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伯说起,这青烟栈是山阴二堡中残阳堡的产业。残阳堡与北边的苍鹰堡向来不太和睦,划地而治。北边苍鹰堡与朝廷有些瓜葛,做的生意要干净些,除了收些行脚的费用外,还会派人护送商旅通行,收些沿途护送的银子。但这残阳堡的产业却要阴诡不少,许多行商走着走着便陷在了这残阳堡的地界。
青烟栈没有送餐上楼的习惯,有时怕这往来的恶汉子们在房间里吵嚷争斗,把饭菜打落一地不好清理,有时也担心有些点子扎手的混了进来,得逐一辨识个明白,因此都是在楼下大堂用餐。
楼下大堂分为东西中三堂,各有各的买卖和规矩,寻常人若是坏了规矩,免不得要挨一番打,这是谁也不会同情的。
忠伯拉着秦关在西堂北面坐下,这是无关过客的意思,让大家别来打搅自己。
青烟栈虽地处偏远,但迎来送往的都是一本百利的大商号,南来北往,食物供给倒也齐全。
忠伯帮忙点了两道河西道风味的小菜,一壶高粱酒,悄声与秦关说道:“青烟栈虽地处偏僻,但却是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之地。少爷要游历边塞,且少语多看,切莫招惹是非。”
“嗯嗯!”秦关点头称是,可心里比谁都乐见发生些事儿才好呢,不然这旅途就枯燥许多了。
忽听得东堂一阵吵嚷打斗之声,不多时,一道黑色的身影被人从东堂飞掷到了中堂,正落秦风脚边。
秦风定睛一看,掷落之人身形短小不过六尺,十二三岁少年模样,较秦风比还要稚嫩些,只是一双手十分奇特,手指异常修长,较常人足足长了三分,动指之间就像抹了油一般,十分灵活。
此时东堂一青衣人骂骂咧咧地走来,“好你个小猫儿,偷东西竟然偷到本大爷头上了,今天我非废了你不可。”
大家听说小猫儿的名字,都把身上的暗口袋,身旁的包袱捂了个严实。
“看来这小猫儿可是这一带有名的盗贼了。”秦关玩味地说道。
“少爷不可轻动,且看一看再说。”忠伯按了按秦关的手,心里却想起了当年自己第一次和太老爷出来的情形,一眨眼便已经恍如隔世了,自己也已经是花甲之年。
青衣人说罢,抡起身边一张长凳就要砸将过来,呼呼然甚有气势。
虽是简单的一抡,但手足之间已凝了气势,未动之间,虎虎生威,青衣人太阳穴更已是高高隆起,显然是个横练外家的高手。
长凳掷出砸在地上,便砸了个粉碎。
小猫儿动作灵巧,翻滚着躲开,竟也浑然不惧。
“大哥哥救命!”大喊着便从秦风身边一跃而起,双手勾住秦风手臂,使劲一荡,便又落在了秦风身后两尺。
青衣人见着秦关主仆衣着虽然朴素,但镇定自若,气质华贵,也不敢妄动。
“阁下可是与这小猫儿一伙儿的!”青衣人问道。
“并无关系,足下自便。”说罢便仰头喝了一大口杯中的烈酒。
“这才像江湖。”秦关心想。
“不是便好,大家看好,今天我就要给这山阴古道除去这鼠窃狗偷的一害。”
说罢,青衣人提劲横跃,一手并做鹰爪状,便要抓向小猫儿。
众人皆围观不语,见青衣人武功不弱,正要看着小猫儿如何被擒。
只见小猫儿侧身一躲,青衣客一爪擦身而过。待青衣人劲力未收之际,小猫儿又一手抓向青衣人合谷、阳池二穴,待他一顿酥麻之时,借力扭转,一脚踏在青衣人手肘,一脚顺势踏上头顶,微一吐力,青衣客已是一阵晕眩,小猫儿便借力跳上了中堂的房梁。
“羞羞羞!羞羞羞!大人打小孩啦!”小猫儿跳上房梁,也不忘戏谑青衣客一句。
围观众人虽大多出身草莽,武学修为不深,但也看出青衣人身手不凡,而且方才动了真火,是一分也没有留手。
小猫儿一侧、一抓、一踏、一跳几乎在须臾之间,便躲开了这雷霆手段,反倒让青衣人吃了大亏,有几名看客方才正想动手帮衬,见此情景,不禁也生了怯意。
这小猫儿在山阴古道这两年已是薄有名声,偷盗无数,残阳堡赏金三千,数百名好手设陷围捕,小猫儿却能屡次从容逃脱,至今在这纷争的古道上来去自如,看来还是有些真本事。
青衣人被小猫儿踩中百会,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脸色一阵通红。想来他也是往返山阴的常客,今天却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如此戏弄,不禁更是恼怒,便将桌上的瓷碗当作暗器,向房梁上轮番砸去。
房梁被砸得哄哄直响,小猫儿在房梁中堂间腾挪跳跃,一会儿窜到大堂桌下,一会儿窜到掌柜桌上,一会儿又爬到梁柱背后,青衣客又急又气,不一会儿便砸了数十瓷碗,却没有一个砸中小猫儿。
“青竹,够了。”一声轻喝从东堂传出,青衣人这才停下手上的瓷碗,恭敬地望向东堂方向。
一位中年人从帷幔后缓缓走出,身着黑色常服,眉眼之间不禁流露出许多霸气。对着小猫儿朗声道:“小子,看你身形轻巧,可有兴趣从今以后跟着我,做些轻快差事?”
