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出现在铅山境内,更西边出现慌张,部分大户开始收拾家资准备避祸,还有的开始垒墙募集丁勇形成坞堡民团。
但弋阳依旧歌舞升平,这里有数千禁军、卫所兵和库兵,再加上本县的两千团练,即便叛军攻来够他们喝一壶的!
赵重弼的信送达时李丹刚好带队完成初次任务归来,他们奉命将一批粮食、甲胄随百余名卫所新兵送到龟峰下的清水寨,路上平安无事。
但李丹眼里却看到了大户囤积土地,无地农民要么依附、要么成为流民大军的一员毫无目标地四处游荡,为社会增添着各种不安定因素。
和老苏聊过他才知道,让丐帮容纳所有流民是不现实的。
只有固定下来在某个区域内行乞,认同丐帮行事规则、有能力向丐帮公账定期交纳互助费的乞丐才会被吸纳进这个组织。
这和李丹原来以为的是个乞丐都属于丐帮大相径庭!指望他们解决流民问题?不可能!
“咱们丐帮有文丐、武丐,分工不同就如朝堂一样。”老苏向李丹普及知识。
这时李丹余光看见赵宝根出现,赶紧寻个理由暂时脱身。
“赵大人派人送信来。”赵宝根轻声说。
不再多问,李丹回到屋里,毛仔弟端着茶盘刚出去。
一个中等身材,上唇两撇八字倒须的精瘦男子随卢瑞起身、失礼,然后默默取出两节词槽的竹筒,从里面各抽出个信封。
接过来看看,李丹先打开写有自己名字的那封。很快看完他略带惊讶的悄悄另一封信,然后问:“贵主人没有托你带口信么?”
那男子从竹斗笠下看来一眼,摇头,说:“主人吩咐,让小的等在这里,持回信返程。”
“哦!”李丹让带他去厢房用饭、休息,却迟迟没有拆第二封信。
“老卢,送信人可靠?”他问。
“绝对可靠。”卢瑞回答:“他是商京的都指挥使大人派的人,一直给同知大人做护卫。”
李丹不再问了,伸手拆开第二封信。
信很厚,开头写着“皇叔见面如唔”字样,是和上次一样工整的小楷,差点让李丹以为这年头有活字排版了。
信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以对赵重弼说话的口吻,李丹从后者信里得知这时御笔,是官家在对自己说话、提问。
前世只在小说、影视剧里见过皇帝,没想到这回接到其亲笔信。
就算他只比自己大三岁,可那也是皇帝啊,而且这笔字真好,堪与南宋的高宗皇帝媲美!
李丹脑海里浮现出前世自己临过的《女孝经》。
不过这位显然没有闲情逸致,他满篇都是对母后劝止的不满、对外朝的不满,对自己未婚妻及其岳家的不满。活脱一个小愤青。
从信里他了解到近来朝中发生一系列大事,皇帝这是在发泄呢!
这里包括前边提到的杨首辅心腹御史参劾兵部乱印宝钞,还有内阁拒绝在冻结各地税赋比例和违法改变田亩用途的內旨上批红等等。
让李丹惊讶的是,皇帝居然派人去交趾采购了批火枪,拿回来与兵部器仗局产品做了比较,结果人家产的打了四十多发都无事,兵部的却炸膛了。
看到有趣地方李丹微笑,抬头见卢瑞还在,便命他去问送信人赵同知有无限定回信篇幅等。他自己接着看下去。
按赵重弼信上的说法他是知道信乃出自大内,经过特殊渠道送来的。
少年天子从他的密报中看到李丹在四海居的对答内容,立即对这个同龄人产生了浓厚兴趣。之所以东拉西扯,就是想看看李丹回信中能给他怎样的惊喜。
“笔友么?”李丹觉得皇帝很有趣,他想了想,决定仿赵重弼口吻回信。
当然自己写的东西也许他喜欢,也许他生气,可那是“皇叔”写的,与李某无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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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出任务归来刚安排好营地,李丹没去酒坊直接来找盛百户,韩守备派人来传说有要事商议。
盛怀恩伤好后被弋阳卫留了下来,借调为转运指挥。他因千樟坪功劳已转为正百户,而且些天护挥官军船队在信江上大败娄匪水军又立了新功。现在他暂时作为管带,领辅兵大营的护卫职责。
二人各骑马匹,相谈甚欢地走进弋阳城。
门房递进名刺后盛百户先被叫进,然后姓蒋的中军旗牌官(负责传令的军吏)出来,很客气地请李丹到厅上说话。
让座、上茶,韩守备重重地叹口气,李丹不明所以忙问:“何事不顺,使大人心忧?”
韩守备比盛百户大了十岁,河南洛阳人。说话不像个武夫,有些故意拽文。
老军伍了也圆滑许多,自然不会说什么“官军作战不利”的话,反而摇头:“非也,我军控制上饶,已将前线稳住。矿匪虽众,不能前进半步。
然贤弟你也知晓去广信、上饶粮草转运最好水路,然而娄氏却得了上游一路叛党加入,近来竟屡次败我舟师。唉,水上不安全矣,奈何?
于参将多次催促,无奈在下巧妇难为呵。贤弟你瞧,我这胡须都愁白了几根也!”
“弋阳江面水道宽阔利于水战,若论舟师我众敌寡。即便逆水上行,怎会使大人愁困如此?”李丹看看盛百户不解地问。
“贤弟有所不知。娄自时部占了青溪镇,与当地水匪勾连一处,得大小船只三百余。
他知晓粮道乃我军要害,便沿桐水而下数次进入弋阳江,截击我输运粮草的船队。
数日前林百户押送途中再与之遭遇,猝不及防下坐船被撞,他本人落水。
若非随行亲兵拼死打捞,他这会儿已是江鱼腹中之物矣!”
