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饲主之宴

墨烬在混沌中苏醒时，舌尖残留着萧雨柔魂魄的苦味。

他躺在一张由脊椎拼接的长桌上，每节骨缝都渗出琥珀色酱汁。悬浮在头顶的餐刀正自行肢解某种巨物，肉块坠入虚空时化作万千小世界——那些修真界、幽冥道、时光河，不过是饕客餐盘溅落的残渣。

"第柒万玖仟肆佰贰拾号实验场品相不错。"餐刀发出金石碰撞声，刀刃映出两道人形虚影，"尤其这道血债酱，苦味层次很妙。"

墨烬的瞳孔突然分裂成复眼结构。他终于看清饲主真容：那是两团由债务契约编织的发光体，正在用诸天万界当筷子，夹起他和萧雨柔反复蘸取时光酱。

萧雨柔的残躯被泡在琥珀缸里。

她的每根骨头都被雕成漏勺形状，正在过滤流经的修真文明。当某个小世界的修士突破渡劫期，缸底就会凝结一滴"悟道醯"——这正是饲主最爱的调味料。

"杀了我..."她透过缸壁看到墨烬，喉咙里游出债灵小鱼，"求你。"

墨烬却将手指伸进缸中搅拌："你才是主料。"液体突然沸腾，萧雨柔的皮肤溶解成薄膜，包裹住三千个正在渡劫的元神。饲主们发出愉悦的嗡鸣，餐叉撕下她的左臂品尝。

剧痛让萧雨柔想起重要的事。她咬碎舌尖喷出血雾，在缸底画出逆债咒："当年剜心的是..."

咒文未成，饲主降下惩戒。她的牙齿全部脱落，在琥珀液里长成微型债主雕像。墨烬趁机捞起雕像吞下，复眼顿时淌出黑色沥青。

墨烬的胃袋成了暴动温床。

那些被吞噬的债主雕像在胃酸中复活，疯狂啃食他的内脏。当痛苦达到临界点，他猛地撕开腹腔，成千上万微型饲主涌向餐桌。

"吃自己的味道如何？"他蘸着胃血在餐巾上书写新规。饲主们突然停滞，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互噬——墨烬篡改了最底层的餐饮守则。

萧雨柔的琥珀缸应声炸裂。她赤裸的嵴椎上浮现菜谱纹身，记载着饲主文明的终极秘密："原来我们是被培育的调味料..."

两人残破的躯体突然融合。墨烬的复眼嵌入她空洞的眼眶，萧雨柔的债灵小鱼游进他血管。当饲主们察觉异常时，餐桌上已诞生全新的存在。

融合体伸出由命契组成的触须。

每根触须都刺穿一位饲主，抽取它们珍藏的"原初债务"。那些发光体开始坍缩，露出核心腐烂的真相：所谓饲主不过是更古早餐桌上的残羹冷炙。

"食客终成食材。"融合体发出双重音色的宣言。餐桌崩塌成无数碎屑，每个碎屑都孕育着新的血债宇宙。墨烬的意识在消散前，最后看到萧雨柔在虚空中播种——她把两人融合的血肉捏成新世界的日月。

当第一缕债息之光升起时，新生宇宙的修士们突然集体跪地。他们天生额带逆鳞，眼底流转着算盘虚影，而所有修炼法门的首页都写着：

"呼吸即欠债，活着即还贷。"

啼哭声刺穿永夜。

产婆用骨剪夹起婴孩，脐带断口喷出的不是血，而是密密麻麻的账目清单。新生儿掌心浮现墨烬的复眼图腾，喉咙里挤出机械音：「基因贷本金七千寿元，分期利率每日3.7%」

萧雨柔的虚影浮现在产房铜镜里。她指尖划过婴孩额间逆鳞，鳞片顿时化作微型算盘：「欢迎来到餐桌底层。」镜面映出骇人真相——整座城池建在巨型胃囊褶皱间，每当子时降临，天空会垂下消化触须收割逾期者。

「又失败了。」墨烬的声音从地脉传来。他在地核深处重塑的肉身，此刻正被无数命契锁链缠绕。那些锁链另一端连着所有新生儿的嵴椎，「这已经是第三万次重启，你还要试多少次？」

萧雨柔捏碎铜镜，碎屑在空中组成债息曲线图：「直到找到饲主之上的存在。」她褪去人皮，露出由算珠和命线编织的真身，「你难道没发现？每次轮回，我们的记忆都在被腌渍得更入味。」