“三当家!”人群中有人轻语,众人便开始不住议论起来。
秦关东一耳朵,西一耳朵也大致听了个大概,原来这中年人便是残阳堡的三当家,有剑舞霹雳之称的鬼霹雳费俊雄,费三堡主。
小猫儿端坐房梁,一边啃起方才从桌上顺来的瓜子,一边笑着说道:“哟,打了小狗,主人来了。跟了你可有什么好处?”
中年人一手指向青衣人道:“你若是加入我门下,你偷他的,便不用还了,我再给你十倍酬劳,让你一生过得舒服,岂不是好?”
小猫儿笑了笑,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笑道:“那倒是好,我且要看看这傻憨子身上都有些啥。好与费堡主算个酬劳不是。”
“好,依你!”
说着,小猫儿便从后腰掏出一只匕首。匕首轻钢打造,把手处镶嵌着两枚溜紫的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是难得的精品。
小猫儿朝鬼霹雳说道:“这破匕首就算十两银子吧,你得给我一百两银子。”
“可,你随我走吧。”鬼霹雳笑道,一百两可不是什么大钱。
“还没完呢!” 小猫儿在房梁上颇为得意,朗声道于是又从后腰掏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珠子。
堂下有一壮汉见到,立马在身上摸了一番,大骂道:“你个遭天杀的偷儿,敢偷你李大老爷的珠子,老爷贴在肚子上都让你偷了。”说罢,便叫身边随从爬梁去取。
可随行随从哪有青衣客般的本事,房梁尚且上不去,只能在梁下赌咒叫骂。
小猫儿在房梁上哈哈大笑,便又朝着费俊雄朗道:“这可是上好的红宝石珠子,就算五十两。你可给得我五百两银子?”
鬼霹雳依然镇定地笑道:“也无妨!”
小猫儿坐地起价,又接二连三的从身上摸出玉佩、扳指儿、金镖等物件,堂下已是人声鼎沸。
饶是鬼霹雳见惯了世面,此时也是额间生疼:“这娃儿究竟是哪里偷来这些玩意儿,又是怎么放在身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可眼中欣赏之色更是愈发浓烈,这般人才若是加入了残阳堡麾下,那.......
这个山阴古道,来往的都是谨慎小心的江湖人,一路上贵重物品均是贴身保存,小猫儿却能在这种环境下将堂下近乎偷了个遍,已非寻常偷儿可比。
一炷香时间过去,小猫儿从身上掏出的物件仍是一件又一件。
鬼霹雳不禁又惊又气又想笑,这十二岁的娃儿,偷盗确是一把好手,行走江湖多年,这般技艺却也是头一次遇见。不禁叹道:“罢了罢了 你也别掏了,都依了你,把物件还给大家吧,这是青烟栈,我残阳堡从不在自己朋友身上做活儿。”
小猫儿将东西从梁上一一丢下,众人一拥而上,皆在哄抢。知道残阳堡三当家有意收了小猫儿,众人也不敢再多加为难。
小猫儿丢完器物,朝着鬼霹雳又嚷道:“除了钱,我还要一件东西才肯跟你。”
鬼霹雳问道:“是什么物件,但凡我残阳堡有的,你尽可说来听听。”
小猫儿眼中稚嫩之色逐渐褪去,嘴角夸张地弯起,一种狡黠的表情涌到脸上:“还有,你的命!”
命字刚说完,小猫儿便从嘴中悄然射出一枚钢针,直射向鬼霹雳。
常人言谈之中往往警惕大松,小猫儿忽一使诈,在座均未有所察觉。
可鬼霹雳毕竟是山阴古道上的成名人物。虽是变化突生,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右手挥动,钢针正好击中手上的臂环。当的一声弹了出去,正中一侧的随从。
随从左肩中针,不消三个呼吸,便已见血封喉,没了动静。
好厉害的毒药!众人皆大惊退散,秦关也随着人群退到一旁。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谁做事!”鬼霹雳沉声道,一只手便已拔出腰腹中缠绕着的青色软剑。
“呵呵,我为谁做事,重要么?你今天,走不了了。”说罢,便从身上掏出一串铁蒺藜,只见那铁蒺藜在灯光下幽幽地散发着蓝光,看样子便也是喂了剧毒的。
铁蒺藜后穿着一枚竹筒并迅速收缩了进去。
“啵!”一阵闷声伴着火药的气味,将铁蒺藜从竹筒中喷射而出。
鬼霹雳引剑一带,一整当当之声响起,软剑与铁蒺藜相交,发出一片碰撞之声,鬼霹雳竟也是毫发无损。
围观众人中不乏好手,无不惊叹。这铁蒺藜若要躲倒也不难,但是已软剑一剑之内将铁蒺藜尽数扫落,却并非寻常人能够办到,这三百山阴古道恐怕仅这鬼霹雳一人有此手段。
“哼!雕虫小技。”鬼霹雳拔剑一引,铁蒺藜又顺着剑势飞奔而回,势头并不比小猫儿用火药差上多少。
小猫儿见势,像泥鳅一般迅速一滑,便躲到梁柱之后。铁蒺藜尽数插在了梁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