盛百户将桌子一拍!道:“撮尔小贼竟如此猖狂,敢与朝廷大军相抗!”
“听说新入伙的水匪头目叫什么游三江的,不仅水性好且极狡诈、凶悍。
他又是青溪本地人,熟悉情势、地理。此番截断水路输送,为害甚大!”
“这……。”说到水战盛百户也没脾气,他是个北人不懂这个。
李丹眨巴眨巴眼睛问:“那大人有何对策?”
一听这个问话,韩守备满脸苦水:“贤弟呀,我正头疼此事。
丁参将说缺火炮、缺火铳,还有弹子和火药,可这些东西怎么运呐?上千斤的大炮要是被水匪劫了,又或者沉江两门,我可吃罪不起!
再说那弹子、火药也不适合水上运输。可要走陆路,最近就是北岸这条,如今游三江投了娄自时北岸已经不安全,运大炮速度慢难保被贼人盯上。
实不相瞒,你没回来前某已经问了七位队率,无人敢应承这桩任务。”他说完看看李丹的表情:
“贤弟,盛百户说你足智多谋、敢于任事,可否给老夫出个主意?
若三郎能够将这批军火安全送到,哪怕你只是出主意,老夫都给你报三级军功!”
见李丹垂目不语,韩守备又说:“某已向分都司请援,奈何新兵集结、训练皆不尽如人意。且又有消息说湖匪欲袭击鄱阳,我估计来援的可能性不大。
如今弋阳只有四千兵力防守,走北岸陆路输送没有三千人护卫只怕很难。再者,我手下三位百户已倒下两个,老夫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
这都是实话,既然某向你问计,当然要有一说一,不能藏着掖着,你说对吧?”
盛百户听了马上表示:“大人,下官虽是借调武官,如大人需要请发下行令文书,卑职为大人走这一趟!”
“哦,汝可有信心?真若如期送到,这可是大功一件!”
起初李丹在旁边瞧着二位一唱一和,看来盛怀恩热血沸腾想拿这场功劳,心想你不会把我拉上吧?
刚这么想,就见他目光热切地看过来:“三郎以为如何,愿与盛某同去否?”
“兄长少耐,韩将军比你我熟悉敌情、民情。咱们且多听听大人的。所谓谋定而后动,既定下走陆路,这北岸到底有几分是安全的?”李丹按住盛百户说。
守备这职位顾名思义就是守在那里防备的意思,大多是在后头押粮运草忙后勤,杀敌大功别想,打赢了有份好处,打输了一起挨板子,典型不受人待见。
依兵部规矩,北人任南职满三年升一级。守备升上去是游击,才能说正式迈进了高级将领行列。
韩守备含辛茹苦,就为数月后兵部清军司考核自己能升至游击,顺当转去别处(最好是北返)任职,再升不上去到年龄就只好去某个省都司衙门坐冷板凳了!
所以他是最不愿意冒险的。
然而这批军火已经拖到不能不送出去,否则丁参将就要上本弹劾他贻误军机。可他心里真没底啊!
老守备唤来蒋中军,在书案上铺开张《信州全域图》。
“从开仗到现在叛军从未踏上过北岸,”他有些神秘地告诉二人:“这边有杜副千户带的一个游兵营大约千两百人,往来巡视从弋阳到广信的江右防线。
那杜游击作战颇是勇猛,队伍里三百骑兵来自南直隶备倭军甚为精锐。其身后又有兴安县(县治横峰镇)千余驻军做后盾,故而敌始终不敢渡河来袭。”
“哦,我说怎么来时见人民耕种如常,毫无战乱惊慌之态呢,原来有杜副千户威名镇着!”李丹点头,又问:
“先时不走北岸陆路,而行水路输送,可是因陆路转折蜿蜒,用时费力之故?”
“诶,三郎说到肯节上了。”韩守备用手指点:“这时节江水宽阔,水路虽逆行三日内可达。陆路虽更安全,最少要走五日。
加上当时水面优势在我,是故当初军议时,丁参将为稳妥起见定下了经水路转运的命令。
谁料到矿匪竟与本地水匪勾结,虏获青溪镇大批商船加以改造用以袭我,水路遂危矣!”
“明白了!”盛怀恩大腿一拍:“虽如此,在陆上作战,我却不惧他!三郎以为如何?”
这话真叫人哭笑不得,李丹心想两千游兵如何封锁几百里江面?可这话又不能当着韩守备说。低头想想,拱手道:“草民有三问,请大人解惑。”
“三郎不必客气,问便是!”这时候韩守备两眼顿时放光。
“先问大人,准备输送物资多少,护送武装几何?目前上饶、广信二城情况又如何”
几次出任务都是给周围官军送补给,最远就是去铅山,李丹还没去过上饶呢!
“乱民、叛匪围城时参将大人及时坚壁清野,收拢军八千士入城,又有团练民壮四千人相助,城池可保无虑,但粮草不足。
后来虽三度设法补充,由于矿匪的阻拦,抵达者不多。现城里军民用粮、马匹草秣加起来仅够一月之用,而南昌援军尚不知合适抵达?
