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闻大道（下）
“白脸小贼，你别生气，”袁秋忙双手连摆道：“我说你可笑，是因为你真的很可笑。不，不，你别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嗯，你很可乐，可以陪我开心，可以给我欢乐。我先前说过那么多刁难你的过分话，你却不会说一句厌恶我轻视我，我想你是我唯一可以合得来的人了，这个也许就是所谓的朋友。”
“你没有朋友吗？”苏吉利听得一怔，回过头来问道。
“算是没有吧。寨里的大人们要小孩子天天学什么四书五经，三纲五常，可是我不喜欢读书，所以大人们都厌恶我。我还喜欢搞恶作剧，结果连小孩子也没人理我了。”袁秋有些沮丧道。
“是吗？还真是可怜啊。”苏吉利双眼无神，仰望着茫茫夜空，半天才有些怅然地叹道。袁秋的话语似乎勾起了他不少回忆。
“白脸小贼，你有朋友吗？”袁秋突然问道。
“朋友？哼！”苏吉利冷笑一声，“修道之士哪里来的朋友！”
“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啊。好朋友，讲义气。吃在一起，玩在一起，就连作弄人也在一起，岂不是很好？”袁秋急忙仰着头冲他说道。
“你？”苏吉利一阵沉默，随后展颜笑道：“也好，空活了五千年，却有一个小娃来做我唯一的朋友，嗯，听起来还不错。从今日起，我便交你这个忘年友了。不过，在此之前，你能不能给我换个称呼？”
“换什么？”袁秋疑道。
“就是那该死的‘白脸小贼’！”苏吉利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
“哈？”袁秋面色尴尬，讪笑道：“表情不要那么可怕嘛。呵呵，下次会换，一定会换，白脸小贼。”
“你……”苏吉利无语了。
哼！懒得搭理你这泼皮无赖。苏吉利大袖一甩，转过身去，不愿再看袁秋一眼。
刚才他施术抛出火球，隐隐捕捉到一丝惊骇声从院中发出。正是觉察到其中古怪，苏吉利才纵身离开灶房。也是认为这是小麻烦，他才有闲情和袁秋继续玩笑。
苏吉利环顾院子一周，继而凝神朝窗前树影处望去，果然发现一丝不寻常。只见他一脚踏前站定，便朝那里朗声喝道：“何方魂魄，在此逗留？”
树影处黑漆漆的，间有轻风拂过，枝条摇曳不已，除此以外，别无声息。
“哼！即是如此，休怪我心狠手辣！”
苏吉利静等良久未果，又是在袁秋面前，深感失了面子，正要发怒，突然异象骤起。只见几缕黑烟从树影处缓缓扩散升腾，不几时便凝聚成五个黑气翻滚的人形，其中一个方一定形，便在原地一个盘旋，急向远处飘去。
“想走？”
苏吉利眼中一道厉芒划过，右手一拍腰间，一个黑色罐子便飞到其手中。就见他左手掐诀，口中肃然念道：“天官赐福，百无禁忌。收！”右手略一抖动，黒罐便一飞冲天，罐嘴直指那逃走的黑烟。
一道乌光急如闪电，由黑罐深处喷薄而出，一卷一带，就将那魂魄收入罐中。继而黒罐在半空中围着苏吉利回旋不停，似是兴奋无比。苏吉利左手一点黒罐，黑罐才滴溜溜一转，重新飞回到其右手中。苏吉利手再一甩，黒罐便没了踪影。袁秋仔细一看，才发现黒罐是又被他挂在腰间了。
一切行云流水，只在须臾之间。
苏吉利做完这些，拍了拍手，始才回过头来，重新看向树影。
眼见苏吉利举手之间收了同伴，余下四魂魄惧怕不已，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颤声叫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苏吉利双手倒背，目光平视，不紧不慢地问道：“你等何人？为何在此？”
四魂魄语带哭腔，急忙答道：“我们是这个寨子的乡民，只因前几日外出打猎，枉死兽口，又眷恋亲人，才徘徊不走，望上仙体谅。”
“哎？真是我们寨的。我还见过他们被人拉回来的尸体呢。”袁秋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吉利施展仙术，嘴中啧啧羡慕不已，此时他不知何时来到苏吉利身后，突然探出头来，插言惊道。
“去，去，哪儿有你什么事。”苏吉利连连摆手，像赶苍蝇般把袁秋撵到一旁，继而转过头来，却怒道：“无知！七日不入轮回，投胎转世，你们就等着魂飞魄散吧！”
“怎会如此！我等确实不知啊。敢问上仙，我等要去往何处投胎？”四魂魄惊声叫道。
“无欲无念，即入轮回。”苏吉利哼了一声，双手倒背，悠然答道。
四魂魄互望一眼，面色尴尬，张口正要说些什么，谁知苏吉利似有所知，又哼了一声，道：“就是要你们什么也不要想，安心等着进入轮回之道。”
