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秦关感觉自己正躺在温暖的床榻上,太阳此时刚刚升起,他蓦地伸了伸懒腰。
“早晨真好。”他叹了一声。
“关儿,该起床了,这时分西席先生已经入了偏厢了,若是去得迟了,又要挨先生的板子了。”一个身着华贵的妇人从门外赶了过来,把秦关一把抱起。
“这孩子,看起来又长高了两寸呢?”妇人又惊又喜地说道。
“两寸?”秦关看了看自己的身形,此时的他正像个六岁的孩童。
“我......是这个样子吗?”秦关有些疑惑,刚才像是做了一场极长极长的梦,梦里的自己好像特别强大,比自己见过的人都要强大。他还有一个管家,叫什么来着?他忘了。
“管他呢。”秦关叹道,西席先生又要来打板子了。赶忙跟着娘洗漱完毕用完早点,便去西席听课。
今天讲的是先师道学中的名篇《梦蝶说》。秦关听得云里雾里:“做梦就是做梦,还做出什么学问来了,不如直接去抓蝴蝶。”秦关懒懒地说道,又教先生打了好几个板子。
秦关听得累了,没有什么可以玩儿的,便朝四周摸了摸,却只摸到一枚小竹筒。
只见这竹筒上铭刻着一些有趣的图案,但秦关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竹筒为什么莫名其妙在自己身上。
西席教授见了,又狠狠地敲了秦关一下:“你这娃儿,不好好读书,哪里对得起你们秦家三代宰相,五位状元的门楣。”
秦关悻悻地吐了吐舌头,便不敢乱动了。
家中母亲对自己极好,虽然有些时候教课严了,但却对自己十分关心。若是有一点点头疼脑热,是万万不会让秦关多读一刻钟书的。
父亲是朝廷宰相,每天都要批阅大量的公文。但也正因为是宰相,需要批阅的公文太多,时常便在家办公,不太外出。秦关时常偷偷溜到父亲房中,去扯他的胡子。父亲倒也不恼,每当这个时候便要与秦关玩上几刻钟,绝不教秦关在一旁太孤单。
秦关自小十分健康开朗,虽然家中没有安排他习武,可身子骨却比常人要结实,一年到头生不了两次病。
秦关学习天赋极高,特别在诗书礼仪方面颇有所得。十二岁时便由国子监学监举荐到礼部任传习郎,负责宫中礼制编写和审校。这是寻常四十多岁的老学监做的活儿。十四岁时,又到户部听用,在无一官半职的情况代户部主司厘定了江南榷税,风头一时无两。十五岁,又无职调任工部水利司候补员外郎,协助工部建造了举世震惊的巴川桥。十六岁时,在国子监直选中免举晋入会试,并以一篇《十三道税赋增改制》之奇文被陛下御笔选中,题为金科榜首。自此,秦家便又出了第六个状元。
得中状元后,户部尚书家的女儿正值婚配之龄,又由陛下亲自赐婚,便在十六岁时大小登科,成了京城中最为显赫的年轻人物。
可虽然身为状元爷,秦关却也有一个令所有人都哭笑不得的怪习惯,就是无论何时都要拿着一枚奇怪的竹筒。
这枚竹筒随着秦关长大,一直便带在秦关身边。秦关费劲了一切的手段都想要打开这枚竹筒,可是竹筒所用的竹子却坚固异常,不似凡间之物,即便是以利器巨锤也难动他分毫。
可越是打开不得,秦关便是越想要打开这枚竹筒,便将这竹筒一直带在身边。
夏天时,在水中泡泡用来解暑。冬天时,在火里烤烤用来取暖。在学堂时,常常用来格挡教习先生们的戒尺,考场上,那是最为别致的镇纸。哪怕是洞房花烛夜,秦关仍然把它带在身上。
户部尚书家的女儿不满他的脾气,便要教他把竹筒扔了,他却偏不。一直闹到第二天早上,闹得满城风雨,闹得众所周知。此后,秦关便有了竹筒状元的“雅称”。
可秦关并不在意,他只是想看看竹筒里面究竟有什么。
有时,秦关抱着竹筒在榻上睡着午觉,也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境。
在梦里,自己是一个将军的儿子,他自小没了母亲,失了母爱。将军待自己又非常严苛,时常非打即骂。自己从小就很少看到自己的父亲,他经常在外出征。自己身上虽然有些武艺,但是却得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病症,如烈火焚烧一般的痛苦经常莫名袭来。
有时候,秦关从梦中惊醒,会幽幽的探上一声:“还好不是真的。”
是啊,对于秦关来说,他似乎过着全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日子。出生显赫、家世圆满、高堂在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着一些都是寻常人都梦寐以求的,他似乎十分轻松就得到了。
对了,还有儿孙满堂。有的时候他会在意这个,但不出两年,他唯一在意的问题也解决了。
妻子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子女双全,他的人生便就似乎如书中写的一般圆满了。
可对他而言,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什么不圆满的话,那就是一直打不开的竹筒,和一直在做的怪梦了。
大概无伤大雅吧,他这么安慰自己。
这年秋高气爽,他与三两个学生在京城长亭桥上赏景游玩,闲谈赋诗。有两个女子也正在一旁投鱼食观景。
这时,兵部尚书家的裘大公子也带着几个随从路过桥上。看一旁投鱼食的姑娘长得水灵动人,便要出言轻薄。
“小姑娘,到裘公子我府上走走啊,我府上的鱼儿各个肥美无比,包你们满意啊。”裘公子说着,便是一脸的淫邪之色。
秦关正要阻拦,一旁学生连忙阻止他:“先生可千万莫去招惹这裘大公子。他仗着家中老爷子这两年在边关打了几场漂亮的仗,威望正浓,上个月刚刚打落了河西尹家的张公子两颗门牙,张家一状告到了圣上那,最终也不过就罚了几万贯银钱,可那张公子从此却落了个‘漏风’的称号。先生家世显赫,又有圣上眷顾,此刻不可逞强,不如去找那京兆府,叫他们来处理罢了。”
可秦关自小便是个满腔义愤之人。见那裘大公子正要一手将姑娘拉走,便还是忍不住朗声喝问道:“你......你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却要如此不顾王法,不顾礼教吗!”