故急需再补粮一万八千石,草料、豆粕两千八百石,还有酱、盐各二十石左右。
另外这次最主要运输的货物是火药四十石,鸟铳六十杆、铜将军铳(铜炮)六门,百子大铳十二门,甲胄六百副……。”
他边说边观察两人脸色,瞧见盛百户脸上渐渐变了李丹却依旧,不由心里暗竖拇指。
李丹却全神贯注在地图上了:“北岸去广信县城的陆路有两条。
南线沿江走道路宽且直,唯独老鹰岩险峻,但这条路如果失去水军的掩护,叛军虽是可以在任何地点登陆埋伏。
军粮物资一旦上路,遇伏只能就地抵抗退敌,否则就会造成巨大损失,所以我不认为南线是好选择。
倒还不如走北线灵岩寺妥当,虽然花费时日较多,但出敌不意较为安全。
只是需要守备大人修书请广信方面派兵到凤栖关接应。”李丹仿佛又回到前世做团参谋长的时候。
“北线有无敌人活动,大人可留意过?”他问:“灵岩寺这条路路况怎样,能走马车么?”
他这一问韩守备和盛百户都明白了,李三郎是想大量使用马车。
“这是官道,即便最窄处也可并行双车。目前为止,弋阳与上饶联络全靠这条路上跑的驿传,并无匪情报告。”
韩守备赶紧说:“不过李贤弟可要想好,这条路行走山间上下回旋,车辆到广信也得用七天!
而且,咱们现有的马车并不适合走山路,独轮车运载量是增加了,行速比人力挑夫快不多少。”
双辕马车转向困难,在山西他默默算了下,如果去掉大部分军火,仅粮食、物资需调用独轮车的数量。老天,那是个庞大的数字!
“这是官道?那也有驿站罗?”盛怀恩问。
“没有驿站,分都司倒设了急递铺。从西向东,有横峰、司铺和凤栖关三处接力。
两头不说,司铺堡也不小,有铺兵和递卒五十余人。”
韩守备说完,看看他俩的神色,笑着说:“本守备打算派出五百精锐,由盛百户指挥护送运输队。
李三郎年纪虽轻,却是所有队率中唯一的九品吏,某打算让你率领辅兵大队与盛百户一道完成此任务。如何?
任务不易,二位说说需要些什么,本官尽力相助!”
李丹心想你俩背地里都已经决定的事情,如今不过请君入瓮而已,还问我有什么需要?
不过念头一转:这时候倒是个好机会,一则可以在辅兵队中树立威望、拉拢一批好汉;二来可以靠他们协助最大程度接近战区,完成赵同知的委托。
于是他抱拳说:“大人有差遣,丹敢不从命。只是事关重大,要完成这次运输的确需要大人协助,而且有些事还望大人恩准授权。”
“你说、你说!”见他没有拒绝,韩守备精神一振。
“走这条路关键在运力。”李丹说:“有横峰、司铺所、凤栖关可以依托,安全上即便有问题官军多少能接应,队伍可以有进退之据。
卑职担心的,是这么些东西怎么运?肩挑背扛肯定是不行!”他说着看了眼韩守备。
挑夫肩上最多百五十斤到二百斤重量,其中他自己每天还要消耗两斤。
若用牲畜,健壮的驴子和大骡驮重两百斤,拉车六百斤(车没有轴承和悬挂等,硬车轮且非水泥、柏油马路的颠簸条件下);
普通驴驮重八十斤,拉车三百斤(同上,以下同);普通马驮重在三、四百斤,拉车七、八百斤。
由此一算,需要的车、马都是个令人瞠目的数字!这还没算牲畜每天消耗的草秣(豆料等),以及车夫需要消耗的口粮。
“次数多了也不行,叛军被惊动这条路就会被卡死。”李丹接着道:“趁其不备一次送完最好!
那就需要征用大量牲畜、车辆,说不得还要就地新造几部。这些需要韩大人与县令大人通力相助才行!
不知营里现有车、马多少?”
辅兵中不止李丹带了车、马。
朝廷规定出一部人力车可以当两人之数、牲畜脚力折合三人、畜力车更是可以按五人出役计算。
有些富裕家庭只出车、马用以顶替人头,只不过这种情形并不多。
盛怀恩是现管,对营地里人数、车辆、牲口数目再清楚不过。
他立即答道:“有畜力车三百六十七两,驮负牲畜千七百余头,人力车二百四十三辆。
听着多其实远远不够,因为别处也得用不能都给这路,必须留一部分在营里。唉,让人发愁呵!”说着深深叹口气。
李丹点头说:“盛大人知道的,我余干带来的车辆与众不同。”
是的,盛怀恩连忙告诉韩守备:“李三郎的车是他自己打造,每辆可装十几名全副武装之兵,换成六马挽负可载四十石货物!”
韩守备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之后连连道:“这怎可能?”
于是大家出来上马直奔对岸的辅兵大营。
到营里李丹让李彪、杨乙套了一辆六挽马车给韩守备跑跑看。
又叫顾大带人人去河滩取石头装车,等车厢几乎装满,铁制的车架和轮轴在减震板作用下仍不费力地载着货物跑了四百步一个来回。
卸下所有石头称量,三十八石!
