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情诗吧？”

“没人认领！继续读啊，快快！”

“我们班出了个大文豪啦！”

有眼尖的同学叫道：“那不是郁颜的作业本吗？”

“郁颜的？”

“我之前收过作业本，郁颜的作业本上就有那块痕迹。”这位同学指着作业本上那块墨水没干时被摩擦弄花的脏污说道。

“真没想到，她这是写给谁的呀？”

“不会是写给孔裴的吧。这没想到郁颜这个人表面上老老实实的，背地里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就是，看她天天也不这么讲话，其实啊不叫的狗咬人才是最疼的。”

郁颜如遭雷击，她低着头两只手交叠着箍住对方，指甲紧紧的嵌进肉里。

"爱意渐浓..."

"是我的！"金属椅腿划过水磨石的锐响撕裂空气。郁颜踉跄起身，帆布鞋带勾住课桌铁棱，劣质校服前襟晕着蓝黑墨渍。她望着郑嫣然手中飘扬的粉笺，恍见自己锁在铁皮盒里的心事被当众解剖。

“不要再读了...”郁颜的声音越来越小，刚刚暴起的勇气被一声声的笑声压了下去。

郑嫣然指节叩击讲台，松木共振声淹没在窃笑里。"这是给谁写的呢。"她尾音打着旋儿，似戏台青衣甩出的水袖。郁艺适时起身，漆皮短靴碾碎地上午后未扫的粉笔灰：“郁颜，你可真恶心，谁这么倒霉被你喜欢上了。”

谢正容轻轻擦拭着眼镜，随口接道："暗恋多脏呀，像阴沟老鼠偷灯油。"

“我......”郁颜心中忐忑，眼神不自觉地溜向窗边那道洁白的身影。

那个和所有人都不同的男孩。他总爱怀抱一本沉甸甸的世界哲学史，在林荫小径上悠然踱步，会在阴天的时候孤独的坐在楼顶听着音乐，甚至会在下雨的黄昏躺在操场的草地上。

就这样，他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郁颜的心房，携带着她内心深处所有关于美好的憧憬，以及那份让她无法自拔的、淡淡的忧伤气息。

“至少要让当事人知道吧。”郑嫣然环视了一圈，鼓动着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们。

“对啊，得让人家知道，不和当事人交代不就是意淫吗？”

“就是就是。”同学们似乎回过神来，他们赶紧附和着。

“那我就继续读啦，看看男主角是谁呢？”当郑嫣然说完这句话后，班级的氛围突然变得诡异。如同俄罗斯轮盘中的最后一颗子弹，每个参与者都要将这把左轮手枪举到脑袋上闭眼开枪，大部分人都会在这场游戏里活下来，但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人死于这场游戏。

“不要！”那个小丑般的郁颜急忙她想要抢走那张写着秘密的信纸。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这次自己什么都不做，那她接下来的一生都会被这段回忆囚禁在这苍白的教室里。

门边旁观者的指甲深深楔入门框，这里宛如第十八层地狱，没有刀山，没有业火，也没有拔舌，唯有永不结痂的溃烂在无声发酵。

“没有谁，我乱写的！”郁颜见状直直冲向讲台，当她的指尖即将触到郑嫣然袖口的刹那，一道明黄色身影割裂空气，崔晗腾空侧踢如鹰隼掠食。将郁颜重重踹向讲台，灰尘在鼻腔骤然炸开。她蜷缩着望去，郑嫣然裙摆摇曳如毒蛇吐信。

全国武术散打锦标赛52公斤级冠军双手抱胸，嗤笑道："你是什么东西？"郁颜曾经有幸在新闻上看到过崔晗比赛的一张照片，她有点婴儿肥的脸上绽开着灿烂的笑容，脖子上的三块金牌显得异常耀眼。

旁观者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可梦境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郁颜瘫坐在讲台边缘，腕骨处泛着青紫，脚腕处蔓延着钻心的疼。

她试图支起肘弯，却见最后一缕夕照正吻在贺志明侧脸，少年耳机线垂落肩头，哲学书页在风里翻飞如白鸽，如同坠落人间的天使一般的少年。

此刻他也没有理会教室的混乱，反而是带着耳机望着窗外。

郑嫣然看到郁颜愣神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似乎夕阳更浓郁了，漫过教室斑驳的窗框，照透了郑嫣然手上的信纸，恍若祭坛上浸透羊血的莎草纸。她举起信纸如同举起人类的史诗卷轴：“我们的男主，准备好出现了吗？”

教室里除了起哄，还能看到几张提心吊胆的面孔。

“贺志明！”郑嫣然这一声不止叫醒了倚在窗户边的少年，也叫醒了郁颜自以为是的疼痛的青春。

少年摘下耳机时，金属光泽划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他慵懒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困兽般的警觉："怎么了，嫣然？"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你怎么不听听郁颜写给你的诗呢？”郑嫣然捂着嘴笑，弯弯的眼睛亮晶晶的。

却见贺志明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白泛起病态的惨白。他的表情从困惑转为惊惧，最后定格在一种生理性的厌恶上，仿佛看见了水果里蠕动的半条蛆虫。

顿时，这个场面让郁颜仿佛看到了达芬奇在米兰天主教堂里绘制的《最后的晚餐》，郑嫣然站在中间，她摊开双手镇定自若，背后是窗户外的夕阳，霞光在她的头上仿佛一道光环，她注视着郁颜，仿佛看透了郁颜未来悲惨的人生。

她的信徒们交头接耳，显得讥笑，骚动和幸灾乐祸，纷纷询问郑嫣然：“嫣然？真的是贺志明吗？”

唯有坐在窗边的贺志明惊慌地将身体往后倾，右臂支在桌上，右手紧握着耳机线，露出一种抑制不住的惊恐，脸部显得极其阴暗。

信徒们骚动起来，窃窃私语汇成恶意的潮水：

"真的是贺志明？"

"品味也太差了吧！"

"哈哈哈，贺志明你小子有福了！"

"还以为写给孔裴的呢，贺志明那个小豆芽菜还没有郁颜高吧。"

窗边的贺志明向后仰去，右手紧攥着耳机线，指节泛白。阴影吞噬了他半边脸庞，只余下紧绷的下颌线条。

"天造地设！"

"天造地设！"

不知是谁喊出这句判词，教室里爆发出狂欢般的笑声。旁观者此刻已是泪流满面，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仿佛一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蛾子，正随着夕阳的倾斜而拉长、破碎。

她如一滩臭泥堆门框上，那些叫尊严的泥巴块缓慢的滑落下来。

郑嫣然立在光晕中央，霞光为她镀上拜占庭圣像的金边。她拾起飘落的信纸，鎏金指甲划过"你从未察觉的目光"这句，一字一句的读完了整首诗歌，窗外的火烧云突然暗沉，像被泼了隔夜茶水的绸缎。

“可你不曾停留，

匆匆走过我的梦境，

我的爱如同那朵花，

在无人的角落里，

静静地，悄悄地，

为你贺志明！独自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