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

砚秋缩在城隍庙的角落里，把破棉袄往身上紧了紧。这棉袄还是三年前邻村张奶奶给的，腋下早就磨出个大洞，冷风直往里头钻，冻得他骨头缝都在打颤。

城隍爷的泥像缺了条胳膊，半边脸被顽童用石子砸得坑坑洼洼，剩下的那只眼睛，像是总在瞅着他。砚秋摸了摸怀里，那几本用破布包着的旧书还在，硬邦邦的硌着肋骨。这是爹娘留给他的唯一念想，那年山洪把啥都卷走了，就剩这口樟木箱，箱子里没金银，只有这几本看不懂的书。

“咕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砚秋咽了口唾沫，视线落在怀里揣着的烤红薯上。这是帮西街李掌柜劈了一下午柴换来的，焦黑的皮底下，甜香顺着裂缝往外冒，勾得人嗓子眼发紧。

他刚要咬一口，庙门“吱呀”一声被撞开，风雪裹着个壮硕的身影闯了进来。

是王屠户。

这人满脸横肉，手里拎着柄剔骨刀，刀上还沾着点血丝，一眼就瞅见了角落里的砚秋。“小杂种，躲这儿来了！”王屠户嗓门跟打雷似的，“昨天撞翻我家肉摊子，今天就想赖账？”

砚秋心里一紧，往泥像后头缩了缩。昨天他路过肉摊，被条野狗绊了一跤，确实撞翻了半盆猪血，可那是意外。王屠户当时就放了狠话，说今天不赔上半吊钱，就卸他一条腿。

“王大爷，我真没钱……”砚秋声音发颤，他一天劈柴才挣五个铜板，半吊钱够他活俩月了。

“没钱？”王屠户狞笑一声，上前一步就来揪他的衣领，“没钱就拿你这胳膊抵债！我家那两条狼狗，正好缺副骨头啃！”

冰冷的刀锋离得越来越近，砚秋吓得闭上眼，双手下意识往怀里抱。他怀里除了那几本旧书，啥都没有。

就在这时，“当”的一声脆响。

砚秋只觉得怀里猛地一烫，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再睁眼时，就见王屠户捂着手腕往后退，那柄剔骨刀掉在地上，刀身竟弯成了个月牙形！

“邪门了……”王屠户盯着砚秋怀里，脸色发白，“你怀里揣的啥？”

砚秋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把怀里的旧书掏出来。最上面那本封皮都磨掉了角，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封面上用毛笔写着两个字——青衿。这书他揣了五年，除了比寻常书本重点，从没出过啥怪事。

可此刻，那“青衿”二字像是浸了血，隐隐透着点红光。

王屠户瞅着那本书，又看了看地上弯掉的刀，不知想起了啥，突然打了个哆嗦。“你……你等着！”他撂下句狠话，捡起弯刀踉踉跄跄地跑了，连庙门都没关，风雪呼呼地往里灌。

砚秋握着那本《青衿》，手心烫得厉害。他翻了两页，上面的字弯弯曲曲的，像虫子爬似的，他一个字也认不得。可刚才那一下，明明是这书救了他。

爹娘临终前说过，这书里藏着他们家的根。以前他总当是句瞎话，现在看来……

砚秋把书紧紧抱在怀里，烤红薯的甜香混着旧书的霉味，在这破庙里竟显得格外真切。他抬头看了眼缺胳膊的城隍爷，突然觉得，这日子好像有了点盼头。

庙门外，风雪里站着个穿青布衫的老头，手里拎着个布包，正眯着眼往庙里瞅。他看到砚秋怀里的书，嘴角动了动，低声嘀咕了句：“总算露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