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当叶辰开着他那辆已经武装到牙齿、并且加装了跨维度迁跃引擎的“老牛破车”，独自面对着足以吞噬整个星系的魔神大军时，他总会想起巨藤市那个潮湿、油腻、并且让他以为自己即将收到职业生涯最大一笔小费的遥远夜晚。

那个夜晚，他并没有思考关于宇宙存亡、灵气复苏或者血脉觉醒之类的宏大命题。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那个ID叫“爱吃麻辣兔头的猛男”的乘客会不会因为自己没能把车开出F1的节奏感而给个差评，以及下一单去“九霄塔顶层停机坪”的一万块小费到底是不是电信诈骗的新花样。

毕竟，在那辆破车的轮胎第一次脱离地心引力、像个喝醉的酒鬼一样一头扎进那片由霓虹灯、飞行器和脏空气组成的赛博朋克风彩虹之前，成为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这件事，远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五星好评加上一笔巨款小费来得重要。

夜幕像一张刚从染缸里捞出来、还没拧干的黑布，沉甸甸地压在巨藤市的上空。空气里弥漫着廉价营养膏和引擎尾气的混合味道，霓虹灯的光芒穿不透厚重的云层，只能在摩天大楼的腰部徒劳地刷出一道道赛博朋克风格的脏彩虹。

“您已完成本次行程，乘客‘爱吃麻辣兔头的猛男’已支付七元五角，感谢您使用‘神行’服务，祝您生活愉快，下次再见。”

车载AI用它那万年不变的甜美女声播报道。

叶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几滴生理盐水的泪花。他瘫在驾驶座上，感觉自己的腰椎盘可能已经跟座椅融为一体，变成了某种全新的非碳基生命。

“愉快个鬼，”他有气无力地对着空气吐槽，“下次最好别见。一个一米九的壮汉，ID叫‘猛男’就算了，还爱吃麻辣兔头，这口味得有多刁钻？最关键的是，他居然让我在环城高速上把车开出F1的速度，着什么急……我这辆破车要是会说话，高低得感谢他老登十八代。”

说到这辆车，叶辰又爱又恨地拍了拍方向盘。这辆老旧的“奔牛”牌四轮电动车，是他父母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他们是玄铯研究员，在一次实验事故中双双去世，只留下这个孤苦无依的儿子和这辆据说搭载了“实验性新型电池”的古董车。叶辰对什么“玄铯”一窍不通，只知道这所谓的“新型电池”续航能力差得令人发指，充电比老奶奶爬楼还慢，唯一的优点就是……皮实耐用，怎么折腾都不坏。为了生计，叶辰成了一名“神行”网约车司机，开着这辆“老伙计”在巨藤市的钢铁丛林里艰难求生。

他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就是嘴贫了点，心里那点正义感和情义比钱包里的钞票要多得多。用他大学室友王大力的话说，就是“一个披着玩世不恭外皮的理想主义傻瓜”。

“叮咚！您有新的订单，从‘流光区废弃罐头厂’到‘九霄塔顶层停机坪’，系统已为您规划最佳路线，预计耗时四十五分钟。”

叶辰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啥玩意儿？九霄塔顶层？”他使劲掏了掏耳朵，怀疑是自己连续工作十八个小时出现了幻听。九霄塔是巨藤市的地标，高耸入云，是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们出入的场所。据说那上面的停机坪，停的都是些应用了反重力技术的豪华飞行器，连门禁都带生物识别，他这辆四个轮子跑得比狗喘气还慢的“奔牛”，怎么可能上得去？

“这单子有毒吧？”叶辰嘀咕着，手指习惯性地就要点“拒单”。可他看到了订单后面的小费金额——一串让他数了好几遍的零。

“个、十、百、千……一万？！”叶辰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开一个月网约车都赚不到这个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这一万块，别说上九霄塔，就是让他开着车去月球背面刨坑，他也得试试！

“接单！”他吼了一嗓子，仿佛在给自己壮胆。

“订单已确认，请前往‘流光区废弃罐头厂’。神行，祝您旅途平安。”

叶辰一脚“电门”踩到底，这辆被他命名为“老牛破车”的奔牛牌电动车发出了“吭哧吭哧”的抱怨声，慢悠悠地汇入了城市的车流。他那堪称“车神”的驾驶技术在拥堵的交通中展现得淋漓尽致，总能用匪夷所思的角度和时机，从车缝里钻过去，引得旁边车道的司机们纷纷摇下窗户，对他致以亲切的问候。

