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臭鸡蛋味，混合着一丝橘子的淡淡清香，不过闻上去像是烤糊了的橘皮，呛得让人难以接受。

这是用最廉价的粮食，掺杂进加快发酵的化工药剂，和极其粗糙的工艺酿制而成的劣质酒的味道。

劣质的程度之低，甚至连例如香精，增稠剂之类糊弄人的玩意都懒得添加。

仿佛压根就不担心酒水的销量。

“该死的老铁匠……”

王川背靠土坡，浅浅地抿了一口酒，抹抹不慎滴落在络腮胡上的酒液，盖好盖，宝贝似的收好酒壶。

看了看手指上酒渍，最终还是不舍地放在唇边嘬了嘬，也不管手指上那可疑的黑灰色，到底是沾染什么腌臜玩意。

“连基本的诚信都没有，破铁匠铺子迟早要倒闭！”

劣质酒的燥烈，始终无法压抑他心中的郁烦，王川意犹未尽的骂骂咧咧。

也难怪他会如此生气，一个月前，王川来到铁锤镇，花费了身上所有财产，定制了一口长刀。

就在今天早上，他兴高采烈地按照约定前去取刀，却被告知，刀锻好了，但是价格却提到了原本的三倍。

“凭什么？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王川肥厚的手掌，把铁匠铺的木桌拍得震天响，茶杯跳起来老高，倒满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老铁匠心疼的看着浪费了的茶水，顺着桌沿滴答到地面。

要不是他也觉得自己要求不合理，心里过意不去，才不会拿这么稀缺的玩意，招呼面前这个邋遢的大胖子。

“我也是没了办法呀……”老铁匠重重的叹了口气，扶好茶杯再次倒满茶，双手摆在王川面前，满面的愁容。

“谁能想的到，不过是出镇捡点碎料而已，可就是那么寸，碰上游荡的丧尸了，我可怜的崽呦！”

“小铁匠被丧尸咬了？这镇子附近哪里来的丧尸？”王川一惊。

铁锤镇处于人类地盘的腹地，周围几乎不可能会有丧尸出没，加上丧尸从来都是成群结队的行动，想要穿插进人类领地，绝对逃不过人类防御要塞的监视。

若是发生了那样的大事，周围的人类聚集地早就乱套了，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

除非有丧尸小队单枪匹马的潜入，忍住嗜血的冲动，不惹一点注意的绕过要塞，然后咬一个孩子？

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呀！

“我哪里晓得啊！三五年没见过丧尸了，我家崽儿天天出镇子捡碎料，哪里晓得会这么倒霉……”

王川吧咂一下嘴，心说家家户户都出去捡碎料，偏就你家孩子碰上了，也确实够倒霉的。

铁锤镇以锻造冷兵器而盛名，本地特产一种名为“冷铁”的特殊矿石，融合进金属后，能打造出质量非常上乘的冷兵器。

这也是为什么他专程来这里锻刀的原因。

这种矿石很奇怪，遍布整个铁锤镇，散落的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矿，多少年来捡都捡不完，可偏偏就是找不到矿脉在哪里。

无法大规模的集中开采，又不能浪费大量壮劳力去漫山遍野的捡拾，所以捡碎料这种活，就成了干不得重体力活的老人、妇女、儿童的专职。

“我那苦命的崽儿啊！打小了就没了娘……懂事又孝顺，知道我辛苦，小小年纪就起早贪黑的帮忙干活，可偏偏这个时候……”

老铁匠越说越伤心，眼泪已经挂在了腮边，王川见状，剩余的那点怒意也尽数消退，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一点点温度。

“那关我什么事？去买药治啊！”

“这不是缺药嘛！”锻造虽然是小镇的支柱型产业，但铁匠的地位并不高。老铁匠对这种语气习惯了，也没生气。老实巴交的抹抹眼泪。

“药太少了，价格翻了一倍，我怎么凑也凑不够钱，要不然……要不然我怎么会给您涨价？”

王川一时语塞，药价翻一倍，那确实高得吓人。就算他锻刀的价格涨了三倍，也不过是药价的四分之一。

大灾变以来，许多必需品都停止了生产，虽然近几年逐步恢复，但产量还是极低。

尤其药品这一类，旧世界余留的早已过期没有了药效可言，制作新药大多又缺乏原料和技术，价格因此高得离谱。

所幸能在大灾变活下来的幸存者，大多是对尸毒免疫的，倒是不用担心会变异成丧尸。

但是丧尸那肮脏的牙口，全是细菌和毒素，若是普通人被丧尸咬了，伤得不重的话，挖肉祛毒，吃点消炎药倒也扛得过去。

可要是体质不好的人，当天就会伤口感染，没有特效药物的治疗，很难活的下来。

老铁匠的儿子，王川见过，六七岁大，瘦弱的像根豆芽菜，就算伤得轻也够他受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

