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川策马来到东城门周围,迎面看到一位身穿三品朝服的官员从城门外进城,定睛细看,原来是兵部侍郎于谦。柳川常听杨洪说起这个于谦,于谦任巡抚之时,真心实意为当地百姓办事,每到之处有贪墨行为,必上书奏报,也从来不顾及党派,只要当地官员有问题就会奏报,一手整治贪官污吏,肃清官场,一手推行利民政策,让当地百姓真正的做到手有余粮。外地大臣来京之时,都需要给王振送礼,而这个于谦说,他只有两袖清风。柳川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国之砥柱,自己真正可以托付的人。
柳川赶紧下马,顺带着把手伸进马鞍之内的暗袋里,果然有一封书信,柳川迅速的把信藏在了自己的衣袖中。拱手应道:“可是兵部侍郎于谦于大人?”
于谦闻声停足驻马,回道:“正是,阁下是?”于谦略微端详,看到柳川腰间的血红色匕首,想起这不是那位在大殿之外直奏军报的西北夜不收柳川吗?忙说:“原来是柳将军啊,不知将军有何见教?”
“于大人,可否茶馆一叙?”于谦对柳川印象颇好,于是下马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将军请。”
两人在旁边的茶馆落座,柳川问道:“于大人,您一早这是出城了?”
于谦低声哀叹道:“哎,马上就要入冬了,皇城外流亡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我也是借巡查皇城防务的间隙,出城看一下周边救济百姓的部署如何。”
“于大人辛苦,末将今日就要返回宣府。在此碰到于大人也是天意,有几句话想托付于大人。”
“将军但说无妨。”
柳川正了正身子说道:“大人可知瓦刺大量屯兵之事?”
“我已知晓此事。将军是什么看法?”
“大人有所不知,我军方通报瓦刺主力大军人数是四万,依末将多年行走于瓦刺军队打探情报发现,瓦刺真正的数量不会低于十万。”
“不低于十万?”于谦猛的站起来。“怎会如此之多?”
“也先之父脱欢统一安乐王、贤义王及和宁王所部时,没有让这三部和瓦刺大军统一管理和调度。而是继续由三王分管,各自为战,但如果对我大明大规模用兵,三王所帅各部,必听从也先号令。”
于谦沉思片刻问道:“依将军看,如何应对此次瓦刺的进攻?”
“我大明朝虽说佣兵五十万,但那毕竟只是统计的数字,连年征战,士兵死伤惨重,连战马也都严重不足。真正的战力,末将和杨都督估算,也就十几万的兵力。末将常年和瓦刺交手,说句长他人志气的话,瓦刺的战骑战力相当惊人,以一当十并不是危言耸听。就算我大明朝现在举全国之兵与瓦刺硬碰硬,且不说胜负如何,就是僵持下去,我大明朝也完全耗不起。如果战败,那后果不可估量啊。”
于谦长叹一口气说道:“将军高见。为今之计,只能是边防死守,带时机成熟,和瓦刺谈判,继续开通边界贸易,以经济制衡战局。修养生息,带我大明朝恢复元气,瓦刺自然不敢进犯。”
柳川听于谦说完这些话,长舒一口气,拱手说道:“于大人深明大义,末将就不赘言了。为天下苍生计,万望于大人在皇上面前言明要害。”
“将军放心,我正准备去找户部尚书王佐大人,就此事也和王大人商议个对策。”
“那末将这就启程回宣府了,末将定会跟随杨都督做好宣府的防务工作,朝堂之事就拜托于大人了。”柳川起身拱手,和于谦两人分道而驰。
柳川出城一路西行,到了官驿换乘之后,才感觉不到盯着自己的眼睛。走出几里路,柳川拿出了刘管家给自己暗留的书信,仔细看了起来,信中所言:
“小的刘昂,本是太皇太后的密探。正统六年被太皇太后指派,作为监视王骥的眼睛,直接受命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驾崩之后,传话给小人,可信之人,文有王佐,于谦。武有杨辅,杨洪。有危国之事,可报之。昨日将军面君之事,小人以有耳闻,小人知道将军和杨都督是为国尽忠之人,小人有密探,事关边防大事,必须报与杨都督,万望将军将此信转与杨都督。”
柳川看完信,思忖着,刘管家原来是太皇太后的人。到底探到了有关边防的什么事是在信中不敢言的?待回到宣府呈给杨都督,听杨都督安排吧。柳川想罢加紧往宣府而去。
户部尚书王佐府邸
于谦在管家的带领之下,来到王佐书房,王佐正低头专注的写着什么。听见脚步,抬起头来,看到管家和于谦进来,赶忙起身应道:“于大人,快快请坐。”
于谦拱手道:“王尚书这是在写什么?可否一观?”
