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的雨填充了黑夜,流过屋檐瓦缝,滴落在暗红的泥泞里,是红玫瑰的凋零,也是血腥的滋生。
“咚。”
随着最后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鲜红的血溅上爬满青苔的墙,又被滑落的水珠带走。
时杌沭踏着水洼,迈过一截截扭曲的肢体,从昏暗的小巷中走出。
“来一根?”
他接过烟,低头就着阿尔文递来的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
啧,阿尔文盯着时杌沭伪装后平平无奇的相貌,想起了那张藏在塑型泥下的,极具迷惑性的脸,心里暗暗不忿,上帝果然是不公平的。
抛去脑海中那些有的没的,阿尔文用舌头把烟嘴换了个方位,挑眉问道:“那些臭虫……”
“都解决了。”
时杌沭吐出一口烟,烟雾笼在他脸上,叫人看不真切,只听得见那淡淡吐出的四个字。
阿尔文闻言,偏头往小巷里看了一眼,只见那些“臭虫”眼里还残留着深深的恐惧,戏谑地吹了声口哨。
“这么小的胆量还敢做那些腌渍的事,他们是怎么坐到这个位子的?但是吧,”阿尔文咂咂嘴,“Rory你还是那么残暴,瞧这一个个的,咦惹,亲妈来了都不认识咯。”
时杌沭没有理会阿尔文日常废话,只是抽着烟默默凝望天边的云彩。
不知何时,雨停了下来。远处的太阳挤开了身旁的朝霞,用刺眼的光线遮盖了霞辉。
一束浸着红霞的光落在了时杌沭沾染血迹的脸上,轻柔却又黏腻。
“啧。”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厌恶,就跟那个人一样……
时杌沭眉头紧蹙,用力抹去脸上的血迹,转头朝着仍在沉睡的黑暗走去。
“Rory,别这么讨厌日出嘛,有时还能看到如此绚丽的朝霞,”阿尔文顿了顿,“再说了,她也会希望你……诶,你别走这么快呀!”
“闭嘴。”
“好好好,我不说了。”阿尔文举起双手,一脸的无可奈何。
随即他的眼睛转动一圈,若是时杌沭看见了,定然晓得这家伙又想到一些损话了。
只听阿尔文用他那贱兮兮的语气说道:“话说,你到现在了也没个伴,我看啊,既然咱俩这么合得来,要不干脆凑一对得了。”
“……滚。”
尘土飞扬,掺着尼古丁的风,刺鼻又上头,油腻却微甜,随时间逐渐淡去,与之而来的是杂乱的脚步与喘息。
“队长,这里又死了三个人!”
莫谌舟话音刚落,师晟珉就已经快步走进了小巷。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例了,该不会又是什么大人物吧……”莫谌舟看着这满地残肢断臂,搓了搓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师晟珉蹲了下来,用手在尸体衣服里翻找,只是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便继续手中的动作。
不出一会儿,几个棕色信封被他攥在手里,信封右下角俨然又是那熟悉的暗红花纹。
取出里面的信件展开,不出所料,是一条条罗列清晰的罪证,强奸、贪污、走私、贩毒……光是这几种都足以让躺在地上的这些人把牢底坐穿。
“又是‘執’吗?每次都是这样,先斩后奏,把人解决了再留下几封落款为‘執’的信件,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莫谌舟在一旁嘟囔着,用手挠了挠不是很聪明的脑袋。
要真按照流程来,不知有多少人会得到风声,并趁解决这一批“大鱼”的时间,推出一个替死鬼,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师晟珉轻轻瞟了他一眼,不做任何表示,只是吩咐随行的法医做一个初步的尸检报告。
他微捻指尖,回想起方才的触感——
尸体不同于前几次发现时那般僵硬,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死者的肌肤好像还有点温热。
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的他暂时压下心里的疑虑,缓缓走出小巷,望着东边冉冉升起的太阳,绯色漫上他的眼瞳,眼底是化不开的墨沉。
果然,没有什么能一直干净……除了他。
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人人都想踩着别人的骨血,拼命往上爬,妄图够到缥缈的海市蜃楼。
只有他,空有一身才能,却不懂得人情世故,还说我应该好好学学,结果他呢,一昧付出得到的是什么——
受他恩惠的反咬他一口,至亲好友帮外人污蔑他,从事十余年的同事也恨不得把他拉下神坛。
这些人,就应该被解剖刀一片一片地……
一阵轻风拂过师晟珉的脸,带来雨后的清爽以及几乎无法察觉到的草木灰,将阴沉的思绪打断。
哦?这股淡淡的烟味?风不算很大,但空气也是流动的,烟味残留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半小时。
他感觉有什么呼之欲出,但是又暂时想不通其中关键。
恰巧这时法医的初步检查报告出来了。“三名死者皆为男性,暂未出现尸僵,体温下降稍快,疑似是刚下过雨的缘故,由此可初步推测死者死亡时间为此之前一个小时以内,更精确的结果还需进行眼球化学……”
一段话携带的信号因子在师晟珉脑海中传递,触感、体温、烟味,这三个细微之处一下子被串联了起来,得出的结果让师晟珉神眼一凛:
犯人刚离开不到半小时!
