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木囡囡几乎是被三位同学搀着出门的。
她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蜡黄,眼神涣散,走路的时候腿像棉花,站不稳几秒就要倒。
刘秀秀一边扶着她,一边骂骂咧咧:“都说了让你昨天晚上别逞强,今天都快吐虚脱了!”
李菲菲拿着背包,在前台结账:“先去医院,把液体挂上,再查查是不是有什么病毒。”
她们正准备从酒店大堂往外走,忽然,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从大厅角落慢慢走过来。
那老奶奶一身布衣,头发花白,背微微驼着,眼神却极其锐利。
她只看了木囡囡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脚步忽然加快,拦在几人面前。
“姑娘,”老奶奶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这孩子,不能去医院。”
几个女孩顿时警惕:“您是……?”
老奶奶没理她们,只是盯着木囡囡看,眼神复杂得像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你被脏东西缠了。”她低声说,“不是病,是阴气入骨。你得去庙里。”
“庙?”江夏雨愣了,“这年头哪还有那么管用的庙?”
“我不是骗你。”老奶奶从兜里掏出一个褪了色的红布包,递给她们,“你去‘白林庵’,在西巷尽头,一条青石巷子里,找‘广念方丈’。”
“你今天要是去了,命还能扳回来。”
刘秀秀犹豫了一下,把地址记了下来。几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叫了辆出租车改道去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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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林庵”,果然冷清。
出租车在破旧的街口停下,司机一脸不情愿:“你们真要在这儿下?这地方我以前拉过人,不太对劲……”
三人扶着木囡囡下车,穿过一条破败的小巷,巷口没招牌、没指路灯,只有一条青石板路一直蜿蜒伸进阴影深处。
巷子尽头,一座看起来很古旧的小庙静静伫立,门匾已经脱漆,只能隐约辨出“白林”两个字。
庙门前,一个尼姑蹲在台阶边摆摊,手中捻着几串老珠子。
她一抬头,正好看到几人走来,眼神落在木囡囡身上,脸色瞬间变了。
她“哐”一声丢下珠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一把抓住木囡囡的手腕,像是碰到了什么剧毒之物一般。
“你这孩子——快上去!快去找广念方丈!”
“你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惊恐,也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迫切。
木囡囡的手被握得冰冷,她终于忍不住问:“我……我到底怎么了?”
尼姑没有回答,只是狠狠点头:“你要是再晚半天来,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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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庙门忽然“吱呀”一声自行打开,门后有一阵香烟缭绕的气息扑面而来。
阴风吹动庙前的灰尘,一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纸符“啪”地贴在门边,红字微微发亮,隐约能看清一个字:
“禁。”
而庙内深处,有人低声念诵佛号,声音沉缓,却带着一种震慑魂魄的厚重之力。
与此同时的头一天夜里,老家的风很大。
木奶奶的屋檐下挂着一串铜铃,夜里被风吹得叮当作响。
屋子里很静,只有卧室角落那一盏小小的佛灯微微闪着红光。那是奶奶最近刚请回来的新佛像,一尊手持净瓶、面容慈悲的观音菩萨,供奉在她床尾的墙角。
她睡得并不安稳,似乎有什么在她梦里反复召唤。
梦中,她走在一座桥上。
四周雾气翻涌,白茫茫一片,桥下是浑浊而宽广的河水,泛着冷冷的灰色。河流像无声地咆哮,却听不见浪声,只有“哗哗哗”的吞噬声。
那是——奈何桥。
她认得这座桥,也认得桥下的水,那是鬼界黄泉的路。
而她看见了一个人。
木囡囡。
她站在桥下的水里,水已经淹到她的腰,长发贴在脸上,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地盯着上方。
“奶奶……”她哭了,声音像来自水底,带着泡泡和呜咽,“奶奶,我想回家……”
“奶奶……我想回家……”
她伸出手,一下一下地往桥上抬,水流却死死拖着她往下陷。
“囡囡!”奶奶在桥上几乎跪倒,拼命想冲下去拉她,却怎么也动不了。脚下仿佛被什么粘住,连一步都踏不出去。
“奶奶救我啊——我不想死,我真的好难受……”
“奶奶我冷……我吐得好难受……”
“我想回家……”
她叫得撕心裂肺,哭声像刀子割在奶奶心口。
而那一刻,桥下的水忽然翻腾起来,从深处浮起了一张脸——
白衣、无瞳、没有五官的女人脸。
它贴在囡囡背后,悄无声息地搂住她。
然后,那张脸,朝桥上的奶奶慢慢扬起,咧开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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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囡囡!!!”
奶奶惊叫着从梦中惊醒。
她大口喘息,额头全是汗,身上的衣服湿了一片。
佛灯还亮着。
就在这时,那尊新请回来的菩萨像,竟轻轻晃了一下。
没有风,没有地震,菩萨像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像是回应,又像是——示警。
奶奶猛地跳下床,披着外衣冲进禅房,三尊老佛像前香灰未灭,静静无声。
她立刻跪下,双手合十,低头念经:
“弟子木氏,求佛保佑我孙囡囡平安——若她阳寿未尽,请赐一线还魂之机……”
夜色沉沉,窗外的铜铃咣当一声——
像是谁,在屋檐下轻轻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