王川揉着脑袋，十多天前，距离铁锤镇最近的“废物”小城，突然与周边区域的人类聚集地失去了联系，使得近几日的物资越发的匮乏。

废物小城是人们对物资集中交换地区的统称，每隔几个聚集地，就总有这么一个地方。

占地并不大，却是什么都收，在一般人眼里，不过是废物的东西，杂七杂八堆得到处都是，也就有了这个名称。

它们就好像是村庄之间的集市，只不过没有自由的贸易往来，由各聚集地上交本身主要的产出，来交换各自需要的物资。

废物小城按照货物的紧俏程度，支付当下最合适的物资数量，从中赚取物资的差额。

十多天没有联系，前往交易的镇民也没有回来，急需的物资迟迟得不到补充，供小于求，药品价格自然是蹭蹭的猛涨。

王川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虽然是灾变前的产物，但依旧香气扑鼻，是好茶，也不知道老铁匠珍藏了多久。

可惜胖子不是个会品茶的人，喝起来还不如劣质的勾兑酒来的对胃口，不过他倒是没把心思放在口味上，而是琢磨着怎么解决这件事。

刀必须得拿走，倒不是心疼已经支付的定金，也不是铁锤镇锻打的兵器就真的是什么神兵利器。

要不然老铁匠也不至于为了一点药钱要死要活的。

行走末世，一口好刀必不可少，毕竟已经有了货币功能的子弹不是无限的，有一把趁手的冷兵器，关键时刻比枪都管用。

铁锤镇锻打的技术再好，材料再特殊，也不至于让王川为一口刀铤而走险。

关键在于，这口刀里，还加了一点他从北方兽群那里“抢”来得一块陨铁。

好吧！是偷来的……王川对“偷”这种行为十分不屑，理所当然的“美化”了一下说辞。

这块陨铁带有一定放射性，长期携带对人体有害，但是如果融合锻打后，不但能去除掉放射物质，更能让兵器皮实耐用，且锋利异常。

用坚如磐石，削铁如泥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这陨铁可不好找，有价无市，千金难求，要是就这么放弃了，他可舍不得。

可是，王川现在却为难得很，因为……穷啊！

铁锤镇倒是不缺适合孤散佣兵的活，不过酬劳也同样低得可怜，接了十几个单子赚的那点子弹，也都被他换酒喝了。

最多只留了十多发备用，全都掏出来也不够呀！

王川不自觉的摸了摸后腰老旧的枪托，咬咬牙问起了老铁匠：“你儿子什么时候被咬的？”

“三天前……”老铁匠忐忑的搓搓手，他也是被逼无奈，如果这位客人付不起钱，就只有不讲诚信把那口刀卖给别人了。

刀是好刀，肯定抢手不愁卖，甚至还能卖的更高，可是坐地起价又转卖他人，这事干的太不地道了。

大不了买完药，剩下的差价退给这位客人算了。

“三天……”王川搓了搓胡子，盘算了一下，往返废物小城一趟，一天时间足以，小铁匠应该能坚持的到。

“给我一天时间，我拿药来当做尾款，刀给我留好了，要是给我偷偷的卖了，烧了你的铁匠铺！”

王川凶神恶煞的咋呼着，一口喝干杯中茶水，砸吧了一下嘴，似乎才品出一些味道，夺过茶壶，连灌了几口热腾腾的茶，这才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老铁匠唯唯诺诺的应承，望着对方肥胖的身影，骑着一台冒着黑烟的老摩托车越走越远，心里是没抱一点希望。

用了三个来小时，王川才来到了废物小城的外围，没办法，老摩托在这破败的林间公路上，早已颠得快要散架，还能骑已经是个奇迹了。

一路上虽然满目疮痍，风景残败，但没有一点危险气息，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佣兵，对危险的嗅觉是非常灵敏的。

可一到了废物小城外围，王川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急急停了车，藏好摩托，小心翼翼的找了块土坡高地，观察了起来。

本应该车水马龙，此时却是安安静静，平日里风尘仆仆前来兑换物资的交易队伍，一个都没看到。

王川取下后背的枪套，利索的拼装，一杆带有消音器的马林1894老旧杠杆步枪就出现在手中。

透过瞄准镜，他仔细观察着小城里的风吹草动。

果然，虽然刻意隐藏了身影，王川还是敏锐的发现，在建筑物和到处堆砌的废物阴影里，似乎总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闪现间，终于让他看清了究竟是什么，那是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阴影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王川收回枪，缓缓滑下土坡，唯恐惊扰了对方，低声发着牢骚喝了口酒，徒劳的压了压心中的烦躁。

此时，回想起早上的决定，他后悔了，不由的骂起了老铁匠的不厚道，让自己摊上这么一档子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