来不及过多解释,他忙震醒连续熬了两晚从而导致现在昏昏欲睡的莫谌舟,匆匆说道:“带一队人往东追,速度快,多留意在吸浓烟或身上有很重草木灰味的人,,切忌打草惊蛇。”
旋即又对随行的法医说:“把他们三个带回去进一步检查,报告我希望回去就能看到。”
师晟珉迅速安排好分工,便带着另一队人向西边跑去。
……
“哒哒哒……”
有序的脚步声在人群稀疏的早上分外明显,所以师晟珉他们一看到街上的情景就立刻散开了。
可即使这样,耳力过人的时杌沭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他眼睫微敛,若是Arwen提前向警方透露了任务地点,这个时间倒是刚好对得上。
组织里的人都知道,不管多急,时杌沭每天一定会吃早饭,如此一来,方便了不少人动作。
他不是很厉害吗?那多做点又怎么了?
喂喂喂,他可是第一诶,肯定能把这么简单的任务搞定的吧……
求你了,就帮帮我吧,反正你也很轻松不是吗。
嫉妒、怨恨、自卑、不满,负面情绪的积累急需一个发泄口,而当有一个十分完美的对象出现在眼前时,接下来所做的一切也就理所当然了。
故作着急地留下烂摊子给他收拾、拼命地给他的任务使绊子、将极难的任务轻飘飘地压在他身上……
而现如今,你也要像他们一样吗,为了留下点痕迹,竟是连平时最讨厌的浓烟都不介意了。
时杌沭不动声色地掩去了眼底的那抹落寞,神色不变地嚼完嘴里的面。
“这些小老鼠动作挺快啊。”
阿尔文正把头埋进碗间,吃得飞快,听到这试探的话,眼里有暗色闪过。
有所觉察了吗,也是,就我的小把戏怎么比得过他曾遇到的那些。
冷嘲热讽、落井下石、背后捅刀都算常态了……这么多次了,却还是对周围人心存希翼,也是真的傻。
阿尔文收拾好复杂的心情,对时杌沭咂吧咂吧嘴,仿佛没听出那句话深意一般,“我的错,不该提议早上过来的,一堆空闲时间来处理那些害虫。偏偏选了今天早上,又偏偏有老鼠追了上来,坏了一天的好心情。”
沉默了半晌的他,心底又泛起活跃。他抬头对时杌沭恣意地笑着,“不过嘛……Rory,要不要再吃一碗?”
时杌沭对上阿尔文眼里闪烁的跃跃欲试,这次的试探早已了然于心。
既然Arwen有事找那些小老鼠,我也就不方便再横插一脚。
“不了。”他抬眼看向阿尔文,唇角翘起一个不大明显的弧度,眼底是浅淡的纵容。
Arwen留有一点孩子心性也没什么不好的。
阿尔文撇了撇嘴,“你可真扫兴。”话音刚落就见他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他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随即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来,“老板!给我对面这位再来一碗牛肉面,账单他付!”
老板眼睛扫过早已被放下的筷子,以及拿着纸巾擦嘴的时杌沭,略显迟疑地出声:“这位客人,确定还要再上一碗?”
阿尔文对时杌沭一挑眉峰,“你说呢?”
对于阿尔文的“报复”,时杌沭只是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快滚,那副样子像极了让自家调皮捣蛋的孩子出去嚯嚯别人的头疼家长。
……
随着小街被炊烟笼罩,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师晟珉看着眼前的景象,颇有些头疼,微微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
“队长,这可怎么找啊?”
一位离他比较近的年轻警员用手胡乱挠了把头发,不知所措地看向那位刑警界的太阳。
毕竟,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师晟珉便从实习“刺头”升到了队伍一把手,而他身上的功勋也已经数不胜数。
荣誉的背后,是黑暗滋生的养分。
也不知道他是靠什么上去的,整天冷着张脸拽五八万。
说不定是靠那啥呢,据说啊,他那张脸起码值两千一晚。
这得分上下位来看吧,如果是下位……就冲那张脸还有那脾气,就算是十万老子也愿意!
嘿嘿嘿,我看他平时活干得挺好,就是不知道那活好不好……
若实力在那,获得荣誉并不算难事,难的是如何承住背后的猜忌、排挤……
师晟珉正想说话,突然从不远处飘来一声轻佻的口哨。
师晟珉抬眼看去,十米开外的一栋楼表面到处是被拉起的警戒线,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人懒散斜倚在外敞的门框上。
这个人……师晟珉警觉地眯起狭长眼眸,正要移开的视线却定在了那人的双手上。
——小剧场——
阿尔文:要不咱俩凑一对得了
时杌沭:……#那些儿子总想以下犯上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