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一座叫黄家山的大山脚下，这是一座巍峨险峻，人迹罕至的大山。

黄家山里有一个叫蟒蛇沟的地方，相传那里有一条成都地铁一号线列车那么大的大蟒蛇，守护着一株神奇的仙草，这株仙草上结有一种叫狼影果的果实，人若有缘，得这果子闻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

我从小就知道这个传说，直到看到《西游记》，才意识到这是抄的人参果的说法。

不过这传说据说已经流传了上千年，所以到底是谁抄谁也不好说，再说都是民间传说，互相借鉴也未为不可。

“天师，你说这帮傻鸟到底是要找什么？咱们在这山里转了快一周了。”

张立川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和他正在黄家山蟒蛇沟深处的某个地方搭帐篷。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不放心地看了眼不远处坐着享受啤酒和香烟的贾洪四人，担心被他们听见。

我埋头用锤子敲着帐篷钉，回答说：“管他呢，一天三百块钱，他们要在这山里转一辈子我也没意见。”

“我是有点担心，”张立川又抬头看了眼贾洪他们，“几年前我给别的考察队当过向导，人家那才是真的考察队，里面都是科学家，这个专家，那个教授的，而且人家一点不神秘，要研究什么都告诉我们，听得我们都觉得厌烦。“

搭好一个帐篷后，张立川起身走到不远处搭另一个。

他又望了一眼贾洪四人，继续说：“这几个人也号称考察队。他们像什么考察队？一个个跟黑社会似的，连个戴眼镜的都没有。”

这话说得没错，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领头的贾洪，三十来岁模样，长得人高马大，和我一样壮，一张麻子脸，尽是坑坑洼洼的青春痘痕迹。

叫方波的看起来年纪和贾洪差不多大，大方脸，厚嘴唇，鼓眼睛，比贾洪还要壮上一圈，耳廓圆鼓鼓的，耳朵看起来像包好的饺子，多半以前练过摔跤，还是比较专业那种。

另外两个男人年轻一些，二十多岁的样子，同我和张立川差不多大。

一个叫赵双强，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和张立川差不多高，但不像张立川那么廋，一双眼睛就像纪录片里西征的蒙古人一样又长又细，左手手背上纹有一个蝎子。

另一个叫徐亚东，个头介于赵双强和贾洪之间，一头长发染成金黄，扎个小辫子，有事没事总爱在手里玩蝴蝶刀。

考察队还带了一条狗，主要是赵双强在牵。这条狗看起来也吓人，通体漆黑，体型几乎有我们乡下土狗两个那么大，颚骨宽大，身躯粗壮，两只尖耳朵高高竖起，模样十分凶狠。

后来我们知道这狗叫杜莱特，是意大利的一种獒犬，历史悠久，以前的罗马贵族养来捕狮用。当然不是说这狗能单挑狮子，任何狗都没法单挑狮子，但这狗能够在面对狮子——特别是雄狮——时不逃跑，还嗷嗷叫着往上冲，已经很难得。

我把帐篷风绳套在地钉上说：“也没人规定考察队一定就得戴眼镜啊，万一人家就是文武双全呢。“

“那也不该这么神秘吧，能公开考察的东西有什么需要保密的。我们之前问他们来山里考察什么，你看他们那反应，好像我们在问他们银行卡密码一样。”

张立川声音本来就很低，此刻放得更低。

“天师，你说他们不会是来盗墓的吧，这可是犯法的，他们要出事咱们就是帮凶，是要坐牢的，就为这一天三百块可就亏大了。”

“来这山里盗什么墓？”我觉得有些好笑，”这荒山野岭的，附近也没什么历史文化名城，没什么大人物会埋在这里的。再说了，真要是盗墓，他们每天往洞里钻干什么？”

