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青阳镇笼罩在粘稠的黑暗里,祠堂屋檐悬挂的青铜风铃突然无风自动。楚夜跪在蒲团上擦拭那柄祖传古剑时,剑身骤然腾起三尺青芒,将先祖牌位照得惨白如骨。他清楚地看见,第七代家主"楚山河"的鎏金名字正在融化,变成腥臭的黑水滴落在供桌上。
"夜儿,快松手!"祖父的暴喝从背后传来,枯槁手掌按住楚夜肩头瞬间,剑柄处饕餮纹路突然活过来似的,一口咬住老人手腕。楚夜惊恐地发现祖父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祠堂四十九盏长明灯齐声爆裂,飞溅的灯油在青砖地面拼出四个血字——九幽开门。
老人用残存的右手扯断腰间玉佩塞进孙子掌心,掌纹被玉佩边缘割出血痕。"记住,楚家守的不是剑,是劫..."祖父的眼球突然凸出眼眶,瞳孔里倒映出万千厉鬼啃食星空的骇人景象。祠堂梁柱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十三根镇魂钉接连崩飞,最后一根贴着楚夜耳畔划过,在他颈侧留下蜈蚣状的血痕。
院外传来犬吠声,十八只豢养了二十年的玄铁獒同时发出幼崽般的呜咽。楚夜抱着祖父尚且温热的尸体踉跄起身时,看见母亲提着灯笼冲进祠堂,素白裙裾上沾满泥浆,发间别着的木槿花碎成三瓣——那是父亲出征前亲手雕的。
黑衣人的到来没有脚步声。第一个闯入者戴着青铜鬼面,指尖缠绕着暗紫色电弧,轻轻一划便切开了楚家护院大阵。母亲将楚夜护在身后的刹那,灯笼里的烛火突然暴涨,化作火凤凰扑向来敌。这是楚夜第一次见到母亲施展离火诀,也是最后一次。
鬼面人嗤笑一声,从斗篷下伸出布满鳞片的手掌,生生捏碎了凤凰的咽喉。燃烧的鸟羽纷飞中,母亲的身体突然僵直,七窍钻出细长的冰棱。楚夜想尖叫,却发现喉咙被无形的寒气冻结,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碎成一地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彩虹。
老仆陈伯从阴影中窜出,独臂铁钩勾住楚夜腰带将他抛向枯井。下坠瞬间,楚夜瞥见陈伯的后颈皮肤翻卷,露出下方血色刺青——与黑衣人袖口的曼陀罗图腾一模一样。井底腐臭的苔藓突然变得柔软如床褥,他听见头顶传来陈伯沙哑的嘶吼:"少主人,活着才能证明楚家不是叛神者!"
追兵的弩箭雨点般落下,却在接近井口时被青铜古剑迸发的剑气绞成齑粉。楚夜蜷缩在井底,看着悬浮在头顶三寸处的古剑,剑脊上浮现出与玉佩相同的蝌蚪文。当第一滴混着血雨的井水落在他眉心时,那些文字突然活了过来,顺着血管钻进他的瞳孔。
剧痛让楚夜在污泥中翻滚,右眼仿佛被灌进滚烫的铁水。当他勉强睁开左眼时,世界变成了由亿万光丝编织的囚笼——他看见黑衣人斗篷下蠕动的触手,看见母亲消散的灵魂正被古剑吞噬,甚至看见三万里高空悬浮着巨大的黄金竖瞳,正冷冷注视着这场屠杀。
求生本能驱使着他攀住井壁凸起,指尖触碰到某个机关。枯井底部轰然塌陷,楚夜坠入充斥着硫磺气息的甬道,后背重重砸在青铜棺椁上。棺盖缓缓滑开的瞬间,他听见来自远古的叹息:"葬天者,当以神血洗目..."右眼突然不再疼痛,转而变成刺骨的寒冷,井水在他睫毛上凝结成冰晶。
楚夜颤抖着举起玉佩照明,看见棺内躺着与自己容貌七分相似的男子。那人穿着缀满星屑的玄色长袍,心口插着半截断裂的骨矛,伤口处不断涌出银白色液体。当玉佩微光扫过尸体面部时,死者的眼皮突然颤动,干裂的嘴唇吐出两个字:"快逃!"
整个地宫开始剧烈摇晃,楚夜发疯似的扒住棺沿想要爬出,却摸到内壁刻满密密麻麻的"楚"字。最后一个字还带着新鲜血渍,笔迹赫然是祖父的手书。棺椁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某种比黑暗更黑暗的存在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