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对不起......”
梦中男孩低声呢喃着,侧脸映在昏暗的灯光里,随着身体的一起一伏忽明忽暗,一张脸精致的恰到好处,狭长的眼睛里凝满了破碎的哀伤,一滴泪落到她细腻的脖颈里,她仿佛被突然灼伤,痛苦地大声哭喊起来,猛地一把推开身上的他,往床下一滚,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好痛......可是心更痛。
男孩惊慌地跑下来想抱她起来,她冷漠地看着他,声音仿佛冰冷的刀子扎在他心上:“别碰我!”他瑟瑟地缩回手,看她一件件把衣服穿上,然后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入了漫漫夜色中。
数九寒天,今年这个冬天格外漫长,细雨夹杂着雪花纷纷落下,整个城市笼罩在寒冷中,空气似乎也要凝固起来。她一步一步踩在积雪上,身后留下一串串脚印。她知道他就在身后远远地跟着,就跟以往他们每次争吵她赌气扭头就走一样,只是这次他不敢再挽留,而她不会再回头。
梦中的她不知走了多久,身体都快冻僵了,她疲惫地躺在雪地里,多想就这么躺着一梦到天亮。
“南笙...起来...”一阵慈爱的声音钻入她耳里,那么亲切而熟悉,她仿佛看到外婆远远地在半空中呼唤她。她再也绷不住内心的伤痛,哇地一声大声哭了起来,就像孩童时受到委屈躲在外婆怀里哭一样。“外婆,我好想你。”
“好孩子,外婆也很想你。以后你要好好的,你妈妈太苦了,我得带她走了。我那苦命的女儿啊...…”
“什么意思?”她茫然地看着外婆,可是一眨眼,外婆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白茫茫的光影。
“外婆?外婆?”
她焦急地在梦里呼喊,却怎么都得不到回应。
“皮卡皮,皮卡皮卡皮卡,皮卡丘...”熟悉的手机铃声在耳边一阵又一阵回响着,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拿起手机,屏幕上的“妈妈”执着地一直闪着,她按下接听,还没叫出“妈”,那边便传来一阵低低地呢喃:“南笙,对不起...对不起...”声音莫名和梦里顾绎所呢喃的重合。她突然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
“妈?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南笙啊,妈妈好累,我坚持不下去了,我要去找你外婆了,以后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接着电话里传来“砰”的一声,便再也听不到了。她急切地一遍遍回拨着妈妈的电话,可是那边却只传来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夜半,窗外月色透过黑沉沉的云层洒满地上,寒冷的冬夜像刮过烈风后风平浪静的湖泊。她急忙收拾好行李,胡乱往身上套了件大衣,一边网上下单打车,一边往大街上走,希望可以拦到一辆的士能够把自己送回家,然而又有谁会在这寒冬的深夜载客呢?此时,所有人都在安详的睡眠中,只有她,仿佛丢了魂一样奔走在街头。
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她看了下屏幕是个陌生号码,以为是有司机接了自己的单子急忙接了起来。那边传来陌生男人礼貌的N市口音:“你好,请问是姜南笙吗?我们这里是N市西区派出所,李兰是你的母亲吗?”
接完电话,她无力地跌坐在雪地里,仿佛她还在梦境里一样。
电话里说,她以后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她的母亲,半夜拿了一把水果刀,扎向了她熟睡的父亲,然后给她打了最后一通电话,便从12楼跳了下来。
姜南笙无助地蹲在街头,一直等到天亮,眼泪好像怎么也流不尽一样,她好想找一个人倾诉,告诉他,曾经最爱她的爸妈再也不在了。她看着手机的拨号键盘,一次又一次拨打着妈妈的电话,可是那边传来的永远是冰冷的机器人女声,她知道,电话那边再也不会响起那最熟悉的温柔的声音。
“南笙,少吃点冰的,到时候又该肚子痛了。”
“南笙,今天天气突然变冷了,你要记得多穿点衣服。”
“南笙,妈妈挺好的,真的,你爸爸最近好多了,没再打人,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
想起妈妈曾经地狱般的生活,而她却一无所知,甚至曾经因为误会而埋怨过她,即使后来知道真相她也无法原谅,长达一年不跟家里联系。要不是那年生日,突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只跟自己说了一句“生日快乐”,而自己却无情地挂断了那个电话。可是最终自己还是在顾绎的劝说下选择了回去看看。
然后她就看见曾经总是光鲜亮丽的妈妈穿着邋遢的睡衣正在被自己的父亲毒打,鼻青脸肿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而自己也差点被神志不清的父亲掐死,那一刻她对他彻底失望,选择了报警,举报自己的父亲吸毒,把他送入了戒毒所,却也因此断送了他的政治生涯,而父亲也扬言要与她断绝关系。
同时去戒毒的还有妈妈,她以为戒完毒他们已经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即使每次打电话爸爸都不愿意接,每次回家都会被他赶出家门,可是妈妈说:“南笙,妈妈现在很好,你爸爸已经不打人了,他对我比以前还要好,你给他时间,他总有一天会想通的。”于是她等啊等啊,却等来了他们的死亡。至死他都不愿原谅她,而他们再也没有一家团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