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底的月光是青灰色的,像浸在冰泉里的碎玉。
云潋倚在玄冰筑就的囚笼上,腕间七重锁链随着潮涌叮当作响。三百年了,无妄海的暗流将她发间的月桂簪冲刷得锃亮,却冲不散眉间那点朱砂似的封印。今日的子时潮来得格外汹涌,她望着穹顶之上游弋的发光水母,忽然发现那些幽蓝光点竟凝成北斗之形——这是司月殿每逢朔月才会出现的星象。
"第七次了。"她伸出指尖,在冰壁上划下第七道刻痕。玄冰遇血即融,暗红痕迹转瞬被海水抹去,如同三百年前被抹去的神籍。三日前起,每当子时三刻,海底月华便会诡异地倒流成银丝,缠绕在镇海柱上的玄铁链会发出琴弦般的颤音。更蹊跷的是,看守的虬龙卫巡逻至东北角时,鳞片会突然泛起青铜锈色,龙瞳涣散半柱香之久。
作为司掌月相的罪神,她对时空的震颤再敏感不过。此刻腕间锁链传来的波动,分明是量天尺共鸣的余韵——那柄丈量三界时序的神器,早该在三百年前那场浩劫中崩毁。
冰棱折射的微光里,忽然多出一道颀长身影。
云潋未及转身,便听得锁链铮然断裂。玄铁环坠地激起串银白气泡,在青灰月光中宛如破碎的珍珠。那人广袖翻飞间,她看见绣着彼岸花的墨色衣袂掠过冰壁,幽冥司特有的忘川寒气冻凝了周遭水流。
"重昀大人是要提前行刑?"她勾起唇角,任由那人用捆仙索缠住自己手腕。三百年刑期未满,除非......
"聒噪。"新任幽冥司主的嗓音比玄冰还冷,掌中突然现出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刃。刃身隐现白雀暗纹,云潋瞳孔骤缩——这是专斩因果线的「断缘刃」,刃过之处,连孟婆汤都洗不净的前尘都会化作飞灰。
海水突然剧烈震荡。重昀挥刃的动作一顿,东北角传来虬龙卫凄厉的嘶吼。云潋趁机挣开束缚,左眼封印迸裂,霎时窥见无数猩红丝线从司主心口蔓延而出。那些本该金灿的因果线,此刻竟染着浓稠如血的不祥之气,末端还缀着细小的青铜齿轮。
"你的因果...被污染了。"她喃喃道,指尖触到某根剧烈颤动的丝线。三百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司刑台上玄璜君抚摸着量天尺裂痕,指尖也缠着同样的猩红丝线。
重昀猛然掐住她脖颈,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僵住。透过她琉璃般的左眼,他看见自己倒影里缠绕着九条赤链,每条都通向深不见底的虚空。更诡异的是,当锁链随着水流晃动时,竟发出与镇海柱相同的琴弦颤音。
海底月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云潋突然笑了,因为她在重昀的因果尽头,看见了与自己腕间一模样的月相咒文。那是司月殿核心弟子才有的印记,而眼前人分明披着幽冥司的彼岸花袍。
"大人可曾梦见过双月同天?"她任由脖颈渗出银血,那些血珠竟化作细小月轮悬浮在水中,"比如...三百年前白雀台崩塌那夜?"
断缘刃突然发出悲鸣。重昀额间浮现冰裂纹路,某段被封印的记忆即将破土而出。此时东北角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十八根镇海柱同时倾斜,露出深埋海底的青铜轮盘虚影。轮盘"大凶"位的裂痕中,缓缓渗出带着丹蔻香气的血珠。
云潋腕间锁链突然自主缠绕上重昀的手腕。当月相咒文与彼岸花绣纹相触的刹那,整座无妄海颠倒倾覆,将他们卷入正在坍塌的时空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