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中的饲蛊充其量就是拿个乐器或者什么之类的像电影上那种吹吹打打,然后喂蛊虫吃一些普通的虫子。
实则并不是这样,所谓饲蛊,是把我扔进一个类似于虿盆的深坑中,让那些毒虫肆意撕咬我的身体,食我血肉。
等我浑身血呼啦扎瘫软在地的时候,顾清会把我捞起来,等我身上的伤口结痂,再一次把我丢下去。
随着被咬的次数增加,我恢复的时间也越快,顾清说这是我身体在自行适应那些毒素跟创伤,于是我从三天被咬一次变成了一天被咬一次。
她说我被人抽了一节脊梁骨,断了督脉,任督二脉之气受阻无法在体内循环,故而也无法用自身的气去养蛊,所以我不光要懂饲蛊、炼蛊,还要成为蛊本身,简单的讲就是把自己炼成蛊童,这样才能更好的施术,让蛊虫亲近我,而不至于失控。
饲蛊的同时,顾清还教我如此下蛊、施术。
巫蛊一门中,有巫蛊探源、夺命杀魂、魅合拆姻跟禳蛊解咒四大部分,而我身中的这种折割夺寿的手段,就是第二部分夺命杀魂之中的一小类不起眼的术法,算不得什么,只能说是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
我大概理解之后便要跪下拜师,却被顾清拽住,说不想收徒,让我叫她清姨就好。
但术不轻传,三年传术,两年守术,也就是学成了以后两年之内也不许下山,要接受她的考校。
尽管如此,我还是磕了三个响头,隐晦的坐实了‘师徒’这个关系。
之后就是年复一年的传术。
顾清说术数分内外,苗人也分生熟。
生苗是血统纯正的苗族人,而熟苗则是跟汉人通婚之后的下一代,生苗掌控着巫蛊之术全部法门,熟苗则看情况跟资质传授一些粗浅的门道儿,表现良好的话也有得到真传的可能,但仅仅是小部分,这也导致熟苗大多都是个半吊子的原因。
还警告我以后下了山,这生苗的蛊术,能不用则不用,毕竟生苗出手那是奔着要命去的,法治社会,尽量不给自己惹麻烦。
时光弹指一挥间。
这天傍晚,顾清从山下而来,丢给我一个背包,里面是给我买的新衣服、一部手机,若干现金。
顾清说我该学的都学了,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他们苗疆人不像那些三教的人讲究个清修,苗疆人讲究入世。
我守术两年期满,该下山了。
等收拾完毕,顾清说:“山下的婆娘凶得很,莫要着了道,你不比寻常人,江湖路难走,一步走错就会死人。”
“清姨,你说我爸妈被人谋害,会不会是得罪了某些人?”我想了想,又问:“会不会跟刘勇有关?”
“刘勇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小人物,刘勇的身后或许还有更深的黑手,这次下山,你到京都找一个叫刘月经的人,他的人脉很广,说不定你在他那里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顾清如同倒豆一般跟我说了很多关于我们家的事情。
之后才将我送我到车站。
我背着包,不舍的问顾清:“清姨,咱们什么时候再见?”
“等我忙完了这边儿的事儿就到京都看你。”顾清捏了捏我的脸:“江湖险恶,记住到了北边儿别给我丢人。”
我握住顾清的手,问道:“清姨,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顾清听后,看了我一会儿,说:“欠你的。”
从贵阳到京都要走将近二十九个小时,一开始我还坐得住,到后面困意袭来,但我不敢睡觉,只能阖眼假寐。
非是我过分谨慎,而是九十年代那会儿,像什么拍花子、铁扒手、土财神这种玩下九流的人,火车上比比皆是,那个年代的列车比社会更像是一个大染缸。
就比我说坐在我对面这哥们吧!
鼻子较小且尖、翘嘴唇,面部轮廓过于突出,眉毛位置又偏高,鼻梁低平,这种人要么是扒手,要么就是拐卖人口的拍花子,九十年代的拍花子可不少,再者就是看他的眼神。
他面朝窗外,但眼睛却是不是瞥一下四周,然后低头看一眼脚下的背包,他脚下的包不大不小,但是放下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是绝对没问题的,再加上略带紧张的神情,所以这人九成是个拍花子。
这种人一般不会单独作案,单独作案的基本上得手之后就会下车,在当地销了赃,然后买票上车继续干第二票,很少有他这种得手之后还大咧咧坐在车上的,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个团伙。
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我瞧出他的门道,他自然也看得出来我有些门道儿。
但我一句话没说,他也没啥反应,直到快下车那会儿,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
我这一站起来,对面那哥们有点慌了,他表情阴郁,道:“兄弟,光棍日子短了手,地龙上讨生活,给口饭吃!”
这是在向我报名号,光棍日子是说自己孑然一身没有家人,短了手是露相,就是做‘买卖’被看出来了,地龙嘛,就是火车。
意思就是警告我,他孤身一人什么也不怕,逼急了他就搞我。
同时他袖口一抖,一个寸余长的刀片被他夹在指间。
到这儿,我看出了他的来路。
蜂、麻、燕、雀,花、兰、葛、荣这八个小行当中,除了花、兰、葛三门之外,其他五家基本上都是靠这种公共场合吃饭的,若是蜂、麻、燕、荣四小门还好,如果是雀字门儿的,那事儿就不好搞的。
蜂麻燕雀,前三门只图生财,主要路子是偷跟骗。
而雀字门是不忌讳这些的,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也是会谋财害命的发死人财的,典型的亡命徒。
而拍花子,也是雀字门的一支,但拍花子终究是悖逆了人伦道德,所以通常会自称缺门或者缺一门,表示自己知道自己缺了德,但逼不得已没办法他们才干这一行的,企图博取人的同情心。
我从怀里掏出烟递了过去:“哥,抽支烟,我啥都没看见。”
男人脸上挂起笑容,拍着我的肩膀:“兄弟,会来事儿,到了京都有事儿提我赵花子,好使。”
说罢,他提包离开,畅通无阻的下了车,这说明列车组也有他的人。
但不重要。
因为下了车,他的命也就到头儿了。
只见赵花子下车之后身子一抖,丢下背包,飞也似的一头扎进了轨道里,而另一辆恰好进站的列车直接将其碾成了肉泥。
做了‘善事’的我深藏功与名。
刚出车站,一个人赶上了我:“这位朋友,请留步。”
我回头,只见一八字胡小跑而来。
他朝我作揖之后,问道:“我看朋友也是江湖中人,不知门前栽的什么柳、家中烧什么香,又拜的哪尊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