“有这样的神器,那我还担心什么?”韩守备大喜。
李丹却告诉他这种新式马车擅长长途运输,但目前为止拢共只造了数辆,军火运输是够用了,但粮草等还需要用老式车辆、牲畜。
除非可以请县里调动匠人临时集中,用最快的速度造出一批来。
“这件事某来与县尊交涉,明日便与三郎回复!”韩守备约定说,然后急急忙忙打马回城找县令去了。
守备可以由本县兵房主事、县尉(有的话)担任,像韩千总这样属于卫所军官兼任守备的不多,只在关键性地点或者战区才有以增强朝廷的控制力。
平时县官便是最高地方长官,但如果某地被宣布为战区,守备的地位和话语权自然增强。
韩守备已经是五品千总,在七品县令面前面子够大,次日果然派了传令兵来告诉盛百户说事情基本谈妥。
卫所出资三百两、县衙出资两百五十两,用于雇佣本地匠人由陈三文带领仿制新式马车,并在当地马市采购三十匹马、骡用于牵引车辆。
因为没时间制作铁制车架,整车只有车轴和减震部分用金属,其余均用木材,这样车辆承重只能做到二十余石,用驷马牵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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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干,赵府内。
管家悄没声地走进来,待赵锦堂漱过口,将水吐进丫鬟捧着的水盂里,然后接过一方帕子揩抹干净,这才轻声说:“老爷,张信有消息了。”
“嗯?怎么样?”
“呃……,他们一直随着大队走,又有官军押队,故而……。”
“哼,就是说找不到下嘴机会呗!”赵锦堂撇嘴,丢开帕子:
“真是运气好哇,飞老虎他们都没拦住让他顺利进了弋阳,结果倒成鱼儿入水,再抓都难了!”他搔搔鬓角:“那最近他在做什么?”
“听说最近要出任务,正在大批修马车、训练辅兵队。”
赵锦堂翻翻眼皮:“看来混得还可以?”
“老爷,我有个想法。”
“说说看。”
“他们是去应差的,不可能总趴在营里不出来,所以小人让他们设法弄清楚他要去哪里、走那条路?”
“你派人问这些作甚?”赵锦堂不耐烦地打断他。
“老爷,张信有个兄弟……和铅山水匪游三江是邻村的同乡。那游三江最近投了娄自时,在他手下正当红。
听说前几日还在桐水与弋阳江交汇处,破了官军的舟船。”
“李三郎出营去运送补给,只要知道他走那条路……。对吧?”赵锦堂嘴角微微扬起,挥挥手:
“赶紧去办。官家已经定了娄贼是大逆,吾可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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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加官了?恭喜、恭喜!”赵敬子连连拱手。
弋阳县给李丹挂了北部都巡检,正九品。守备衙门则给了个北信州团练防御使的名头。
韩守备是正五品千户,守备是他的差遣职分但不是官衔。
为了方便李丹做事,也需要个差遣职分,所以就给了团练防御使。这不是定编内的,可以临机设置、事毕裁撤。
“别废话,快过来!”李丹笑着拦住他:“陈三兄忙造车去,请你来是和吾吉一起临摹这图,需三份,其一送到衙门备案,故而得十分仔细。”
赵敬子一看上面写着信州全域图,这时陈三文进来,李丹忙说:“献甫(赵敬子字)你就在这里画,别拘束。”
说完将另一张图递给陈三文:“你看这个。”
陈三文嘴张得老大,扭脸瞧李丹正冲他乐:“怎么样?拿回去琢磨、琢磨,为了方便走山路这大营里有百辆车得改装刹车系统。
城里的所有木匠、铁匠、马车匠都被征用了,就在大营东侧开个厂子,现地改装、现地编组,你来负责。
吾四郎也留给你,你再从工匠里找两三个德高望重的做助手。
行军司从大营选一千人打前锋修路,我挑一千四百人开始组队训练,剩下的人你随便用,每天两班轮流去厂里做三个时辰,七天内必须完成!”
陈三文恍恍惚惚地出去,李丹回头看赵敬子还捧着草稿愣在那里,问:“怎么了,有看不懂的地方?”
“这、这是什么?”赵敬子看惯了传统地图,一下子没理解这些线条。
“哦,我先讲解下。”李丹说完给他指道路、河流、等高线、崖壁、树林、房屋等图例。
“这是根据守备衙门的图画的,可能有很多不准确,需要咱们路上予以核实。”
赵敬子很聪明,他在广州是见过泰西人用类似方式画地图的,所以并不抵触。
这种画法比传统地图简明、准确,问题是这里距离广州两千多里,这小子居然会泰西画法,谁教的啊?
到工厂做一天有四分银(三百二十文钱),这对一个月挣八分到一两二钱银的工匠们极具吸引力!县衙门前迅速排起长龙。
整个厂区昼夜灯火通明,工匠们三班倒用李丹的流水作业法不间断干了七天!
