：“还是说，您心里清楚，方能那出戏根本瞒不过人？”
王厂长的瞳孔猛地收缩。
程浩却已经转身，对着围观的工人高声道：“想学真本事的，随时欢迎！程氏重工的大门永远敞开！”
他的声音混着工厂的轰鸣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
几个工人悄悄放下铁棍，王厂长脸色铁青，最终只能骂骂咧咧地带人离开。
程浩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摸出兜里皱巴巴的烟盒。
夜风卷起车间外的碎纸屑，程浩掐灭烟头，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厂房。
新招来的技术工正在研究图纸，韩东的大嗓门混着机器嗡鸣：“都给我看好了！程老板教的这个定位法......”
……
深夜的厂区，喧嚣褪去，只剩细雨轻敲厂房铁皮的滴答声。
程浩将最后一张工艺图纸小心翼翼地塞进文件袋，抬头望向车间墙上的电子钟，凌晨两点十七分的数字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白。
他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目光扫过休息室，几个工人歪在长椅上熟睡，手中还紧攥着没画完的草图，脸上残留着专注学习后的疲惫与执着。
这一幕让程浩心头一暖，这些天的辛苦教学仿佛都有了意义。
“小程，这么晚了还不走？”
周老板披着军绿色外套，脚步有些沉重地从办公室走出，手里拎着个铁皮饭盒，“我让食堂留了热乎的阳春面，吃两口再走。”
程浩笑着摆摆手，接过饭盒时，铁皮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仿佛也温暖了他有些疲惫的心。“周叔您也早点歇着，明天还要安排新学员的实操课。”
他朝厂区外面走出去。
程浩走了没多远，刚到一个转角的时候，他神经瞬间紧绷。
七八个蒙着黑布的壮汉如同鬼魅般从灌木丛中窜出，手里拿着寒光闪闪的钢管朝程浩逼近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