这一周我们一直在蟒蛇沟里跋涉。

蟒蛇沟听名字只是一条沟，其实是一个很笼统的称呼，我们当地把黄家山里很大一片地区都叫蟒蛇沟。

这一片山高林密，地形十分复杂，群山被河谷切得稀碎，天然一座庞大迷宫。

因为雨量充足，蟒蛇沟里各种植物疯狂生长，野草都能有一人多高，走在里面视野十分受限，同一个地方换个角度看起来就大不一样。

路线也同样受限，因为地形和植物过于茂盛的原因，很多地方无法走直线，近在眼前却要绕一大圈才能到，要是没有各种仪器设备贸然进山，很容易迷路困死在里面。

雨量充足，地下水也就充沛，无数地下河流在蟒蛇沟里蚀刻出许多溶洞，贾洪他们每遇到一个溶洞，就会停下来，在里面仔细搜索一遍，但也不会搜索太深，最多四五个小时就结束，然后找下一个溶洞继续。

每次搜索完一个溶洞，他们都是一脸沮丧的表情，显而易见考察队在找某个具体的东西，但一直没找到。

张立川不同意我的分析。

“盗墓为什么就不能往洞里钻呢？古时候有的墓不就是在山洞里吗？好像叫什么崖墓？”

“崖墓是在山崖上人工开凿出洞穴，而不是用天然的洞穴。苗族有洞葬，那是真的用天然洞穴来放棺材，不过那也是苗族普通人才这么干，我怀疑还是因为穷，可以省掉请人挖坑的钱，你说这点钱都出不起的穷人，能有什么值钱东西陪葬。“

我伸手理了理搭好的帐篷，继续说：“再说了，盗墓图什么，不就是图财吗。严波老板那么有钱一地产商，亿万富豪，还指望从墓里挖点东西来挣钱？那得啥宝贝才值得啊，传国玉玺啊。“

严波是我和张立川以前初中同学，复旦大学的高才生，现在在一家商业地产公司做董事长助理。

这次考察活动就是由严波老板（严波管他叫方总）赞助发起，靠着这层同学关系，我和张立川才得到给考察队干活的机会，可以挣这一天三百的工资。

“你说的也有道理。”张立川停下手里的活，单腿跪在草地上思索，“那你说一地产公司老板，请这么一帮看起来像打手的考察队，每天在这里钻山洞，到底是要找什么？搞得这么神秘，连严波都不知道。”

“有钱人不是为了钱，那就是为了命呗，说不定是来找那株能让人活四万七千岁的仙草的，不是说有条大蟒蛇守着仙草吗？他们钻山洞可能就是为了找那条大蟒蛇。”

张立川一脸恐怖地看向我。“真的吗？这一天三百块真是亏大了。”

“拜托，我在开玩笑你都听不出来，你还真信啊。“

“我当然不信有仙草这回事，但蟒蛇没什么稀奇啊，首先蟒蛇蛇胆也能延年益寿，其次就算不是为了蛇胆，有钱人为了好玩抓条大蟒蛇也说得过去，我靠，他们真的有可能是来抓蟒蛇的。“

“那就抓呗，反正也是他们抓，咱们小心点就行，蟒蛇比毒蛇好，咬一口死不了。“

接下来又是好几天的探洞考察。

除了我和张立川，考察队还雇了和张立川一个村的姓孙的老人。

孙老头养了一匹马和三头骡子，被考察队一起雇来托运物资，正是因为有驮队，贾洪他们才能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享受到啤酒和还算讲究的美食。

考察进行两周以后，物资消耗得差不多了，贾洪他们还是一无所获，沮丧的表情在四人脸上清晰可见。

晚上围坐在篝火边的时候，我们听到他们四个在讨论。

徐亚东狠狠地抽了口烟说：“贾哥，要不还是请那个什么疯子科学家来吧？”

贾洪慢悠悠地喝着最后一瓶啤酒，看了眼其他人，问：“你们觉得呢？”

方波有些不甘心地摇头，脸上表情就像拼命用力却还是拉不出来屎一样，最终他握起拳头用力一挥说：“他妈的，请吧，之前咱们这样的考察队有好几个了，一个成功的都没有。也只能试试这个疯子科学家，看他有没有什么高科技。”

赵双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行，那就请吧。”贾洪一口气喝干啤酒，将啤酒瓶随手扔进远处茂密的草丛，拿起手边卫星电话，“我这就给严助理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