到了最后日,还有三十部车没改装好,但大队不得不出发了。
盛怀恩带着两百本部官军走在最前面,李丹刚要走,恰好见韩四等赶着两辆簇新的马车到了。
李丹大喜,忙叫挂上收藏在车厢底的两根备用辕木取出来挂在前车车尾铁环上,现场改成驷马车,将剩余物资尽量装车。
“你们也不用太急。其它车改好后,再派二十辆来追我们。其余留在大营候用即可”
李丹在调用车、马、人员的文档里画过押交给韩守备,然后上了铁山与来送别人群拱手告别。
他带着韩四的两部车和八辆行粮车,以及二十匹备用骡马,身后有赵敬子、李三熊、黑老四保护着去追前边的大队。
临到甘塘桥,两辆马车追了上来,为首是宋九一。
“带了多少?”李丹问。
“六十坛老烧锅,二十坛凤泉。”宋九一回答:“已经派了三个弟兄去横岭,他们还带着四十坛凤泉酒。”
李丹点点头叫他们跟上。这些酒既可治伤,也可作战中使用,即便没用上能用来鼓舞士气,甚至卖给守城军士,反正不亏。
横岭会开设甘塘酒坊的第一个经销店,有可能的话他打算顺路开店直到广信城,让凤泉酒跟着滚动的车轮传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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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第一天,队伍走得不快,但货物都在车子货箱里或牲畜背上,空手跟车总比挑担负重轻快许多。
加上这段路前队修整过,也比较开阔、平坦,当晚他们就过了兴安(后世横峰县,治所岑阳镇,不是葛源镇)县城。
从北关外经过塔山下的横峰驿,在东边距清水寺不远处落脚扎营。
盛怀恩进城去拜见县令,营外有护军布防、巡逻,李丹在营内安排众人饮食、休息。
这千二百人(麻九带的两百护卫队除外),李丹分了前、后、左、右四营二十个队,每队六十人(五个什),全部打乱了原队混编。
他自己带前营。
左营营正是吉安人萧万河,二十七岁,传说是帝胄苗裔,祖上南宋时做过太常寺少卿,家族在当地很有威望。
右营营正抚州人周芹,三十出头,看上去寡言少语,实际熟络起来发现这家伙蛮耍宝的,据说在汝水的水上人家中享有侠义盛名。
后营营正来自建昌府,是个印书匠叫潭中绡,以仗义疏财闻名。他的人里有半数是银矿矿工,战斗力应该较强。
各队的队正由营正自己选任。前营五位队正是顾大、杨乙、宋九一、张钹和刘宏升,顾大和杨乙还兼着左、右营副。
麻九任督导总管带护卫队和弓箭队。巴师爷做司务,赵敬子在李丹身边成了类似参谋的角色。
黑老四不好安置,李丹将他留在身边和李三熊做对护卫。
扎营是老戏法了,就按余干队传授的用竹桩篱笆。
吉安人还发明出在竹竿上砍个口子,用另一根削过的杆子顶住在地上形成支撑,很快大家都学会。
各营学会了削竹为兵出现大量竹枪,第二天行军时翠竿成林颇有些壮观。
麻九选了二十名给宋小牛组成镇抚队,分散在右侧骑行。黄钦的三十名弓箭手骑着骡子走在两翼注意观察和保护。
李丹身后除了李彪等十个骑着骡子前后传信的传令,还有张钹手下两什背方形木盾,腰间挂刀背后插短斧的刀斧手。
这是帮灵活、胆大的伙计,是全队的突击队,专门应付最难的情况。
麻九爷手下的二百人没想到出趟民夫,居然有机会持枪挎刀,今天个个昂首挺胸走得都很有气势。
没想到宿营后别人可以休息,他们却还要在营门、篱笆、大车的后面站岗、巡视。
最累的是小牛带的镇抚们,不但要分班巡视,还得调解各种纠纷、弹压情绪不者,这活儿比站岗可辛苦多了!
第一夜过去,次日再宿营就熟练得多,不过因这段是山路,加上有两三处跨溪越水,所以一天下来还是比较辛苦,距离上反不如头日走得那么远。
当晚宿营在司铺所,李丹洗完脚坐到自己的铺上,刚拿起笔准备趴在折叠桌上记录下今日沿途所见,忽然李三熊走进账来禀报:“丹哥儿,盛老总来啦!”
“啊?”李丹有些惊讶,这么晚了盛怀恩跑来定有蹊跷。他连忙趿上鞋子出来相见。
李丹的帐篷是盛怀恩帮他搞的军帐,有门帘隔开成两个部分,前边议事,后面睡觉。
只见盛怀恩穿件平日家常的箭袖、蓝布幞头,正站在地图(赵敬子临摹的三份之一)前叉着腰,眉头拧成一团。
“盛大人这么晚了还未歇息,有什么要紧事么?”李丹拱手开玩笑地问。
“三郎呐,有个奇怪的事我拿不准,心里不安所以来找你商量。”盛怀恩自己转身先坐了,招手让李丹坐过去,压低说:
“我派了两个兄弟骑着马去联络林百户,顺便看看他们修路的情形。结果回来路上遇到两三个惊慌的野人,眼神闪烁,应答慌张,颇为可疑。”
所谓“野人”,是指山野村夫这类。李丹眨眨眼:“什么样的野人?可有细问?”
“精壮男子,目光凶狠,短衣麻裤,肤色黑糙。”盛怀恩声音越发低沉:“说是在河沟里捉鱼,可既无渔获,也没渔具。
从河床侧上来,见到纵马而至的官军不转身奔逃,反跪在路边等问话。怎样,你如何想?”
“这地方走来人烟罕见。难道……他们乃乱匪的探子?”
“哼哼。”盛怀恩冷笑两声:“是乡野村夫便好,若是匪人,那咱俩可能要有麻烦了。”
“可……不是说北岸没有乱匪,这条路也一直安全么?前队也未发生什么意外。”
“那是之前,我也信韩大人说的确是实话。
有没有这种可能,那贼子是意外和我的人遇上的?因为他们说,这三人刚走上路肩看到他们时也曾稍微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
“要是这样,”李丹倒吸冷气:“说不定还是老匪了?大人可问过,他们在什么地方遇到这几个家伙的?”
“西塘。”
李丹抬头看图,喃喃道:“西塘?那里向南有条路,穿过石岭,在尖山和仙人岩之间过去可以到傍山西渡,渡口对面就是鹅湖镇。
或是沿弋阳江朔流而上三里到傍人渡,傍人渡向北又四里是桐木溪入江口。
大人,难道鹅湖已失?或者乱匪行船渡江占了傍山渡,然后悄悄蹑踪过江北上西塘?”
