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青砖缝时，陆青终于用井水擦净赵师傅额头渗出的血丝。那柄刻着"平安"的残剑横在膝头，月光流过剑脊上的云纹，竟像是活物在缓缓游动。

"这老东西果然藏了宝贝。"后窗传来瓦片碎裂声，三个蒙面人像夜枭般扑进院子。为首的黑衣人靴底沾着朱砂，陆青认得这种红泥——只有镇外乱葬岗的土会泛着铁锈色。

铁匠铺的火炉还泛着暗红，黑衣人手中的雁翎刀已经架在赵师傅颈间。陆青攥紧残剑退到墙角，剑柄麻绳突然勒进掌心血痂，烫得他浑身一颤。

"小兄弟别怕。"黑衣人舔着刀刃笑，"把剑扔过来，我们只要这个瘸子的命。"

陆青感觉有团火在喉咙里烧。身后木架上挂着的农具突然开始嗡鸣，镰刀、锄头、铁犁在月光下震颤如弦。他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手，感觉它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不由自主的翻动，他极力克制着，却无能为力。黑衣人脸色骤变，刀锋划破赵师傅的皮肤，血珠溅在滚烫的炉壁上发出"滋啦"声响。

“我早就说过了，只取他一个人的命，快把剑扔过来。”黑衣人注视着陆青，看着他抽搐的手腕，撇了撇嘴。

陆青低沉的吼道：“你敢？”随后心里一惊，自己居然由内而外的吼了出来。

黑影一闪而过，一脚踢向陆青，脚破空甚至发出了狼啸，凛冽的风随之刮向陆青，一刹那间，陆青闭上了眼，准备坦然的接受死亡，但内心的恐惧让他腿一直颤抖着。

“哐当”一声，从后面不知飞出了什么东西，竟砸向黑衣人，陆青缓缓睁开眼，看见一把锄头竟插在了黑衣人的脖颈里，那人惊恐地瞪着陆青，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接着另外两个黑衣人也从两侧杀过来，陆青不由自主的挥起了那把剑。

他挥剑的姿势像在梦里演练过千万遍。

残剑擦着雁翎刀划出半轮冷月，黑衣人手腕突然爆开血花。陆青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地翻转，剑锋挽出三朵青莲，将一个人的裤管钉在地上。最后那个想翻墙逃走的，被飞旋的铁砧砸中后腰，惨叫声惊醒了整条街的野狗。

晨雾漫进铁匠铺时，陆青正用麻绳给赵师傅包扎伤口。昨夜打斗时崩裂的伤口已经止血，只是掌心红痕蔓延成火焰状，像是有人用朱砂画了半截剑纹。

"三百年前，有位剑修在长城上说过句话。"赵师傅突然睁眼，浑浊的右眼泛起青光，"他说剑在鞘中鸣，不是想杀人，是怕死人。"

陆青手里的药瓶摔在地上。铁匠布满老茧的手正按着那柄残剑，剑身锈迹剥落处露出四个小字：剑气长存。

青石板沁出晨露时，陆青正在给吴秀才家换新门环。铜环上的椒图兽首缺了只眼睛，他特意用银锡补了个泪滴形状。吴娘子端着姜糖水过来时，瞥见少年袖口露出的红痕，瓷碗在托盘上轻轻一晃。

"昨夜雷劈断了西山的柏树。"她突然开口，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门楣焦痕，"听张瘸子说，那截断木的年轮里嵌着剑痕。"

陆青手头的锉刀顿了顿。铜兽残存的右眼忽然泛起青光，映得他掌心血纹微微发烫。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惊飞了在瓦当上梳羽的灰雀。

正午的市集飘着新麦香。陆青蹲在茶摊旁帮卖粥的阿婆修铁勺，突然听见街尾传来马嘶声。胭脂铺前停着辆鎏金马车，垂帘用的竟是缀满珍珠的剑穗。穿织金襦裙的少女掀帘而下，腰间玉佩撞出清越声响。

"劳驾。"少女将卷刃的匕首递过来，袖口隐约露出半截青鳞护腕，"能修吗？"

陆青接过匕首时，铁器突然在他掌心跳动。刀刃浮现出蛛网状的裂纹，裂纹中渗出淡金色的液体，竟像是凝固的剑气。他抬头时正对上少女含笑的眉眼，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深处，隐约有剑影流转。

暮色染红槐树枝桠时，陆青在铁匠铺后院发现个青布包裹。打开是包松子糖，附着的字条墨迹未干："剑气饮血，当以甘饴养之。"署名处画着枚小剑，剑格处嵌着粒朱砂。

赵师傅的呼噜声从里屋传来。陆青含住糖块的瞬间，喉间突然涌起铁锈味。掌心血纹暴涨三寸，惊得檐下燕子纷纷离巢。暮色中，镇外乱葬岗方向传来隐隐雷鸣，云层里似有万千剑影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