酉时三刻，李记当铺后院。

「再喂不饱债宠，明日被吃的就是你！」当铺老板将女儿推入铁笼。笼中蜷缩的肉团发出愉悦的咕噜声——那是用父亲前世债务孕育的怪物，每日需吞食至亲的痛觉神经。

少女颤抖着割开手腕，鲜血滴在债宠体表，瞬间被吸食干净。肉团膨胀间显露出墨烬的面容：「典当三成听觉，换三天喘息期。」她耳膜自动穿孔，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息票。

屋顶突然塌陷。萧雨柔的债灵蜘蛛垂下丝线，将整个当铺吊至半空：「有趣，用痛苦喂养痛苦。」她剖开债宠肚子，掏出尚未消化的记忆结晶——里面竟是墨烬在某个轮回里教男人如何豢养债宠的场景。

「自噬闭环形成了。」她碾碎结晶，当铺瞬间坍缩成黑洞。所有息票燃烧起来，在虚空拼成莫比乌斯环状的债契。

梅雨季第三十七天，钱小六蜷缩在桥洞下。

雨水打在他额间逆鳞上，发出打算盘的噼啪声。左眼突然暴凸成算珠，视野里所有物品都标注着血红估值：肋骨值八日阳寿，爱情记忆抵三斗糙米，右肾能换半刻无痛死亡。

「求您...买走我的痛觉！」他抓住路过的收债人。对方掀开斗篷，露出腹部镶嵌的息票打印机：「痛觉市场饱和了，现在收购绝望，一斤抵十息。」

雷光劈开乌云，墨烬的投影笼罩全城。他指尖滴落的酸雨蚀穿地面，露出下方涌动的消化液：「新增呼吸税附加条款——每口氧气需质押0.1克灵魂。」

钱小六突然大笑，将匕首刺入太阳穴。脑浆溅在息票打印机上，竟生成一张空白债契。收债人惊恐后退：「你疯了！这会被做成...」

话音未落，钱小六的尸骸已重组为债息风暴，开始吞噬整条街道。风暴眼中，萧雨柔的叹息如丧钟回荡：「第七千次诱发系统崩溃，依然逃不过格式化。」

墨烬撕开胸腔，扯出缠绕着命线的光核。

这颗从饲主身上夺取的原初之种，此刻正在脉动中孕育新规则。无数星尘从裂缝涌入，在他骨骼上铭刻出《饲主法典》第一章：

「所有宇宙皆为食材，成熟期以文明苦痛值为度量衡。」

萧雨柔的蛛腿刺穿光核，粘稠的法则原浆喷涌而出。两人被包裹在琥珀色巨茧中，记忆开始十万倍速闪回——每个轮回里他们都尝试不同破局之法：灭世、创生、归零，最终都成为更美味的调料。

「要跳出餐盘，除非...」墨烬突然捏爆光核。

「成为饥饿本身。」萧雨柔接话，复眼同时碎裂。

茧内爆发超新星级的黑暗，所有债务法则开始倒流。修士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在退还器官，新生儿收回啼哭，雨水逆升回云层——而餐桌边缘出现了裂痕。

当墨烬再次睁开眼时，正漂浮在线主的后厨。

亿万腌渍中的宇宙挂在琉璃罐里，每个罐口都贴着债息标签。他伸手触碰罐壁的瞬间，看到了萧雨柔的终极布局——所有轮回里故意留下的系统漏洞，此刻正连成破壁矩阵。

「你以为饲主是什么？」萧雨柔的声音从千万个宇宙传来，「不过是吃撑的食客被做成腌肉！」

墨烬的复眼突然看穿时空壁垒。在更高维度的餐桌上，他们所在的饲主本体正在被更巨大的存在切片品尝。那些切片坠落的碎屑，又化作新的饲主文明。

「那就...」他吞下整个后厨空间，债务法则在胃里坍缩成奇点，「让饥饿传染整个食物链。」

所有腌渍宇宙开始腐败。修士们的债息化作黑色菌斑，顺着饲主们的餐饮工具反向蔓延。正在享用晚餐的高维存在突然停顿，刀叉上爬满墨烬的复眼图腾。

「开饭了。」

无数时空中，所有生灵同时露出獠牙。

新生的宇宙没有日月，唯有一颗悬浮的胃囊恒星。

墨烬与萧雨柔漂浮在胃酸海洋里，正将彼此撕扯成碎片。每块血肉都孕育着新规则，他们的惨叫化作创世道音：

「第一条，所有进食行为需缴纳毁灭税。」

「第二条，饥饿感可跨境传播。」

「第三条，每滴血液都是独立食客...」

在最后一块血肉分离时，他们相视而笑。这场持续百万次轮回的宴席，终于种下最危险的食厄之种——当高维存在咬下第一口，就会开始自我吞噬。

而某个未被污染的角落，钱小六的残魂正抱着空白债契沉睡。那契约背面，墨烬用胃血写着最终漏洞：

「本契甲方，即饥饿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