“不好说,一切皆有可能!”盛怀恩摇摇头:“咱们兄弟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像大傻子一样乱走。
中了埋伏事小,若失了粮草、辎重,身家性命不说,上饶、广信可就都守不住啦!”
他指指帐外:“这可不是几百、几千石,那是一万几千将近两万石的粮食,还有大炮、药子等辎重,弋阳大库都快搬空了!
若这趟有失定会影响全局,你我抄家灭门都赔不起!”
“嗯,还有这外面一千多条命哩。”李丹说着歪过头,看看外面的夜。
“顾不上哟!”盛怀恩会措意,以为李丹有些惧了要打退堂鼓。他摇摇头:
“不把粮食和武器送到,几万军民都要落入乱匪之手,哪还说得上这千把人?
上饶保不住,局势大坏,周围数府县都将糜烂。奈何!
这时候只有往前冲,冲过去把粮食送到,没别的办法。
这样,明日到西塘,我命人列阵,掩护你带队快速通过……!”
见李丹似在走神,伸手在他面前晃晃:“三郎,在想什么这样入神,我的话你没听?”
李丹歉意地拱手:“大人见谅,我忽然想,如果那伙人真是乱匪的探子,似乎……他们人数也不多。”
“嗯?”盛怀恩一愣:“你这样想?”
“如大人所说,他们初见骑兵时有慌乱,马上又镇定下来,许是这伙人自知后面人数不多,或距离太远帮不到他们,所以不如赌一把。
我看过江的鼠辈不会太多,否则早就引起杜游击注意,所以我想凭咱们的人数应该可以应对。”
“但这只是你的推测。”盛怀恩摇摇头:“难道不会是这数百做前锋,大队在后?”
“倒也不能排除。道理上说他们这样尽力掩饰,努力避开巡江禁军,那么人数应该不比官军高出很多。”
李丹想想说:“要过江且不引人注目,还得船只快去快回,三千人到头吧?”
“嗯,若对上三千乌合之众咱有信心,凭车阵至少保粮草、物资不失!山间狭窄,人多反而难施展。”
盛怀恩感觉有些底了,站起来走几步,看着地图又琢磨:“假如真是乱匪,你说他们冒险深入数十里为啥?
水军败了有一个月吧?这么长时间没想着北上,偏偏咱们出发他就来了。难道是在江边抓鱼觉得无聊,找事情做?”
李丹就笑,盛怀恩咂嘴嗔道:“三郎你笑甚?怪我想多了?”
“恰恰相反。”李丹摇手:“大人深谋远虑,寻常哪想这样多?丹是为遇到大人而庆幸,盛公有名将之姿!”
“唉,你可别拍我了,这是在边关和北虏打仗落的毛病,总疑神疑鬼。”盛怀恩苦笑。
“我说句吓人的,大人别在意。”李丹看看帐篷门口小声说:“您看不会是弋阳那边走漏风声,咱的行踪叫乱匪给知道了吧?”
盛怀恩大张着嘴巴看他半晌,借着抹胡须遮掩过去,同样低声说:“其实某刚听骑兵报告时也冒出过这念头,只没敢深想。三郎如何猜到的?”
“大人,他们若是真奔着咱们来的,那对路线、行程知晓得可够精准!”
“或是偶然遇上?”
李丹摇头:“骑兵遇到的当是探子,他们没想到我们走得这样快所以才错愕。幸亏是老匪把持得住给糊弄过去。
我甚至怀疑他们清楚知晓你我护送的都是什么货物,若不然他们冒死北上数十里,深入官军控制区是何目的、居心?
大人,俗话说‘无利不起早’啊。要让我派三千人这样深入,定是有什么很吸引的目标才行!”
“你是说,贼人看上的是大炮和火铳?”盛怀恩吃惊,拍拍额头:
“诶,这可伤脑筋,猜不透的事情就不想了!不管怎么说,有进无退,还是想想明天怎么办吧!”
“我看呀,明天要外松内紧。”李丹建议。
“嗯?”
“咱们得做三件事:
分别给兴安和凤栖关报信,告知有乱匪流窜,让他们加紧防范;
给林百户送信,让他结束路面修整后立即向我们靠拢,给杜长官送信要加强对江边敌人可能利用的登陆点做排查;
明天部分官军外边套便装藏好武器随队,小弟的家丁也做好准备,敌若出现便打个措手不及,大人再引队夹击,匪必溃散。
此天助大人立功也!”
盛怀恩心花怒放,以手抚须含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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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出发前,两人依昨晚的商定行事。
盛怀恩叫来两个总旗官,叫他俩各带数十兵,战袍衣甲外头裹了寻常衣裳,将武器都藏在马车上,听李丹号令行事。
他自己带百余人开道,另有两个总旗官压阵队尾。
李丹对本营也做了调整,刘宏升和巴师爷主持队尾,杨乙、黑老四走先头。
顾大等营正、队正各领一段守护,宋小牛同麻九往来接应。
昨晚盛怀恩刚离开他就将辅兵头目都招来,和大家讲了做好遇袭的准备,和各位营正议定突发情况时的应对方案。
在场没参战过的都紧张起来,顾大一看立即大笑道:“一群送军功的乌合之众而已,老子在千樟坪领教过的,没啥了不起。不知死活!”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气氛这才缓解。
黄钦的弓箭队都骑上了牲口,弓上弦,箭满壶,以便可以迅速反应。
大队人马沿着官道东行有意放慢速度,阳光快要升至头顶时,前边来报已经到七里塘。
李三熊边走,边眯起眼睛看看已经升起的太阳,嘟哝:
“这样的好天气若打打杀杀,实在煞风景。三郎你瞧这四周的山多漂亮,那水塘就跟面镜子似的。”
“谁没事会杀人?”在马上记录周围地形地貌的赵敬子说:“咱运的军粮、物资不同,乱匪看到太诱人啦。这班家伙闻到腥味绝不放过,问题是啃不啃得动?”
