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场婚姻，似乎在第一面就注定是悲剧还是喜剧。

还记得杨雨第一次见到婆婆是2007年，大三的暑假，她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在她生命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作为一个传统农村家庭出身的姑娘，父母从未教育过杨雨，以后如何恋爱，如何成立家庭。杨雨对父亲固有的认知是，固执、教条又骄傲的小学老师，严肃、死板、暴躁，在她的认知中父亲应该会认为恋爱是可耻的，所以她从未敢在家里提及自己已经谈了一年多的恋爱。

第一次见面，是诸洋的妈妈知道她跟诸洋谈恋爱后主动发出的邀约。而她知道自己儿子恋爱，是因为看了他们的手机短信聊天记录，经不过男友的软磨硬泡，杨雨同意了。

作为一名在校贫困生，她用攒下来仅有的钱给自己买了一套新衣服，给诸洋妈妈买了两盒保健品，就踏上了自认为幸福的道路。

恋爱时，诸洋口中描述的妈妈，是个大美女，杨雨脑海里一直呈现的是优雅、知性、白皙的一个幻想，路上内心兴奋、忐忑、自卑又紧张。

四个小时的车程，转了一趟公交车，天刚黑的时候就到了，小区是个老校区，是诸洋父亲单位分配的，具有大多数老小区的特征，楼层一共7层，路面不太平整，一楼空闲地面种满了蔬菜，楼道很暗，几户看不清路，他家住在四楼，也就是诸洋妈妈口中一直骄傲的黄金楼层，诸洋砰砰地砸着门，大喊：老张，开门！他妈妈姓张。

能直呼妈妈老张的家庭，氛围应该不差，因为杨雨从来不敢跟她那黑着一张脸的当过自己小学数学老师，敲过自己脑袋和掌心的父亲这么开玩笑，她是羡慕男友的。

过了几十秒，听到了门插打开的声音，伴随着一口的南方方言，大概意思就是“我在厨房做饭没听到敲门声”。杨雨赶紧打了招呼：阿姨好！对方在昏暗的灯光里面点点头，弯腰从鞋柜里面拿了双鞋子递给杨雨就进了厨房。

男友把手上拎的东西，放在进门的圆桌上，就带她进去了，家里灯光非常昏暗，这也是后来家里在很多年的状态，昏暗！

诸洋妈妈从厨房端出来三四个菜，说洗手吃饭吧，态度不热情，也没有不热情，这时就着餐厅的灯光，杨雨看清了她的长相。高高瘦瘦黑黑这是第一印象，脸很小，下巴很短，但是很平，脸上有明显的皱纹，五官很大，占满了不大的一张脸，尤其是嘴巴，又厚又大，有点瘪，就一般五官大的周围就容易有皱纹，她又大又圆的眼睛，眼珠子有点突出，眼周布满皱纹，嘴巴周围也布满细纹，使本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10多岁，47岁的年龄，看起来有点像50好几的样子的样子，但是身板却很直，背影看着又显得很年轻。

内心有点落差，相貌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整个吃饭过程印象不是很深刻了，只记得她一直在说他们靠海，长年吃海鲜，前面诸洋的同学祥到家里，吃到她做的满满一大一桌子海鲜惊呆了，说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海鲜。

看着桌子上一盘跟海鲜能搭点关系的相依为命的两条鲫鱼，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杨雨吃了一口，赶紧夸奖:阿姨烧的菜真好吃。

诸洋爸爸不在家，来之前诸洋就说过他爸爸不在家，杨雨可以不用那么不自在。

吃完晚饭，杨雨说要洗碗，诸洋妈妈说不用，但是杨雨还是帮忙收拾了碗筷和餐桌。

晚上诸洋妈妈安排杨雨就跟她一个房间，诸洋自己住隔壁的次卧。据说还有一个房间是书房。整个晚上，家里没有开过大灯，一直很昏暗。吃完饭，杨雨打量了一下房间，典型的90年代的装修风格，大理石地板，木色的柜子，和木色的墙裙，两个卧室朝南，书房朝西，客厅连着餐厅，餐厅窗户朝北。客厅天花板上吊着复杂的欧式吊灯，虽然后来很多年几乎没开过。

诸洋妈妈换掉身上已经洗的发白了一件藕粉色无领衬衫，换上一件宽松的长长的缎面玫瑰粉色睡衣，没有穿内衣，滔滔不绝地介绍，当年这个装修多时尚，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血，而她的老公当时一点事没管，都是她一个人，上着班，挣着钱，盯着装修。

她给人的感觉，干练、精明、唠叨、亢奋。

床上铺着凉席，房间里开着空调，床上有两条毛巾被，一人一条。杨雨笨拙地冲了个淋浴，穿着10多块钱的印着大大的卡通图案的黄色睡衣，拘束地缩在床边，第一次跟陌生长辈睡一床，有点不好意思。而诸洋妈妈倒是没什么感觉，一直讲着自己儿子小时候多聪明、漂亮（用的是漂亮这个词）、调皮、难带，保姆给钱都不肯带。讲自己年轻时，大大的眼睛，长长的波浪卷发，长的像某个知名明星，26岁生完小孩，戴着上海牌手表，骑着凤凰牌自行车，还被小伙子追求的事情。然后又问杨雨的家庭情况，杨雨也基本有问就答，没有隐瞒。

杨雨说自己家住在苏北农村，父亲是农村小学数学教师，母亲文盲，靠种田养各种动物为生。家里兄弟姐妹三个，她是老小，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父亲正直又固执，一辈子也没赚到几个钱，宁愿贫穷，也不愿意在给学生辅导时收费，这么多年都是清贫过来的。杨雨上大学，学费是助学贷款，生活费也都是自己做家教赚的。