一旁学生听了,正是一脸惊恐:“怕今天是得不了好了”,连忙差人去秦府请人来救。
那裘大公子与秦关倒是相识,自家老爷子常常拿秦关与自己比较,骂自己无用、纨绔,嫌自己低下、龌龊。可这裘大公子却是不服,一直记恨着秦关,此时看到秦关自己一下子撞了上来,又岂有善罢甘休的道理。
“哈哈,我倒是谁家没长眼睛的穷酸书生呢,原来是秦家的竹筒状元啊!”说罢,一旁的随从也跟着发笑。
“你......你放开这俩姑娘,京城是有王法的地方,由不得你这厮胡来。”
裘大公子拉着姑娘的手任她打骂就是不肯放开,转身又像秦关道:“你这酸秀才,今天倒是要做起大侠来了。好啊!本公子今天就给你这个做大侠的机会。我这有几个兄弟,都是从军中出来的,都是两三脉的粗壮武夫,你要是今天能把他们打趴下的,我立马放人。决不食言。又或者.......”
“又或者什么?”
裘大公子狡黠地笑了笑,在把一只脚抬起来架在桥洞上。挑衅着说道:“或者,你从我胯下钻过去,我便给你竹筒状元这个面子,这小妞本少爷我就不要了。”
秦关怒道:“呸!你这个不知羞耻的武夫,我堂堂陛下御笔清点的状元,文华阁下平章事,也算个不大不小的朝廷命官。你若要折辱于我,你觉得陛下能饶你不能?”
裘大公子倒是小瞧了秦关,这一吓倒是让裘大公子不敢擅动,一想到这竹筒状元背后还有宰相府、户部尚书府的背景,陛下的关爱,他此刻也是十分犹豫。可是话说道半路了,若是收回,以后自己在京城中还如何欺行霸市、欺男霸女,大家势必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软柿子罢了。当下把心一横,对着一旁的随从说道:“你们过去,把他门牙给我打落三颗,毁了他相貌,但不要重伤了他。一会儿把他也拉到我府上,我要让他看看我是如何调教这两位小娘子的,让他看看,多管我裘大公子的闲事是个什么下场。”
一旁随从此时也不敢轻动,对面的可是名震京都的大才子、大状元,堂堂朝廷五品命官,自己哪敢去动手。各个犹豫着不敢轻动。
裘大公子此时便怒了起来,你们照着打,我来扛,大不了坐它三年两年牢,我姑父可是大理寺卿,在牢里老子也能逍遥快活。可你们若是今天不动手,我便让你们各个全家都完蛋。
这几个也不过是寻常军旅的汉子,此时哪还不知道裘大公子动了正火,这秦公子怎么样还另说,自己若是不动手,怕是真得要全家遭殃。
“罢了,大不了也就是我们一死保全家里。”几人此时已经有了决断,便操起家伙事儿向秦关袭来。
秦关一介书生,哪里懂得什么武艺,这些又都是军旅中的好手,专门派来保护裘大少爷的。只能把头埋在手臂中,盼着京兆府或自己府上快些派人来救。
只听一整呼啦乱响,待秦关将双手拿开,自己身上却并没有半点伤。之间对面裘大少爷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吓得仪态全无,身下黄白之物留了一地。
再看向几个打手,此时都已然筋断骨折,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有两个满脸是血,已然昏死过去。
自此之后,秦关便又多了一个称号——“武状元”,京城再也没有任何人家敢在秦关面前提“竹筒状元”这四个字。
可对于秦关,不解的事情便又多了一项——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地会了武功。
此后,他偶尔会去几趟太学中的演武场,试试射箭,试试骑马,可是再也没有了当时一瞬间制服多名好手时的那般身手。
他想和太学中其他几人实战的试一试,可现如今谁还敢和武状元爷过招,一出声,人群便轰作鸟兽散。
可这事儿秦家人却并不在意,自己家出了个文武全才的状元郎,大家都乐得合不拢嘴。秦关夫人也在圈子里有了不小的名气。京城这些贵妇名媛们都羡慕着她嫁了个顶好的夫婿。两个孩子也时常缠着爹爹要练武。
可这一切秦关并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烦!恼!又!多!了!
一日,钦天监及太学共同办了一场讲学会。由钦天监米大人和国子监祭酒舒大人亲自主持。作为风头一时无两的秦关也被邀请参加到了这次讲学大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