话音刚落,就听后头一片声吵嚷起来。赵敬子惊讶:“咦,贼来的有些早啊?”
然后就看见宋小牛拎棍子往后跑,窦三儿不知从什么地方掣出两口刀来从车队另一侧也赶过去。
队伍一乱李丹就听到了,马上叫吹两声牛角号让全队停住,派李彪到前方查看。
角号一声长,全队立道旁。角号两声长、车辆摘钩忙。部分人把车尾朝外斜摆,其他人立即取木盾、分发竹枪备战。
他自己纵马走上一处高坡察看情况。传令们站在他身后候命,苏偏头和韩四各带一伍左右列成金花阵警戒。
李丹越看越疑惑,这时一名传令返回:“防御,确是敌袭!有匪三、四百人攻右营,左营萧营正问是否可以支援?”
“告诉他守好自己位置,要防备其他敌人同时攻击。”
另一名传令很快返回:“防御,右营遭袭,高总旗正在抵抗,队尾来了一小旗官军支援!”
“情况如何,有伤亡吗?”
“我离开的时候死了两个,伤的还没来得及统计。他们从那北边的民居里冲出来,咱们没防备吃了点亏。”
“我说呢!”李丹恍然,他站在路北高坡,乱匪从他右手出现。
那边有五、六幢低矮的茅屋,却谁也没想到会藏下这么多人!
“去找盛大人,请他带人清剿那边民居,贼头目说不定还在里面。通知杨乙,前队做环状防御。”
然后叫过另一名传令:“让宋镇抚带队往灵岩寺方向搜寻,发现匪情立即回报。
如果没有情况,叫他到寺院周围查探,大队击退敌人后便向灵岩寺转移。”
第三名传令兵过来。“你让麻营副带护卫队从车队后面绕到西边,听角号发起进攻,从侧后截断这伙乱匪退路!”
再派一人:“让前营顾队正和宋队正各带两什过来,列金花阵随我出击。还有弓箭队。”
最后让来报告的那名传令:“你路熟再跑一趟,告诉右营周营正再坚持一刻,我们正设法包围乱匪。请后营潭营正派四或五个什支援右营。”
李丹没让后营兜西边,因为担心后营不能在对手后腰上扎痛,或者乱哄哄根本组织不起来有效攻击。
还得麻九手下的护卫队来干比较合适,起码他的人大多经历过千樟坪。
这时候李丹忽然觉得自己手里少点啥?想了半天,是望远镜。
好,这个记下了,看来战场上这玩意还挺必需,怎么也比全靠目力要强!
正想着,就看见山坡下一脸兴奋的盛怀恩带着上百部下经过。
“哈哈,李三郎,我的老弟,俺揍等这天哩!”一高兴他北地口音都冒出来了。
“祝大人马到功成!您先把旗子卷起来,等到近前能吓他们一大跳!”李丹手放在嘴边拢着喊道。
盛怀恩看来是听到了,忙叫人收旗,又拱拱手,带着人马兴冲冲地直奔民居而去。
“啧,还得叫铁匠找铁皮子打个喊话筒。”李丹自言自语,掏出小本本用铅笔把这两样都记录下来。
写完一抬头,有四十几个人赶到了,正在坡下喘气。
顾大骑匹花青马,宋九一不知哪里搞来匹枣骝,一手抓缰绳的手臂上挂面锅盖大小的圆盾,另一手提口燕翎刀。
“一窝蜂来啦?这次,我看你能把仗打成什么样!”李丹边往坡下走边开玩笑。
顾大不好意思:“防御,在弟兄们面前你给点面子,别提这绰号行不行?”
“哈,我看这绰号挺好,又狠又毒嘛!”李丹这话说得众人都笑,战前的紧张打消不少。
“弟兄们,咱人多势众,又有官军撑腰。这样如果还被乱匪欺负了,那回去和乡亲可怎么吹牛,总不会说一直逃跑吧?”众人又大笑。
宋九一跳着脚喊:“各位乡亲别丢人,把手里的家伙都用起来!”
“对呵,就像李三郎刚才说的,要让他们觉得咱又狠又毒,他们才知道谁不好欺负,对不对弟兄们?”黄钦也赶来了,举着弓在马上嚷嚷。众人跟着说对呵。
李丹留韩四在左手,苏正(苏偏头)、顾大和宋九一都在右手,大家去冲敌人的东翼。
“敌阵一动,老顾、老宋你俩就把敌军往西赶,麻九爷在那边等着他们。
那时我是锤,九爷便是砧,咱试试看乱匪的成色如何?
等盛大人解决了村里就会冲下来支援你们,并截断乱匪退路。
这是第一仗,都精神起来。打完了按功劳领赏钱!”
“我们都在你右边,那左边怎么办?不会太单薄么?”顾大有些担心地问。
李丹赞许地看他一眼:“放心,我让后营来支援右营了,侧翼和他们相接兵力够厚,没问题!”
说完,扭脸让黄钦:“过九峰,你跟在我后面。哪个不知死活要拼命的就射他!”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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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丹布置的这会儿,盛怀恩已经悄悄绕到了小村子背后的竹林中。
哨探很快回报:“拢共就数到二十来个人,兴许还有在屋子里没出来?”