聊完，诸洋妈妈拉着杨雨的手，说自己会看手相，说杨雨的婚姻线是断的，不好。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平静的夜晚迎来了早晨第一缕阳光，夏天的清晨，朝南的房间很快明亮起来了，但是客厅依然很暗。

早晨一起床诸洋妈妈就匆匆忙忙去上班了，交代他们出去买些早餐。

妈妈走了以后，他们在家轻松了很多，早晨起来诸洋骑着摩托车戴她出去吃了早饭，顺便兜了个风，不管坐上什么车，只要速度上去了，女人都是容易亢奋的，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脸贴着诸洋的后背，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杨雨觉得特别满意，普通家庭的生活不就是这样么。

吃了早饭回家，诸洋说自己妈妈要中午才能回来，他们在家也没什么事，杨雨想起来，来之前诸洋说过自己妈妈喜欢勤劳的女孩，让她来了以后要表现一下。

杨雨看着堆在浴缸里的一堆衣服，说不然帮你妈妈把衣服洗了吧？

可怜的孩子，谁也没有教过，第一次去人家家里应该矜持，或者第一次就不应该以这种形式来。

洗完衣服以后，百无聊赖，他们就靠在一起看电视，虽然窗户关着，室内开着空调，房间里依然能闻到一点海水的味道，杨雨看着电视，而诸洋就看着杨雨，看着看着气氛有暧昧起来了。

恋爱一年多，虽然很多次诸洋提到要再进一步，但传统的杨雨认为，第一次不应该在宾馆、酒店，而应该在家里。

而现在确实是在家里，空气中浓烈的荷尔蒙的味道，最终打败了理智。一切顺理成章。

第一次，虽然美好，但并不顺利，笨拙而又紧张，剧痛和鲜血让一切刚刚开始就结束了，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杨雨怕弄脏了床，就赶紧跑向了卫生间，血沿路滴到了客厅的大理石板上。清理完地面的血迹，空气中甚至依然弥漫着血腥味，诸洋的妈妈就中午下班回家了。

空气中略有一丝尴尬和紧张，诸洋妈妈说中午就在外面的快餐店随便吃点吧，下午还要上班。说着就走进了洗澡间准备洗衣服，看着已经洗掉的衣服，突然脸色变成了猪肝色，冲过来就大声喊：谁细的衣服，谁让你们洗我衣服的！杨雨一脸的尴尬：在家没事，就顺手洗了。看着眼前这个脸色难看的，陌生的长辈，她不知所措地低下来头。诸洋妈妈一把扯掉那件原本就已经很旧的藕粉色无领衬衫，大声质问：你知道这件衣服是什么材质吗？这是真丝，500多一件买的，不能这么随便洗，洗坏了，你赔的起吗？

多年后，当时的那个尴尬的场景，依然在杨雨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每每回忆到此，都让她羞愧，懊悔。

诸洋听到声音赶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似乎很习惯，说了句：多大点的事，洗坏了就买新的。但是他的妈妈依然忿忿，念叨着，这是件好衣服。中午吃饭，氛围稍微尴尬，但还是顺利地吃完了。吃完饭她依然正常去上班了，走的时候给了两张苏果卡给诸洋，说下午没事，带杨雨去买身衣服吧，第一次见面。

杨雨拒绝了，说不用，她说了句：第一次见，不买不合适。就走了。

下午诸洋硬拉着杨雨去了超市，说买吧，我妈的心意。杨雨看了一眼，两张200元的苏果卡。男友说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出去转转了吧。转了一圈，杨雨说真没有喜欢的，回吧。

晚上，洗完澡杨雨依然穿着那件大大的卡通裙子，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就回去了，快回去吧。

突然听到开门锁的声音，老门锁有点不灵敏，扭了半天才打开，这时诸洋已经跑到门后了，说：我老子回来了！杨雨吓得赶紧跑去穿内衣，慌乱中还没穿好，门就开了。

一个男人，拉着一个拉杆箱进来了，男人看起来年轻多了，50来岁的样子，是诸洋的父亲。诸洋妈妈跑过去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看来，诸洋爸爸提前没打电话说要回来。杨雨赶紧出来打招呼，说了声叔叔好。诸洋爸爸似乎对她不感兴趣，礼貌地点点头，寒暄了几句，说累了要休息，诸洋妈妈接过拉杆箱收起来，爸爸已经去了洗澡间，没几分钟就躺到了次卧儿子床上，也没说话。

第二天早晨，吃完早饭就要回去了，诸洋父母一大早起来在厨房煮面条，白水煮面，烧了个炒肉丝。走的时候，诸洋妈妈拎着杨雨带回来的保健品让她带回去，尴尬地推了几次，诸洋说，哪有人买东西让送回去的，诸洋妈妈想了一下，拿了一包诸洋爸爸日本带回来的薄荷糖，塞给杨雨，说，那这个带回去吃吧。

路上路过一个羊毛衫反季打折店铺，进去问了一下，买了一件120元的灰色套头毛衣，递给杨雨，说，送给你的新衣服，过了暑假天气就冷了就能穿。杨雨后来才明白，这是因为她在超市没有买衣服，对方是一定要送一件给她，算作见面礼。

回到学校，杨雨还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说了感谢的话，并且说阿姨有空来南京玩呀（他们在南京上大学）。

这就是第一次见面，噩梦一样的经历，但是并没有影响事情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