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沉入溪水的第七个年头,陆昭在真实世界的石壁上凿出了第一道剑痕。
凿刃迸发的火星落入黑暗,照亮岩层中密密麻麻的青铜棺椁——每具棺盖都刻着"承运四十二年"的密文,与他当年在星陨阁地牢所见如出一辙。
"这才是真正的周天星斗阵。"苏蝉衣的星轨罗盘扎进岩缝,二十八宿方位渗出粘稠的黑血,"三百六十具主棺,对应着新生世界熄灭的心灯..."
话音未落,整座山体突然震颤。
那些沉睡的青铜棺椁同时开启,棺中涌出的不是尸骸,而是粘稠的光阴流浆。
陆昭的断剑在流浆中重铸,剑身上新生的铭文却让他瞳孔骤缩——"可问神明"!
"小心!"苏蝉衣扯下襦裙外纱掷向空中,星纹软甲上的阵图化作囚笼。
流浆中站起三百六十道虚影,全都戴着说书人的斗笠,手中提着与瘸腿账房一模一样的青铜灯。
为首的虚影摘下斗笠,露出陆昭的脸:"你以为逃到真实世界就能斩断因果?"
他的手指向岩壁,那些剑痕正在重组,赫然是陈平安当年斩出的天幕裂隙!
断剑突然发出龙吟,陆昭的右手经脉浮现出野花神纹。
他挥剑斩向虚影,剑锋却穿透光阴流浆劈在岩壁上。
被斩碎的山石没有坠落,而是悬浮成星斗阵列,每块碎石都映出段被修改的记忆:
二十年前陆台并非死于星陨阁,而是在青铜门前刻下"梦当醒";
瘸腿账房先生也不是后勤官,而是初代文圣斩出的恶尸;
甚至陈平安与齐静春的对弈残局,棋盘下压着苏蝉衣的命牌!
"幻象休想乱我剑心!"陆昭咬破舌尖,精血喷在断剑上。
剑身"可问神明"的铭文突然倒转,化作"敢问天地"四字。
星斗阵列应声崩碎,流浆中的虚影发出非人惨叫。
苏蝉衣趁机抛出星轨罗盘,二十八宿化作锁链缠住主棺:"这些棺椁在抽取真实世界的灵气!"
整座山体突然透明,露出下方沸腾的熔岩海。
三百六十盏青铜灯从海底升起,灯芯燃烧的竟是陆昭与苏蝉衣这些年的记忆碎片!
熔岩中浮现出斗笠客垂钓的身影,他的鱼线末端系着枚青铜钱币,钱眼正在吞噬新生世界的日月星辰。
"原来你才是..."陆昭的断剑指向斗笠客,剑尖突然生长出青翠的藤蔓,"承运之变的幕后黑手!"
斗笠客轻笑一声,鱼竿轻抖震碎藤蔓:"我是所有选择的结果。"
他脚下的熔岩凝结成棋盘,黑白子正是当年陈平安与齐静春未尽的残局,"当你推开青铜门时,可曾想过门后还有门?"
苏蝉衣的星纹软甲突然解体,化作三百六十枚玉简刺入主棺。
当最后一枚玉简归位,熔岩海上空浮现出骇人星图——新生世界的亿万生灵,命星全被钉在青铜灯盏上!
"这才是真正的燃灯剑阵。"斗笠客的鱼钩刺入星图,"以众生为灯油,照亮永夜之路。"
陆昭的断剑突然脱手,剑柄处的螭纹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青铜灯芯。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正在被抽离,眼前浮现出当年推开青铜门的场景:原来门后的光明世界,不过是更大囚笼的伪装。
"还记得这个吗?"苏蝉衣突然撕开衣襟,心口处浮现出陈平安的剑痕。
剑痕中飞出一缕青光,正是齐静春当年折断的规矩戒尺!
戒尺敲击熔岩海面,沸腾的岩浆瞬间凝固。
斗笠客的鱼线寸寸断裂,青铜钱币坠入海中。
陆昭趁机握住重生的断剑,剑身上的野花神纹与星图产生共鸣,三百六十具主棺同时开启。
棺中飞出的不是邪祟,而是当年十万修士的残魂。
他们手中握着虚幻的《山水游记》,书页翻飞间组成遮天剑阵。
斗笠客终于变色,手中鱼竿化作青铜剑:"你们竟然..."
"竟然找到了真正的灯油。"陆昭的断剑刺入熔岩海,海底升起十万盏青铜灯,"不是魂魄,是众生执笔写史的愿力!"
星图开始崩塌,斗笠客的身躯出现裂纹。
苏蝉衣将规矩戒尺插入棋盘天元位,残局顿时逆转:"这局棋最大的破绽,就是少算了一颗人心。"
当最后颗命星归位时,熔岩海干涸成万亩桃林。
斗笠客在落英中消散,手中的青铜剑坠地化作界碑。
陆昭拾起剑时,发现碑文正是自己当年刻在光阴阶上的"可照肝胆"。
桃林深处传来驼铃声,往生舫的青铜船队缓缓驶来。
船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瘸腿账房正在擦拭那盏永不熄灭的青铜灯,灯焰里沉浮着三百个世界的倒影。
"该启程了。"他抛来枚生锈的铜钱,钱纹组成新的密文,"承运四十三年,灯火不灭。"
陆昭与苏蝉衣相视而笑,断剑指向桃林尽头。
那里有座新起的长城雏形,每块城砖都刻着未写完的《劝学》篇章。
当第一缕晨曦照亮砖缝时,野花神纹自动补全了缺失的句读。
千里外的溪水边,斗笠客重新垂下鱼竿。
这次钓线末端系着枚青铜灯,灯芯里跳动着陆昭斩出的新火种。
当晨露从叶尖滴落时,整条溪流突然倒悬,水中映出十万个正在书写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