“多谢上仙指点。”四魂魄面上一喜，齐齐跪拜，三叩之下，身影竟已是渐渐稀薄起来。
眼见四魂魄消失，苏吉利那腰间黒罐却突然嗡嗡作响，似是有什么不满，苏吉利右手轻抚几下，才安静下来。
“啊？这样就完了？也太无趣了吧。”袁秋慢悠悠地几步越过苏吉利，朝向树影撅嘴道。
一句话惹得苏吉利笑骂不已：“真是小孩心性，毫然无惧。若我今日不在，而这些魂魄又突起歹意，伤了你的家人，却是如何？你要知道，离体魂魄虽然不能攻击肉身，却专门能够吞噬魂魄，其中凶险，岂是你这小孩所能了解的？”
“哼，不了解就不了解，有什么稀罕的。”袁秋不屑道。
“说不过我，就耍无赖，你还真是有出息。”苏吉利洒然一笑，深觉与这个小孩嬉笑损骂一番，修道路上的那些苦难便统统暂且消散了。
他算了算时辰，突然说道：“小子，我已到了时辰，即刻便要返回仙界，你准备好好吃好喝的，下次我定会再来。”
“真的？”
“当然。”
“那好，我等你。记得要多学些仙术，回来好给我耍耍。”袁秋憨憨笑道。
“你这小子，当我灶王是卖艺的不成？”苏吉利笑骂一声，看了一下天色，道：“真的该走了，小子，再会。”一运法力，就要腾空而去。
“慢着！走之前把你吃的供品折算成银两留下！”
咔咔咔咔——
苏吉利身子一坠，被袁秋一句话折断无数仙筋道骨。
“你说什么！岂有此理！那些供品本来就是给我准备的，我吃了又有何妨？而且，你不是要交我这个朋友吗？朋友是什么？朋友就是兄弟，亲兄弟。难道这就是你的兄弟情义？”苏吉利暴跳如雷，指着袁秋大喊大叫，直如被惹急了的白脸毛猴。
袁秋狡黠一笑，不紧不慢地翘起手指说道：“供品是我家买的，我想给谁吃就给谁吃，你不经我同意，就是偷吃，当然要补偿我。另外，我是要交你这个朋友，但是，古语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事情一码归一码，该补偿的怎么能无故取消。嘿嘿，白脸小贼，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苏吉利脑门上青筋直跳，两手在袁秋面前抓了又松，松了又抓，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够狠！”
不过随后，苏吉利眼珠一转，似是想通了什么，脸面立即由阴转晴，贼笑道：“说吧，别卖关子了，你想要什么？”
一听此话，袁秋再也掩饰不住脸上喜色，挤眉弄眼嘿嘿谄笑道：“你的仙术。”
“哼哼，想来也是这个。”苏吉利出奇的豪爽，右手在衣袖中一阵摸索，便掏出一块两指大小的青色玉片来，晶莹碧翠。他一甩手，便丢了过去，同时对袁秋说道：“这是玉简，里面有我一些功法，当你学有所成之时，便足可傲视凡间了。”
袁秋一把接住玉简，好奇地打量起来，并随口问道：“可是我要怎么使用它？这既不是绢帛，又不是什么纸张。”
苏吉利不耐道：“用你的念力。”
“什么是念力？”袁秋抬起头来，皱眉问道。
苏吉利哼哼两声，没好气地说道：“便是你脑中的那些鬼主意，只要能把它们集中于一处，你就能进入到玉简的世界中去了。”
“不懂。”袁秋愣愣地摇头。
“哈哈！那你就慢慢琢磨吧！小子，一踏上这条路，便再不能回头，明争暗斗，杀戮抢夺，有的苦够你受的。若再相遇，你仍是如此有趣，我便真的要佩服你了！”
苏吉利大笑几声，一掐法诀，高喝一声：“走！”身体立刻如同流星一般，化为黄光破空直上，腾挪辗转，轻灵飘动，须臾之间就不见了踪影，空留一个声音在空中徐徐飘荡。
“小子，我倒忘了，你姓何名谁？”
袁秋抬头虚望，大声回道：“姓袁名秋——！”
“好！我记住了！咱们有缘再会！”声音回荡在空中，久久始才散去。
袁秋怔怔地站在原地，仰望无尽夜空，搜寻苏吉利的身影，却终究再也不见了。夜空中明月繁星依旧，仿佛刚才所历皆是一场虚幻。
然而袁秋知道这不是虚幻，因为他手中正紧紧攥着那块玉简，实实在在的触感，冰凉沁心的气息，无不昭示着这奇妙的一夜不是虚幻。
这就是神仙吗？好威风！好气派！
袁秋不禁攥紧玉简，暗暗发誓道：“好！我决定了，这便是我今后的路！”
不知何时，院门处突然响起一声粗犷男音。
“哈哈，袁二哥就是爽快，一壶烈酒，他几杯就喝了个精光，下次喝酒，还要找他！”听起来有些醉意。
一个女人的声音随后接口道：“嘘，当家的，小声一些，莫要惊醒秋儿。”
说话间，院门已是吱的一声被打开。
“哈哈，了然，了然。”男人爽朗笑道。
笑声中，明月已然西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