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掠过初中教学楼,阮初抱着刚发下来的数学卷,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卷边的红叉。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围了圈人,她踮脚望去,理科总分第一的位置赫然写着“靳年”两个字,钢笔字锋芒毕露,像极了他本人站在人群里时,微扬着下巴的样子。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阮初转过身,撞进一片晃眼的阳光里。靳年就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校服袖子随意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他正低头听隔壁班的林溪说话,林溪仰头时,发梢扫过他的手臂,他没躲,反而弯了弯嘴角。阳光顺着他的发梢滑下来,在白衬衫第二颗纽扣的位置洇出一小片暖黄,连带着他喉结滚动的弧度,都像是被精心勾勒过的。
阮初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怀里的试卷被攥得更紧,卷边的褶皱像她此刻拧在一起的眉头。她听见林溪笑着喊他:“靳年,这道物理题你再讲一遍嘛。”他接过习题册的动作很轻,指尖划过纸页时,带起一阵极淡的墨香。
从那天起,阮初的生活里多了许多隐秘的坐标。晚自习前十五分钟,她总会抱着水杯去水房,刻意绕远路经过靳年的班级。他大多时候伏在桌上做题,侧脸的线条在日光灯下格外清晰,睫毛很长,低头时在眼下投出一小截阴影;偶尔和男生打闹,校服外套被随意扔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处卷着圈旧痕。她的脚步放得极慢,慢到能数清他转笔的圈数,慢到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像有只不安分的小鼓在敲。
这些细碎的观察,被她藏在日记本最后一页。她画过他打篮球时的剪影,记过他被老师点名时轻蹙的眉头,甚至写下“靳年讨厌香菜”这样无关紧要的细节——那是她在食堂看见他把餐盘里的香菜挑出来时,偷偷记下来的。
楼梯拐角处,顾锦宁抱着一摞作业本,目光总不自觉地落在阮初身上。他认识这个女生,上次月考后在办公室,她拿着错题本问数学老师问题,声音细细的,却透着股不肯认输的执拗。此刻她望着靳年的方向,眼里的光像被风吹动的烛火,明灭不定,他忽然觉得,那本被捏皱的数学卷,仿佛也攥着她没说出口的心事。
顾锦宁开始找各种理由出现在走廊。他会算好时间去办公室交作业,站在走廊另一头的阴影里,看阮初假装不经意地经过;会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抱着篮球靠在栏杆上,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那个总坐在看台上、眼神追着靳年跑的身影上。
有次阮初被迎面跑来的学弟撞了下,手里的水杯晃出半杯水,溅湿了校服袖口。顾锦年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小心点。”他的指尖刚碰到她的衣袖,就见她猛地抬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靳年走出了教室。她慌忙抽回手,低声道了句“谢谢”,便快步往前挪,连被水浸湿的袖口都忘了擦。
顾锦宁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她校服布料的触感,像碰了片刚抽芽的嫩叶,带着点微湿的凉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忽然觉得,有些心事,注定只能藏在风里。
这份隐秘的欢喜,很快被酸涩浸透。阮初撞见靳年和林溪在食堂共用一副耳机,林溪的头轻轻靠在他肩上,他正把自己餐盘里的番茄夹给她;看见他们晚自习后一起去操场散步,靳年的自行车后座,总载着那个穿白裙子的身影;最痛的一次,是周五放学,她背着书包走到校门口,看见靳年把林溪的自行车扛上台阶,林溪笑着捶他的背,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那天的风很大,吹得阮初的刘海贴在额头上,眼睛里进了沙,涩得发疼。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并肩骑远,自行车铃的叮当声混着笑声,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在心上。她突然觉得很累,转身往反方向走,书包带勒得肩膀生疼,眼泪却怎么也掉不下来——原来喜欢一个人,连难过都要藏得这么小心。
不远处的公交站牌下,顾锦宁看着她孤单的背影,手里捏着刚买的柠檬味硬糖,糖纸被攥得发皱。他知道她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却没勇气追上去,把糖递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