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宫三千盏长明灯倏然熄灭。
紫微垣主殿的穹顶裂开蛛网状缝隙,星砂混着血雨倾泻而下。白发星官跪在碎裂的星盘前,十指深深抠进玉砖缝隙——本该镶嵌「偷天鉴」的阵眼处,此刻插着半截白骨,骨缝中渗出粘稠的黑色星髓。
无妄海西北三千里,云潋从黄泉道坠落的刹那,被一双手臂凌空接住。
来人广袖间逸出清苦药香,腕上九转玲珑镯撞出碎玉之声。云潋尚未睁眼,先嗅到那缕独属于药王谷的「返魂香」,紧接着便听女子轻笑:"三百年不见,司月神官倒是学会剜心证道了?"
重昀的断缘刃已抵在女子咽喉。
药檀却浑不在意地抚过云潋心口,指尖所触之处,月华凝成的冰晶迅速修补着伤口:"幽冥司主不妨看看身后。"她丹蔻轻点,众人足下突然浮现出完整的璇玑星图,图中「天刑」位正汩汩涌出血泉。
血泉中浮起半面青铜镜。
镜中映出的并非当下景象,而是三百年前的白雀台:玄璜君手持偷天鉴,将量天尺碎片钉入少年重昀的脊骨。最骇人的是镜中玄璜君的倒影——他脚下没有影子,唯有九条赤链穿透虚空,另一端没入天道轮盘的裂痕。
"药王谷也要插手九霄事务?"重昀的刀刃在药檀颈间压出血线,却见那血珠并未坠落,反而悬浮成血色星子,"你身上有璇玑宫的血脉禁制。"
药檀翻手亮出枚凤凰形状的玉珏。
玉珏中心嵌着粒血色星辰,正是璇玑宫主脉传承的「血寰珠」:"三百年前我师尊被剜目时,偷天鉴照出的可不止这些。"她突然捏碎玉珏,碎裂的星光中竟浮现出云潋被囚当夜的真相——
九重云台上,玄璜君手持染血的织月梭,将十二道月相咒文烙入云潋神魂。而本该守护司月神官的幽冥司主,彼时正双目空洞地跪在阶下,额间嵌着量天尺的残片。
"傀儡戏看够了么?"
玄璜君的声音突然穿透虚空。偷天鉴剧烈震颤,镜面伸出白骨嶙峋的手,径直抓向药檀心口。重昀的断缘刃与云潋的月华同时撞上骨手,却见那白骨寸寸崩裂,露出内里包裹的金色髓液——正是被炼化的天道轮盘碎片!
药檀趁机抛出药王鼎,鼎中窜出的却不是药香,而是裹挟着星火的「焚魂砂」。砂砾触及金色髓液的刹那,整个空间响起齿轮卡涩的吱嘎声。云潋的左眼突然淌下银血,她看见无数金色丝线从玄璜君袖中蔓延,每一根都连接着重昀的魂魄。
"断线。"药檀厉喝。
云潋的织月梭勾住其中金线猛然回扯,重昀却突然反手斩向自己的因果线。断缘刃悲鸣声中,众人脚下的星图轰然炸裂,将所有人抛入血色弥漫的「贪狼境」。
贪狼星主位上,玄璜君正轻抚着静止的天道轮盘。
他脚下伏着十八具星官尸骸,每具尸身的天灵盖都插着量天尺碎片。最令人胆寒的是轮盘上的裂痕——那些蛛网状纹路里,竟涌动着与云潋月纹同源的银色流光。
"来得正好。"玄璜君指尖轻点,轮盘「大凶」位的齿轮突然飞旋而出,"本君的新傀儡,正缺几味药引。"齿轮化作九头巨蟒扑来时,云潋看清蟒瞳中映出的景象:三百个平行时空的重昀,正被赤链拖向轮盘裂痕深处。
药檀的焚魂砂凝成凤凰虚影,却在触及蟒身的瞬间被染成漆黑。重昀的断缘刃斩落三颗蟒首,断口处喷出的竟是混着星砂的月华。云潋突然纵身跃入蟒口,任由利齿穿透肩胛,将织月梭狠狠刺入巨蟒七寸——
梭尖触到某块硬物。
当她挖出血肉模糊的轮盘碎片时,整片贪狼境开始崩塌。碎片上清晰刻着半阙《司月赋》,那是她三百年前被剥夺神格时,亲手毁去的本命心法。
玄璜君的笑声突然凝滞。
崩塌的星空裂缝中,缓缓飘出一盏青铜灯。灯芯跃动的不是火焰,而是团被咒文禁锢的月光——那光晕中沉睡着个与重昀容貌相同的少年,眉间月纹与云潋的封印完美契合。
"原来司月一脉的「双月禁术」,是这么用的。"药檀捏碎最后一粒焚魂砂,火光中映出骇人真相:三百年前玄璜君剥离云潋半魂,将其炼入重昀灵台,从此司月神官与幽冥司主的命格便成了镜像。
重昀的断缘刃突然脱手坠地。
他心口飞出的赤链尽数没入青铜灯,而灯中少年的月纹正通过锁链,将他与云潋的魂魄强行串联。云潋左眼的银血滴在灯盏上,竟唤醒了灯芯深处的记忆残片——
少年重昀跪在月桂树下,将染血的织月梭递给少女云潋:"师姐,替我看好这半阙星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