“就算有估计也没多少,这屋子又矮又小能放得下几个人?”
盛怀恩用马鞭一指:“围起来,要快,一个都不能跑掉。这可是银子赏钱!”众官兵张开两翼向山坡下迅速围拢。
左翼领头的一个哨长,转过个柴棚赫然看到地上躺着三具男女尸体。
这哨长是横峰本地人,见乡亲被害不由地用本地土语骂了句“赤佬”。
谁知旁边有人接口:“你骂谁?”
原来是个乱匪跑到这里拉屎,他以为被同伙嫌弃便怒目回视,惊骇地发现对方是个官兵。
这哨长没想到草丛里有人,也吓一跳。不过毕竟是军人受过训练的反应快,他立即一个健步冲上前。
那匪“啊呀”乱叫来不及提裤子,抓起地上的刀往后一划拉。
还好哨长穿着布面甲,刀锋仅划破了战裙下摆。
哨长没给他再做什么的机会,一刀沿着后颈根砍下去。
踢倒尸首,也不管鞋上踩到的是什么东西,带人冲进前院。
惊叫声、金属碰撞声,惨叫声四起,一盏茶功夫都不到就结束了。
俘虏被拖到一边审问,很快有个小旗过来禀报:“大人,有贼招了。他们共四百五十人,做前锋的,乱匪大队千五百余在后面,离这边约半天路程!”
盛怀恩吃一惊,但克制住了没叫出声。
他缓缓转过身子:“留下舌头,其余都处置了,咱们下山给他来个前后夹击!”
等他迈步走出低矮的茅屋,正听那边杀声大振。
注目看去,见铁山在前,百来人在后,从东侧撞进敌群。
一时间兵器乱飞、鬼哭狼嚎。
那百来人瞬时变成十来个小阵,逐渐向北延伸。
后头跟着一群骑着骡子的连连放箭,让那些乱匪不敢上前。
盛怀恩一看就明白了,立即下令:“快,冲下去,截住北边的路,不能让乱匪突围!”
李丹刚冲进去的时候还有俩、仨敢上来拦挡的,可很快就发现不对。
这年轻的小子碰不得,否则任你手里拿着什么都得飞上天。
于是众人步步后退,又被铁山踢倒几个,吓得连声叫:“青衣儿厉害,快退后!”
不想西边发声喊,竟有支人马跳出来直刺后背。
眼见得自己人乱成一锅粥,几个亲信便护卫了这支人马的头目脱身往北走,抬头就看见对面坡上下来的官军,吓得瘫倒在地。
右营刚得到后营增援,士气顿时涨了两成。
见乱匪大乱、前后失据,周芹精神一振,抢过条长矛来挥手大叫:“弟兄们,匪败了。冲上去,死活有赏!”说完带头戳翻一人。
乱匪四下里看不到自己头目慌了神,所谓乌合之众立显,几个小头领率先返身便走,余者大溃。
在前头的见自己身后一空便吓坏了,情急之下就叫:“降了、降了!”片刻功夫已经跪倒数十人。
李丹喝令众人堵截、抓捕。
他倒不关心割了多少人头,急急带着亲卫和传令找个高处立足,先把消息告诉杨乙让前锋放心。
接着让右营收拢死伤的自己人,后营拘押俘虏。再发派人找左营萧营正,让他带队先行一步去灵岩寺,向南警戒并占领西侧高地。
最后让后营越过正在收拾的右营向前进入原左营位置,出现伤亡的右营改为后队。
正忙着,盛怀恩骑着马带着五名亲兵过来。
“哈哈,好久没这样痛快了!”他跳下马兴高采烈地跑上坡来:
“三郎呵,拢共四百五十人,咱们抓了一百六十多,地上躺着二百有余,只漏掉了不到三十人,大胜啊!”
“他们头领可抓到了?”
“没抓,无名鼠辈,脑袋在此!”盛怀恩笑嘻嘻地回答:“一个废物,只有颗头有用。”
“人头派两辆备用空车送回兴安吧,咱们带着走一路太晦气!俘虏怎么处置?”李丹看看他浑身的血迹,心想这家伙憋这么久,今天总算见到荤腥了。
“送到林百户那里吧,或者他返程的时候带回去。”盛把总显然对活着的不感兴趣,他招招手:
“我和你说个事。”然后轻声在李丹耳边说了几句,后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盛兄这消息……,那头领临死招认的?”
“不是他,也差不多。是他留在村里的小头目说的。那家伙还说头领以为反正是群辅兵,冲下就垮,可没想到咱们反手给他包了饺子!”
“看来他们的确是冲咱们来的,可如何晓得这样精准?虽然胜了一场,此地不可久留。大人咱们得赶紧撤!”李丹得知对手目标明确立即有了戒心。
“往哪里撤?”
“我已经派人去灵岩寺查勘,弟兄们疲劳,伤员要救治,俘虏得讯问,今晚有寺院为依托才能安全。
那千五百乱匪来了得知前队全灭,定会寻我们复仇。
这里无险可守,灵岩寺至少夹在两山间有地势可以凭借,比野外好得多!
我到那边守着,大人亲带部曲在外围游击,与林百户会合后为我等外援,这样才有胜算!”
盛怀恩思忖片刻,看看战场和天色。
第一战打完大家都已疲惫,如果不及时进入灵岩寺,走在半道被对手伏击也好追击也罢,到时辅兵们能否继续保持这样的士气很难说。
如果被击溃岂非前功尽弃?不能冒险!
于是点头说:“难为三郎仓促间能有此谋。事不宜迟,你带队先行,我断后,去灵岩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