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门外就传来巨响。
程浩抄起墙角的猎刀冲出屋,发现院中站着三人。
赵小虎领着三个跟班,见东西就砸。
“程瘸子,昨儿让在公社挺风头!”赵小虎歪着嘴笑,露出被烟熏黄的板牙。他身后三个二流子,则是故意把锄头砸在石板上。
迸溅的火星落在柳清荷晾晒的知青服上
程浩眯起眼睛,看见柳清荷的手指在围裙上绞地发白。
前世的今日,这帮人打着收“卫生费”的幌子,夺走了她最珍视的物件。
“小虎哥来得正好。“程浩突然咧嘴一笑,从背后拎出个鼓囊囊的麻袋。
“昨儿个在公社换了点新鲜玩意。”
麻袋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赵小虎眼皮突地一跳,心头涌起不安。
程浩慢条斯理地解开绳结,半张黄黑相间的虎皮“哗“地摊开在泥地上。
阳光下还能看见干涸的血迹凝在毛尖。
围观的老保管员倒吸凉气:“这...这是...”
因为太过激动而说不出话来。
“后山那只吊睛白额。”程浩补充道。
随即用脚挑起虎头,碗大的伤口正对赵小虎。
“你要的卫生费,够换几斤粮票?“
人群“嗡“地炸开锅。
王寡妇挤在最前头,红着脸去摸虎爪。
“浩子有能耐啊!“她故意撞开李淑芬,老女人差点摔个趔趄。
赵小虎面色几经变幻,猛地挥锄砸向虎首。
“拿个死物唬谁呢!”
说话的同时,用锄刃去勾虎须。
嘴上不饶人,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哪是老虎啊,是白花花的粮票啊!
程浩的猎刀已然抵住赵小虎咽喉,阻止了对方的动作。
“再敢碰下试试?”
然后用轻得只有他们能听见说道。
“你叔刘满囤贪的救济粮,够枪毙几回?”
翻过刀背拍了拍对方的脸。
拍击令其面颊颤动,“带上你的人,滚蛋!”
赵小虎僵立当场,两腿不住打颤。
李淑芬见事不对,眼珠子一转,突然尖着嗓子嚷起来。
“杀人啦!知青勾搭二流子杀人啦!“她推搡着身边几个婆娘,“快去叫民兵!”
夺!
程浩手腕一翻,猎刀地钉在赵小虎两腿间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青年军官前世在边境淬炼出的杀气轰然炸开。
“昨天这刀刚放过虎血!“
现场死一般寂静。张老头突然“吧嗒“抽了口旱烟。
“浩子,给爷们讲讲咋打的老虎?“
“其实不难。”
“程浩拔出刀,在虎皮上擦了擦。“畜生跟人一样,专挑软柿子捏。”
他意有所指地瞥向赵小虎发抖的膝盖,接着说道。
“碰到狠角色,溜得比兔子还快。”
柳清荷忽地掩口轻笑。
这声笑像颗火星子,引燃了围观村民压抑多年的怨气。
不知谁先起的头,烂菜叶子突然从人堆里飞出来,正糊在李淑芬发髻上。
“还我闺女彩礼钱!“王寡妇突然扑上去撕扯,“去年可是你说给说媒!”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
程浩趁机拽着柳清荷退到磨盘后,姑娘的手心全是冷汗。
“别怕!”他捏了捏她冰凉的指尖,“待会我...“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砰砰“两声铳响。
刘满囤领着民兵队长横冲直撞闯入人堆。
“反了天了!都给我—“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
程浩用虎尾缠着三八大盖的木仓管,木仓口顶着赵富贵后心。
原来趁乱间,他趁机把村会计拽过来当了人肉盾牌。
“村长,您侄子刚说要烧公社账本。”
程浩笑得人畜无害。
“您说这算不算反GM?“
刘满囤的脸瞬间惨白。
程浩知道戳中了要害。
前世他死后第三年,这个生产队就是因账目混乱遭县里彻查。
僵持间,老猎户赵铁柱突然拨开人群。
老人盯着虎皮看了半晌,突然解下腰间斑驳的牛皮绳。
“后生,这个给你!”
牛皮绳坠着的青铜徽章在阳光下泛着幽光,正面刻着张牙舞爪的熊头。
人群再次骚动。
“竟然是猎王令!咱们村里可有十年没出过这东西了!”
程浩心头剧震。
他记得前世这物件随老猎户埋进了棺材,据说能调动十里八乡的猎户。
“拿着!”
赵铁柱硬塞过来,突然压低声音道。“后山熊瞎子洞往东三里,有你要的东西。
老者生满老茧的手在他腕间用力一握。
刘满囤的锄头“咣当“掉在地上。
程浩知道胜负已分。
在靠山吃山的村庄,猎王徽章比革委会公章都好使。
“多谢爷们捧场。“程浩突然高举徽章,“明天晌午,家家来领虎肉!”
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快扶我离开!”
赵小虎在团伙灰溜溜缩进墙角。
程浩余光扫到柳清荷投来的视线。
姑娘眼里闪着水光,和前世他躺在病床上最后见到的那幕,慢慢地重叠在一起。
“看啥呢?“他故意用沾着虎血的手抹脸,结果抹出个花猫样。
柳清荷笑着掏出手帕,伸到半空又红着脸缩回去。
民兵队长突然阴阳怪气:“知青一定要注意作风问题。“
“啪!“程浩把猎王令拍在磨盘上,青铜与石头的撞击震得所有人一静。
“要说作风是吗?“他踢了踢脚边虎尸。
“这畜生昨晚闯进知青点,算不算破坏上山下乡?“
躲在人堆里的生产队长扭头就跑。
程浩心中冷笑。
前世逼死柳清荷的主谋,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暮色渐浓时,程浩独自在柴房磨刀。
月光从茅草缝漏下来,照在墙角新的的猎枪上。
这是今天第十七拨来送“心意“的村民悄悄塞来的。
门外传来窸窣声,柳清荷抱着晒干的衣服站在月光里。
“他们真会给虎肉吗?“
“给不给都行,重要的是—”
程浩把磨好的刀插回鞘,指了指自己太阳穴
“这儿,他们不敢再把你当软柿子。”
柳清荷忽然快步走近,往他兜里塞了个温热的布包。
程浩摸出来一看,是烤得焦香的土豆,用知青点所剩无几的盐粒细细调味过。
“别饿着。”她语声轻若飞絮。
柴房门关上后,程浩咬了口土豆。
咸鲜夹杂着泥土气息在口中漫开,他突然想起前世临终时,护工喂的那口呛进气管的稀粥。
月光将猎刀映出幽蓝寒光。
真正的狩猎才要禁得住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