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大家捐款帮帮我的孙女吧,天上掉块石头看看给我孙女砸成什么样了。”她眯着眼仔细看了郁颜一眼,似乎是不太满意郁颜的伤势,接着又佯装嚎啕大哭起来,“看看,跟木乃伊似的!这绷带缠的跟木乃伊似的!”
身后那群人受到响应。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摄像机、照相机与话筒,毫不吝啬地将镜头聚焦于郁颜的脸庞,快门声此起彼伏,怼到郁颜脸上咔咔咔一顿拍,“大姨,社会层面肯定会帮助郁颜同学重新站起来。”
“对!我们的社会是充满正能量的,每个人都会愿意帮助郁颜同学!”
几个记者几位记者的话语中饱含着坚定与温情,他们边点头边指挥着自家的摄影赶紧记录下这催人泪下的一幕。
还未等郁颜从悲伤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奶奶的指尖突然发力。郁颜听见自己肘窝处传来皮革撕裂般的声响,浓稠的褐色液体从绷带裂隙涌出,在医用床单上洇出痕迹。十几台快门同时咬住她因疼痛扭曲的面容,记者们亢奋的呼吸声如同无数细小的蛇信。
不得不说别看人老了,但这手劲还真是大,这一下子给郁颜直接掐的豆大的眼泪蜂拥而至的滚落下来,她眼底发酸,眼泪从疼痛处一路爬到郁颜的眼眶深处,更多的泪水源源不断的应征而来。
她抬起眸子泪眼婆娑得看着眼前的媒体记者。
咔嚓!
头条照片有了。
"求求各位救救这孩子!"奶奶颤抖着掏出的不是手帕,而是塑封好的收款二维码。闪光灯扫过郁颜泪痕斑驳的脸时,她这才看清老人浑浊的眼里没有丝毫氤氲。“我这个孙女啊,从小没了妈,她爹为了养她那是背井离乡的出去打拼啊,就我一个走路都走不稳的老婆子给她拉扯大,我这一生真是苦啊,吃也不敢吃喝也不敢喝,都留着给这丫头了,这丫头学习也努力就是笨啊,她啊,很可能从小脑子就不好,亏我省吃俭用供她上学,这下好了,还没等她孝顺我就瘫痪了,我这个老太婆啊命可真苦啊,求求社会好心人士能帮帮我们,我老太婆真是感激不尽啊!这个....这是我的收款码还有我的银行卡号...”
女记者正为郁颜的悲惨身世差点哭出来时,老太太这收款码给她打的不知所措,她慌忙的捂住老太太的手有点为难的说:“大姨,大家都愿意帮助你们的,但是放收款码什么的不合规矩,我们得向上请示”
“这有什么好请示的。”此刻的老太太仿佛褪去人皮的夜枭,和刚才委屈干巴得老太婆仿佛不是一个人,她枯瘦手指恶狠狠地指着郁颜说道:“这人是不是躺在这里?”
“是...”女记者闻言,一时语塞,支支吾吾,不明老太太话中深意。
“陨石是公家的!镜头是公家的!残废也得是公家的!”
“但是真实病情我们还需要去和医生核实...”
“问啥问,那人家医生不忙吗?我都了解过了,这属于公共意外,政府和社会是要为这种意外负责的!还有,在家里的时候她亲妈的死亡证明我也拿给你们也看了吧?”
“是...但是...”
“甭但是,情况就是这个情况,你们就按照我说的报就行。”老太太一扬手把女记者按住二维码的手甩开。
“怎么回事!你们这是打扰病人休息。”护士循声挤到了人堆里,皱着眉问道。
郁颜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她在泪光中看见奶奶迅速蜷缩成佝偻的姿势,仿佛有隐形提线操控着这具苍老的身躯。她闭上眼睛,突然袭来的悲伤让她的嗓子收紧,当第一滴真正属于悲伤的泪水坠落时,她终于看清心口那团期待的温度,不过是无数个日夜积累的樟脑丸,在体温烘烤下伪装的暖意。
老太太的声带突然绷紧成钢丝,苍老的喉结在颈纹间上下跳动“怎么着?我是她奶奶!人是我带进来的!管得着吗你?”她枯瘦的手指戳向护士胸牌,指甲盖上还做着最时兴的裸色美甲。“我要举报你!你凭什么不让我看我孙女!”
护士像移动的急诊楼承重墙站在郁颜的病床前,白大褂兜起的风裹着84消毒液驱逐着老人特有的衰败体味。
“你是他奶奶就更不能这样做,孩子现在需要休息,你带这么一大帮人来干什么?”护士也不是个软柿子,浑厚的声音回荡在病房楼道。
老太太见势不妙,身形猛然一晃,脊骨突然像被抽走的珠串,整个人精准跌落在郁颜输液管投下的阴影里。她蜷缩成胎儿姿势的瞬间,周围的电子设备同时亮起环形补光灯。
“哎呦,哎呦喂,我这把老骨头可散了架了!你怎么还推人啊!”
您可别冤枉我呀!这满屋子的镜头摆着呢,我手指头都没沾您衣角!”护士有些慌乱的摆着手。
“哎哟哟……”老太太依旧躺在地上,呻吟声此起彼伏,“我这把老骨头,今儿个算是彻底散了架喽……”
整个病房像炸了锅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哀嚎的、吵嚷的、质问的、念稿的,还有现开直播的。
没人注意到墙后的郁颜,已经哭的不能自已。她感觉绷带正在吞噬自己。每层纱布都生长出冰凉的根须,顺着静脉扎进心脏。她听见自己心脏颤动的声音,像濒死的蝶在琥珀里挣扎。
当护士长的手即将碰到老人肩头时,病房突然陷入诡异的慢镜头:悬浮的唾沫星子折射着七彩光晕,记者们举着话筒的手臂凝固成人体雕像,而郁颜毫不知情的蜷缩在为自己编织的大鼓里。可能逃避才是她最拿手的,无论是主动的逃避还是被动的逃避,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就能让她的疼痛缓解。
“真的有用吗?”右手边陪护座椅突然传来声音,那清丽的声音轻松地穿过郁颜自制的皮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