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惊鹊跪坐在寒潭边，指尖掠过水面时荡开细碎冰凌。九嶷山终年不化的积雪在她绯色裙裾上凝成霜花，右眼瞳孔深处那簇金乌火种忽明忽暗，将倒映在潭中的弯月灼烧出焦痕。

"喀啦——"

腕间蜃光绫突然绷直，绫缎末端延伸进漆黑潭水，如同被什么牵引般颤动。这是她第七次潜入寒潭，前六次都止步于三十丈下的无形结界。但今日不同，戌时三刻北斗倒悬，正是金乌压过月魄的至阳时刻。

"该还债了，沈照夜。"

她咬破指尖在眉心画出血符，纵身跃入寒潭。刺骨寒意瞬间包裹全身，傀儡关节发出青玉碰撞的脆响。下潜至十丈时，原本幽蓝的水色开始泛起铁锈红，成群盲眼白鲟从岩缝游出，鱼鳃处长着婴儿般蜷缩的手指，鳞片闪烁的磷火照亮潭底森森白骨。

蜃光绫突然剧烈震颤。玉惊鹊翻身避开一道漩涡，却见潭底砂石塌陷处升起青铜方匣。匣身缠满半透明鲛绡，本该柔滑如月的织物此刻布满暗红血痂，随水流舒展时发出琴弦崩断的铮鸣。她伸手触碰的刹那，右眼金焰轰然暴涨。

"叮！"

发间玉簪被无形之力扯落，青丝散开的瞬间，青铜匣表面映出诡异倒影——她的右眼化作燃烧的金色竖瞳，左脸却爬满蛛网般的青玉裂纹。匣盖自动开启的声响惊散鱼群，十八道锁链从潭底裂隙窜出，串着刻满冰裂纹的指骨刺入祭坛边缘。

剧痛在太阳穴炸开。玉惊鹊按住右眼，金红血珠顺指缝滴落，凝成火凤撞向青铜匣。珊瑚封印熔化的瞬间，腥咸记忆如潮水涌来——

暴雨倾盆的海崖上，玄甲女子手持雷光缠绕的长锏，足下鲛人尸骸堆积成山。当那人转身时，玉惊鹊看见与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沈照夜额间冰裂纹渗着血，手中苍雷锏却毫无迟疑地刺穿鲛人王心脏。濒死的王者突然诡笑，染血的唇间吐出诅咒："月魄噬星髓时，记得看看你剑上的倒影......"

"轰！"

现实中的爆炸声撕裂幻境。金乌烈焰已烧穿岩层，暴露出的祭坛中央陈列水晶棺。玉惊鹊游近时呼吸骤停——棺中人身着缀满月魄珠的鲛绡嫁衣，容貌与她别无二致，心口插着半截苍雷锏。那些本该死寂的银丝嫁衣突然缠上她手腕，傀儡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找到...我了......"

幽冷女声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玉惊鹊猛然抽手，带出棺中泛黄的婚书残页。鲛人血写就的字迹浮动在幽光中："两姓联姻，一堂缔约。沈氏照夜与玉氏惊鹊..."后面的名字被利器划破，只余狰狞裂痕。她忽然记起傀儡阁那些被抹去的晨昏——每当月华漫过窗棂，关节深处就会传来细碎啃噬声，仿佛有魂魄想破开青玉髓的囚笼。

"砰！"

头顶冰层轰然碎裂，数十道雷电锁链刺入潭底。沈照夜踏着雷光缓步而下，玄铁战甲映得面容愈发苍白，额间冰裂纹泛着幽蓝冷光。苍雷锏指向水晶棺的瞬间，她瞳孔骤然收缩——那半截断锏的纹路，分明与手中武器完全契合。

"九嶷山弃徒玉惊鹊，"沈照夜的嗓音比潭水更冷，"私闯禁地该当何罪？"

玉惊鹊轻笑着抚过棺中人的眉眼："执法使三百年容颜未改，这替死鬼倒是与我投缘。"说话间悄然捏碎袖中玉雕，被封印的鲛人歌谣在潭底回荡。盲眼白鲟突然发狂，撕咬间将蓝血涂满祭坛符文。

"放肆！"

苍雷锏劈开水流直取咽喉，玉惊鹊旋身用蜃光绫缠住锏身。两股灵力相撞的刹那，潭底砂石腾空凝成无数冰刃。沈照夜挥袖震碎冰刃，却见对手指尖勾起缠绕银丝的血："执法使不敢看么？这婚书上写的可是你的生辰八字。"

雷光突然紊乱。锏身映出的不是敌人，而是三百年前凤冠霞帔的自己。玉惊鹊趁机咬破舌尖，混着金乌火的血珠溅在沈照夜战甲，玄铁竟如遇艳阳的薄冰般消融。裸露的锁骨位置，赫然浮现与婚书同源的鲛人纹印。

"原来你也戴着枷锁。"玉惊鹊的蜃光绫缠上沈照夜脖颈，绫缎突然浮现三百年前的画面——暴雨夜的新房内，沈照夜亲手将星髓钉入新娘眉心。盖着鲛绡盖头的女子抬起脸，右眼跳动着与玉惊鹊别无二致的金乌火种。

沈照夜瞳孔剧震，苍雷锏爆发的雷光将两人震开。玉惊鹊撞上祭坛石柱，后脑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闪烁星辉的液体。星液渗入凹槽的瞬间，九嶷山地脉开始轰鸣，三十六道冰棱自潭底冲天而起，在月下拼合成巨大的命盘虚影。

"你果然是她......"沈照夜抹去唇边金血，苍雷锏突然调转方向刺向自己心口。玉惊鹊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祭坛突然坍塌。鲛绡嫁衣化作万千银丝，将两人缠绕成茧。失去意识前，她看见沈照夜额间冰裂纹渗出与自己同源的金血，而那些银丝正缓缓渗入彼此伤痕。

黑暗中有歌声响起。玉惊鹊看见十五岁的自己站在玄渊海边，沈照夜正在为她系上鲛珠项链。浪花打湿嫁衣下摆时，对方突然轻声说："记住，星髓永不可触碰月魄。"下一秒，苍雷锏贯穿心脏的剧痛让她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沈照夜近在咫尺的脸。两人被银茧倒吊在祭坛废墟上方，纠缠的发丝间凝结着冰珠。玉惊鹊突然发现对方右耳后有三颗小痣，与婚书残页上的朱砂印完全重合。

"为什么杀我？"她突然开口。

沈照夜长睫微颤，苍雷锏毫无预兆地劈开银茧。纷扬的鲛绡碎片中，她将玉惊鹊按在残破的水晶棺上，指尖抵住那枚星形胎记："因为你本该死在三百年前的大婚之夜。"

潭水突然沸腾。玉惊鹊在对方眼中看见自己右眼金焰暴涨，而沈照夜额间冰裂纹正涌出漆黑雾气。那些雾气凝结成锁链形状时，她猛地将骨笛刺入对方肩胛。七个音孔流淌出的旋律让苍雷锏脱手坠入深渊，也唤醒了沉睡在潭底最深处的存在——

被斩断的鲛人王头颅缓缓睁眼，三百年前的诅咒响彻天地："以吾族十万精魂为祭，当双星再度交汇，持锏者必将被自己的倒影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