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紫色的灯光在烟雾中扭曲摇曳，震耳欲聋的低音炮将空气都震得发颤。
李三肥硕的身躯陷在真皮沙发里，将签好的合同推到程浩面前，肥厚的手掌握着钢笔，在支票簿上重重一划，发出“嗤啦”的声响。
“程兄弟大气！这一万块就当给兄弟们压惊。”
一沓钞票甩在玻璃茶几上，和着烟灰缸里未熄灭的烟头，泛着刺眼的光。
程浩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的纹路。
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动作利落地将支票塞进内袋，语气从容：“谢李总仗义，十天后准时开工。”
话落，他瞥见李三腕间金表折射的冷光，心中暗自警惕，这场交易远非表面这般简单。
踏出 KTV时，天空下起了雨，夜幕笼罩城市。
周老板下意识地将伞倾向程浩，金丝眼镜很快蒙上一层白雾，他语气中满是担忧：“你和李三这种人合作，就像在火药桶上跳舞。”
程浩望着街对面“汽车配件城”闪烁的招牌，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前世。
那时，李三锒铛入狱，工人们举着“欠债还钱”的横幅，在寒风中苦苦等待，却始终没能等到应得的报酬。
“他这人，信用比命还重。”
程浩的声音混着潮湿的风，低沉而坚定，“但等齿轮项目一结束，必须立刻抽身。”
话虽如此，他心里清楚，与李三的牵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程浩冲周老板一笑：“谢谢你的提醒，周叔，我会注意的。”
周老板对此也没再多说，拍了一下下程浩肩膀：“你今天倒也来得正巧！厂里新来了个八级工，自称能徒手磨出镜面精度，明天一起去验验？”
“行，就当提前为生产线储备人手。”
他应声答道。
次日清晨，车间内弥漫着浓烈的机油味，混合着金属切割产生的焦糊气息。
方能身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工装，站在机床前，看见程浩和周老板进来，脸上立刻堆起憨厚的笑容，露出一口大黄牙：“老板们早！”
他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用力蹭了蹭，指节布满深浅不一、形状各异的老茧，乍一看，倒真像常年与机床打交道的老手。
周老板指了指操作台上的图纸，眼神中带着期待：“小方，露两手？”
方能点头应下，扯下手套时，特意将虎口处狰狞的烫伤疤痕展露无遗，仿佛在无声地证明自己的资历。
他的动作带着老技工特有的沉稳，拿起卡尺丈量钢材时，角度精确到分毫；拧动车床转速旋钮，指尖仿佛带着天然的刻度，每一下转动都精准无误。
程浩双臂抱胸，站在阴影里，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方能后腰微微凸起的形状——
那里藏着个方形硬物，随着他的动作，不时蹭着工装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金属碎屑如雨点般飞溅，方能突然低喝一声“成了！”
他声音里带着刻意营造的兴奋。
他用镊子夹着枚银亮的螺丝高高举起，那螺丝表面光滑如镜，螺纹间距精准得仿佛是激光切割而成。周老板急忙凑过去，拿着放大镜仔细查看，兴奋得胡子都跟着颤抖起来：“好小子！这精度比进口设备还强！”
然而，程浩却突然上前，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淬了冰，仿佛能冻结空气。
他伸手按住方能的肩膀，对方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惊弓之鸟。
“方师傅，这螺丝真的是你做的？”
程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让整个车间的温度骤降。
方能脸色骤变，却强撑着笑道：“程老板这话什么意思？我八级工的手艺还能有假？”
“你袖口沾的冷却液和操作台上的不是一个型号。”
程浩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让整个车间陷入死寂。
他猛地扯开方能的工装口袋，另一枚螺丝“当啷”一声滚落在地。
这枚螺丝表面毛刺丛生，螺纹歪歪扭扭，与之前那枚简直天壤之别。
“刚才你弯腰捡废料时偷梁换柱，真以为没人看见？”
程浩的话语中满是嘲讽。
周老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他抓起地上的螺丝反复端详，手指止不住地发抖：“你！你竟敢在我厂里耍这种把戏！”
这不止是在他厂里耍这种把戏，根本就是在拿他当猴儿耍啊！
方能“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周老板饶命！我、我也是被人指使的……”
程浩蹲下身，捏住方能下巴，强迫他抬头。
方能望着程浩镜片后的眼睛，那里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能看穿他心底的每一个秘密，让他不寒而栗。
“谁指使的？说清楚，我保你不用蹲局子。”
程浩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这年头，像这些东西造假，那可是真要蹲监狱的。
方能在这目光的压迫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是、是隔壁机械厂的王厂长……他说只要搅黄你们招技工，就给我200块钱……”
周老板气得满脸通红，抓起扳手就要砸向方能，却被程浩眼疾手快地拦住。
程浩摇摇头：“算了，周叔，就这样吧。”
周老板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从他认识程浩以来，程浩不像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
程浩对方能道：“不过，你的确也有点技术，你可以选择留在这儿，一个月给你开30块，你也可以选择离开。”
30块一个月，这工资绝对不算低。
也是程浩看他确实是有一定技术。
方能楞了楞，紧接着大喜：“你，你说真的？”
程浩点点头。
方能忙道：“愿意，我愿意！”
程浩对周老板说：“多培训一下，搞不好，他真能成个八级工。”
周老板恍然，原来程浩是打的这主意啊。
“咱们得加快招人的速度，十天后开工，一个靠谱的技工都不能少。”程浩又道。
周老板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地问道：“小程，你怎么一眼就看出他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