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快到市里时,雨突然变得很大,岑青云下了高铁,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往出站口走,边走边左右张望,寻找表弟林执的车。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林执,岑青云像个呆头鹅伸着脖子找人之际,有人突然顺手接过了她的箱子。
岑青云转头,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笼罩了下来。
“褚沉?”
褚沉看着有些许淋湿的岑青云,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林执临时出任务,让我来接姐姐。车停的有点远,跟我来。”
褚沉声音很低,“姐姐”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岑青云突然心尖发痒了一下。
她没再说话,赶紧跟上了褚沉的脚步。
外面雨还是很大,褚沉撑着岑青云的那把小太阳伞给两个人遮雨,他虽然拎着一个很重的箱子,但是步伐很快,岑青云要边走边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终于到了车旁,褚沉先把副驾驶座的门打开,把她推了进去,然后又去开后备箱放行李。
褚沉上车时,手里还拿着一条毛巾,顺手递给了岑青云。
“擦一下吧。”
岑青云说了句谢谢,接过了毛巾。
她边擦边侧过去看褚沉,他动作很干脆,把外套脱了下来,随手拧了一下水,就直接扔到了后座。
然后拉上门,发动了汽车。
其实她还好,那把伞基本都撑在她头顶,只是裤脚有些被打湿。反倒是褚沉,发丝都有些滴水,更不要说左半边身体,已经完全湿透了。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从高铁站到她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褚沉并不很清楚她的住址,所以岑青云调了一下导航。
褚沉话少,岑青云素来知道。但在表弟林执那些个朋友里,他俩关系最好,所以才能麻烦他来接自己吧。岑青云心里想。
“今天谢谢你啊,林执也没跟我说会让你来,下这么大的雨,早知道他有事,我就打个车回去了。”
两个人虽然认识,也见过很多次,但是麻烦人家晚上冒雨来接自己,这份该有的客气,岑青云还是不会少的。
“嗯。”
褚沉先回应了一下,又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到。
“不麻烦,林执突然有任务要出外勤,女生晚上打车不安全。”
岑青云默默点点头,嗯了一下。
她微微转头看褚沉,他在认真严肃的开车,紧绷着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但他的脸长的很好看。
褚沉不是那种现在流行的那种精致的美,而是很有男子气概,五官硬朗,棱角分明的那种。
现在想起,和自己第一次见他相比,褚沉已然褪去了很多稚气,皮肤也变黑了,看起来多了很多成年男性的特征,但其间又隐隐透漏着一丝没有完全散去的少年感。
职业要求的缘故,他头发很短,看起来干劲利落。但单论颜值,褚沉绝对算人群里出挑的那一个。
刚上车的时候,褚沉随手用脱掉的外套擦了一把头发,现在没擦干的水再次流了下来。
“你别动,我给你擦一下头发上的水。”
突然,一个白色的物体伸了过来,褚沉有点愣住。
但他感受得到,岑青云很小心,尽量远距离的避开他的眼睛,以免影响他开车。
毛巾顺着褚沉脸颊侧面擦拭而过,而后又换到了他的后脖颈,突然,岑青云的手指碰到了褚沉的耳朵。岑青云手柔软温热,那种温暖的触感,褚沉感到似曾相识。
褚沉曾经感受过,可惜现在只是转瞬即逝。
不过十来秒时间,但在褚沉心里仿佛已经过了很久。他悄悄吞了口口水,耳根好像开始发烧了。
……
送完岑青云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刚进家门,放下手里的东西,手机就嗡嗡地响了起来,褚沉看了一眼,是林执。
他把电话打开免提,放在鞋柜上,边换鞋子边和林执说话。
电话另一头传来林执的声音。
“你到家了吗?”林执问到。
“刚到,岑青云也送到了。”
林执正想说谢谢,但听到褚沉不跟着他喊姐,反而直呼岑青云名字,突然就别扭了。
“背地里连姐都懒得喊了,褚沉你变了啊。”
“她是你姐,又不是我姐。”林执被怼的哑口无声,默默闭上了嘴。
要不是今天下大雨,要不是自己今天这小子帮自己去接了一趟岑青云,自己也不至于现在憋着不好意思发作啊!就暂时忍忍吧,毕竟,忍一时风平浪静,况且,自己也未必打得过褚沉……
林执心里暗自吐槽。
另一边。
换好鞋子的褚沉拿起手机走进房间,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水出来,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开口说。
“你家里给你带了很多东西,都在我这里,什么时候来拿?”
