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月亮格外亮,照得泥泞的土路泛着银光。
程浩蹲在柴房顶上,手指抹着最后一把黄泥。
指缝里渗出的泥水带着青草味儿。
柳清荷踮着脚尖在底下递茅草。
月光勾勒出她鼻尖细密的汗珠,亮晶晶的。
程浩恍惚记起前世在边境潜伏时,那个给他递弹夹的小卫生员,也是这样皱着鼻子。
“浩子!”
赵铁柱气喘吁吁地闯进篱笆院子,见到程浩后,立马大喊。
男人裤腿上挂着几个苍耳,仓促跑动间,传来哗啦作响。
“不好了!张建军带着民兵往这边来了!看这架势好像是奔着你来的!”
然后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程浩伸手进腰间,握住柴刀手柄。
程浩恍惚想起前世今晚。
民兵队长带人砸了他刚配好的虎骨酒。
只是那时候的虎骨就没有今生的效果好而已。
远处火把连成一条扭动的毒蛇,领头的那个身影正是张建军。
他被野猪撞伤的左腿,经过了一个月已经好了。
“清荷,接着!”
程浩一个鹞子翻身从屋顶跳下,将个油纸包塞进柳清荷怀里。
里面是赵德柱亲笔写的药酒方子,墨迹特意用了会褪色的便宜货,沾水就化。
同一时间,火把的光亮刺穿了篱笆的缝隙。
程浩慢悠悠坐在磨刀石前地削着箭杆。
张建军一脚踹开院门。
身后三个跟班的五六式步枪都上了刺刀。
在月光下像一排闪着寒光的獠牙。“程浩!有人举报你私藏军用物资!”
张建军左手按在枪套上,小指缺了半截的疤痕。
程浩盯着那根断指,眼中一片冰冷。
前世就是这只手,把柳清荷的返城证明撕成了。
柳清荷抱着药酒坛子刚要回屋。
张建军被的三角眼顿时锁定了。
他眯成一条缝,一脸的讽刺。
“哟!上海小姐也学会偷公社财产了?”
“你别冤枉好人!”柳清荷的小脸被气的通红。
程浩用刀尖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弧,瞬间削下一片木片。
嗖!
木片一个惯性,直接钉在了张建军脚前地面上。
“张队长,你去年用民兵连子弹打的山鸡,还腌在你家灶台后头吧!”
张建军举着火把的手猛地一抖。
程浩不屑地冷哼。
那批子弹可是训练专用,私用是要被处分的。
“搜!都给老子仔细搜!”
张建军有些恼羞成怒的对着下属大声命令。
腮帮子咬肌隆起两道青筋。
“是!”
两个跟班应声后,直接冲进程浩屋里。
“啊!”
里屋突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张建军带人进去后大惊。
两跟班被暗处的铁夹子咬住脚踝,在地上哀嚎一片。
程浩早预料到这些人会先翻他的炕席。
张建军拔枪对准程浩。
程浩手腕一抖,箭杆呼啸着扎进张建军的左手虎口。
前世在侦察连苦练的飞镖技术,今夜终于见了效。
咣当!
五四式手枪砸在地上。
枪把上“民兵专用“的红漆,还在月光下反光。
“秋收的粮账原来在你这!”
程浩用刀尖挑起张建军的衣兜,从里掉出的一个崭新的蓝皮本子。
刷刷!
书页被快速翻动的声音。
月光照见最后一页记着的话语。
“刘满囤支稻谷两千斤,赵德柱取现金六百整。”
新添的钢笔水还没干透,在月光下泛着蓝光。
啪!
柳清荷突然故意将手里的药酒坛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褐色的液体泼在账本上,一片狼藉。
程浩心里暗赞,这姑娘比他想的还机灵。
泡胀的纸页上,赵德柱的签名正好晕成了一朵黑蘑菇。
张建军嚎叫着扑上来去抢。
程浩侧身时闻到他满嘴的地瓜烧味儿。
前世记忆电光般闪过。
就是这张臭嘴在批斗会上,诬陷柳清荷勾引民兵。
他肘击对方太阳穴的力道,顿时加了五成。
张建军像头死猪般,栽进自己跟班吐的秽物里。
“拿着账本去找王副书记!”
程浩把枪塞给柳清荷防身。
柳清荷却摇摇头。
“外面好像有声音!”
滴滴!
同一时间村口传来吉普车引擎的轰鸣。
程浩嘴角扬起。
看来是把赵德柱这条老狗引来了。车灯照照过来,张建军在地上哀嚎。
程浩用鞋底碾着账本。
赵德柱的干部装下,露出印着“模范“字样的背心。
是去年他贪污水利款时得的奖。“程浩同志!你快把枪放下来?”
赵德柱皱眉。
事情怎么和他设想的不一样?
一张肥脸在车灯下,像块发霉的馒头。
程浩将手枪调转枪柄递出:
“主任,张建军偷盗账本被我发现后,竟企图开枪灭口。”
柳清荷突然指着地上的酒渍。
“主任,这坛酒您不是说专程给地区首长配药的吗?竟然被张队长砸了?”程浩差点笑场。
这丫头啥时候把他下套的本事学会了。
赵德柱的喉结滚动得像吞了秤砣。
程浩不会事早就知道他的算计了吧!
看来张建军和账本只能保下一个了。
月光照在枪管上,折射出的冷光。
恰巧映在闻讯赶来的刘满囤脸上。“张建军这个白痴!”
赵德柱突然一脚踹在民兵队长裤裆上。
张建军被踹倒后,狼狈的站在一边。
快速的一把抢过账本,隐蔽的撕掉他签过字的那半页纸。
上面只留下刘满囤三个字,已经被酒渍泡得像团烂蜘蛛
然后小跑回车窗旁,对里面坐着的人恭敬的道。
“王书记,我建议立即撤职查办村长刘满囤!”
刘满囤一脸的面如死灰。
程浩想起前世,柳清荷被他们逼得投河那晚,当时的月亮也是这么亮。
他摸到后腰别的柴刀,木柄上还沾着修屋顶时的泥。
柳清荷突然拽他衣角,月光在她眼里漾成银色的漩涡。
程浩松开刀柄,听见王副书记宣布明天开社员大会。
他心里清楚,真正的狩猎才刚开始。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李淑芬尖利的叫骂。
“小贱人勾引民兵造反啦!”
而赶过来的王秀莲,则搀着张建军往村里偷溜。
他弯腰捡起块土坷垃,腕子一抖正中王秀莲后脑勺。
“哎呦!”
王秀莲嗷一嗓子扑进路边的粪堆。“手滑。”
程浩冲柳清荷眨眨眼。
“噗嗤!”
柳清荷突然噗嗤笑出声。
酒窝里盛着的月光。
晃得程浩心头一热。
前世的血债今夜的仇,总算收了一分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