王佐推辞道:“拙笔,不看也罢。”
于谦一抬头就看到,王佐在纸上写下了屈原的名句: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王尚书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感慨?”
王佐哀叹一声道:“今年的耕地统筹奏报上来了。实际耕地为四万三千万亩,一亩征收八升税银。想我太祖皇帝建立大明朝,耕地是8万万亩,一亩征收四升税银。现如今,耕地少了一半,赋税却涨了一倍。”
于谦说道:“耕地就算比太祖时期减少一半,可按照四升来缴纳赋税,也基本够全国的开支吧。”
“我的侍郎大人,你在外巡抚多年,很多具体的工作还不甚熟悉。耕地是这些,可很多是封赏的土地,是不需要缴纳赋税的。连年征战,国库开支巨大,就算赋税提高到现在这样,也是入不敷出。我这个管家也快到没米下锅的地步了。这三省六部,哪边不都是在等着银子啊。就拿你所在的兵部来说,虽说麓川之战结束了,省出一大笔开支,边防开支却与年俱增,流亡百姓也越来越多,救济灾民的钱也是一分都不能省啊。”
于谦说道:“我正是来和大人商议西北边防的事。西北瓦刺已经开始大量屯兵我西北边境。边防必然要扩军加固,各项开支还需要王大人给安排妥当啊。”
王佐皱着眉说道:“王振已经开始让我筹备粮饷了,称皇上有意对瓦刺用兵。”
那大人是如何说的?
“还能怎么说?现在上哪给筹集粮饷?让他王振告诉我,哪里有粮,我王佐第一个亲自上阵去搬。”
“王大人,虽是为国尽忠,但单凭你我二人之力,无法说服皇上不要用兵啊。麓川之役,皇上大肆封赏,王骥大人想不主战也不行了,我们只能尽量让英国公劝皇上,英国公毕竟是几朝的老臣,皇上不能对英国公的意见也视而不见吧。”
王佐的眉头还是紧锁,说道:“我们只能是尽力争取英国公,但是你可千万不要小看了王振,王振在朝堂之上虽然对英国公毕恭毕敬,但英国公毕竟是武将,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他根本不理睬。如果皇上执意要出兵,王振第一个出手拿下的就是英国公。局势对我们来说并不容乐观啊。”
说着,王佐突然想起什么事来,问道:“对了,昨天夜里在王骥大人府邸周围,一名锦衣卫被杀,于大人知道此事吗?”
于谦一愣,回到:“并不知晓。何人所为?”
“不清楚,消息被兵马司压下来了。并没有大肆调查取证,我感觉此事颇为蹊跷。”
“锦衣卫身死,那是挑衅皇权,这么大的事被压下来,的确事出反常。我们静观其变吧。王大人,先不管这些,我们需要提前行动起来,必须阻止再起大规模战事,我这边尽量整合兵部的力量,户部还有英国公那边,就全指望王大人了。”
“于大人,咱们就按这个方案分头行事,现在的大明朝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我们如何也要为天下百姓留条活路啊。”
司礼监
王振一早坐在大厅上,早已穿戴好了宣旨的华服,秉笔太监蔡恒在一旁伺候着,等各方的汇报。
东厂厂主梁冲急匆匆的赶来。低头拱手说道:“参见王公公!蔡公公!”
王振一摆手说道:“坐下说。上茶”
梁冲坐定,说道:“那个夜不收一早直接就回西北了,小人一直跟随到城外官驿,确定无误之后才回来复命。这个夜不收在出城门的时候,遇见了兵部侍郎于谦,两人在茶馆聊了片刻,小人知道那个夜不收的本事,没敢向前探听。两人分手之后,小人跟着那个夜不收,派手下跟着于谦,于谦去会见了户部尚书王佐。”
王振喝着茶细细听着,沉默了良久。
蔡恒说道:“干爹,那小子跑的倒是挺快,是害怕了还是王骥有消息需要传给杨洪?”
王振放下茶杯对着梁冲说道:“你亲自派人去盯住于谦和王佐,看清楚哪些人和他们来往,都说了什么,这些人联合起来,今天一道疏明天一道疏,烦都烦死了。蔡恒和我去王骥府邸,我倒要看看这位尚书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齐呼一声:“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