林执想了想,“吃的留给你,用的东西明天带来队里给我吧。”
“好……”
挂断了电话,褚沉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今天在车里岑青云给他擦水的画面。
褚沉微微颤抖了一下,那种感觉,被他长久地掩藏在心底深处,除了林执,并没有人知道。
2015年夏至,是褚沉18岁生日,他被叔叔婶婶以成年、再无抚养义务的理由扫地出门。
当时林执正好收到录取通知书,兴奋地要给好兄弟褚沉打电话,问他拿到通知书了没,没想到却收到了这个消息。
林执挂断电话就跑了出去。
找到褚沉时,他一个人就坐马路边上,身旁除了一个行李箱之外什么也没有。八月下旬,天气正热的让人烦躁,但是林执老远看到褚沉,就觉得很凄凉,很落寞。
林执只得先把褚沉带回了自己家。
房子时林爸买的,在省会城市,是林执即将读大学的城市,也是给林执的成年礼物。林父林母在老家,虽然离得不远,但很少过来。
林执把褚沉安排在客房。
那天晚上十一点多了,褚沉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隐约觉得外面窸窸簌簌好像有什么声音,他从床上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刚推开门,外面站着两个人,笨手笨脚地捧着一个小蛋糕。
褚沉来不及惊讶,林执就将他拉了出来,坐到了餐桌旁。
关灯点蜡烛的动作一气呵成,生日歌唱的也没在调上,不过两个人一个劲鼓动着褚沉许愿。
褚沉微微眯着眼睛,透着烛光看餐桌对面的男生女生,两个人眼睛亮亮的,眼角弯弯的,用期待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一下子绷不住,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
好在烛光暗淡,褚沉低头掩饰了一下,心里想着他们应该没有看到。
借着低头的功夫,他认真地许了个愿,希望自己告别以前的生活。
等他抬头想要感谢两人的时候,一个手掌忽然伸了过来,使劲地揉了揉他头顶,然后顺手给他擦了一下眼泪。
真是奇怪,褚沉想。这个女生揉他的头顶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是擦眼泪的动作却很轻柔,简直不像一个人。
他还以为别人没看到自己哭呢。
“吃了姐姐的蛋糕,那你和林执一样,以后就是我弟了!好了,你们玩着,姐姐去睡美容觉了!”
说完话,岑青云就起身回了房间。
褚沉后知后觉,才想到问林执这个女生是谁。
“我表姐岑青云,我姑姑的女儿,大我一岁,在师大读书,我家孩子少,我爸妈对她比对我还要喜欢,我简直从小就被她拿捏地死死的。以后你慢慢就感受到了。”
岑青云深夜到访,占领了林执的房间,林执只好和褚沉挤在一起睡觉。
盛夏八月的夜晚,两个十八岁的少年躺在一张床上,有人在言语中倾诉谢意,有人倒是豁达,疯狂吐槽自己从小是怎么被岑青云压榨,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在同一个城市读大学,重新落入魔爪。
空调嗡嗡作响,慢慢地,夜终于安静下来了。
一阵铃声突然将褚沉拉回现实,他睁开眼睛,在身下摸出手机。
是岑青云。
手指在屏幕划了一下,岑青云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
“褚沉,你到家了吗?”
“恩,已经到了半个多小时了。刚刚在沙发上睡着了,所以忘了给你发消息了。”
“那就好,不要在沙发上睡,小心感冒,还有,今天淋了雨,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恩,好。”
听着岑青云温软的声音,褚沉重新清醒过来。
雨淅淅沥沥,下到后半夜,才逐渐停了下来。
岑青云一夜好眠。回家一趟,好不容易把父母糊弄过去,终于回来漓江,假期还有几天,她终于可以消停一下,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