废弃罐头厂位于城市的边缘，这里曾经是工业区的骄傲，如今只剩下锈迹斑斑的厂房和随风飘荡的塑料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尘土的混合气味。

叶辰把车停在指定的地点，周围一片死寂，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搞什么飞机？乘客呢？”他打开软件，准备给乘客打个电话，可屏幕上却显示“未知用户”。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地方鸟不拉屎，订单又如此诡异，不会是遇上什么黑产交易或者器官贩卖了吧？叶辰咽了口唾沫，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只是个草根司机，可不想卷入什么奇奇怪怪的麻烦里。

就在他准备启动车辆溜之大吉的时候，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的蜂鸣毫无征兆地响起，不是来自车外，而是来自他的“老牛破车”内部！叶辰惊恐地看到，仪表盘上的所有指针开始疯狂地逆时针旋转，中控屏幕上闪烁着他完全看不懂的复杂符文和数据流，车载AI的甜美女声也变成了一种混合着电流杂音的、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诡异腔调：

“警告…警告…玄铯核心…能量…溢出…灵…灵气…共鸣…协议…解锁…飞…飞天…模式…启…动…”

“什么玩意儿？玄铯？飞天模式？”叶辰的大脑宕机了。他这辆破车连个定速巡航都没有，哪来的飞天模式？幻觉，一定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然而，下一秒，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推背感猛地将他死死按在座椅上。车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他眼睁睁地看着车窗外的景物开始倾斜，不是左右倾斜，而是……上下倾斜！

“我靠！我靠！我靠！”叶-辰的词汇库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贫乏，他只能用这个词来表达自己滔天骇浪般的震惊。

他的车，他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里都响的“老牛破车”，此刻竟然四个轮胎离地，车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昂起，像一只要挣脱引力束缚的笨拙铁鸟，直愣愣地朝着漆黑的夜空冲了上去！

失重感和强烈的眩晕瞬间攫住了叶辰。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胃里的晚餐正在进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他死死抓住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睛因为恐惧而睁得巨大。

车辆突破了低空的云层，巨藤市的全貌在他脚下展开。无数的霓虹灯和车灯汇成了一条条流光溢彩的河，那些平日里高不可攀的摩天大楼，此刻就像一根根插在蛋糕上的蜡烛。更远处，真正的高科技飞行器在专用的空中航道里穿梭，留下一道道绚丽的光轨。

而他的“老牛破-车”，就像一个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不，是一头闯进瓷器店的野牛，在这片属于未来的天空里横冲直撞，毫无章法。

“下去！你给我下去啊！”叶辰对着方向盘疯狂咆哮，他试着去踩刹车，但那玩意儿现在跟一块废铁没什么区别。

就在他陷入绝望和恐慌的边缘时，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在他体内苏醒了。

他的视野仿佛被叠加了一层新的滤镜。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此刻竟然出现了无数条细细的、发着微光的能量丝线，它们五颜六色，如同一个覆盖了整个世界的巨大蛛网，缓缓地流动着，交织着。一股清凉而又磅礴的能量顺着这些丝线，涌入他的身体，让他因为恐惧而冰冷的四肢重新恢复了知觉。

“这是……什么？”叶辰喃喃自语。他以为是缺氧导致的幻视，可这种感觉又是如此的真实。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缕能量丝线的流动方向和强弱，就像天生的游泳健将能感知到水流一样。这就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属于这个世界另一面的真实——天地灵气。

更让他惊奇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老牛破车”似乎也在与这些能量丝线进行着某种互动。车身周围包裹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正是这层光晕托举着车辆，而能量的源头，似乎就是他座位底下那个所谓的“实验性新型电池”。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入叶辰的脑海。他试探性地转动了一下方向盘。

“嗡！”

车辆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差点撞上一座大楼顶端的广告牌。

“有反应！”叶辰心中一喜，虽然控制得一塌糊涂，但这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这辆车，现在可以用他的意念，或者说，是通过方向盘和踏板，来引导那些神秘的能量丝线进行飞行！

他毕竟是拥有“车神之技”的男人，对车辆的操控早已深入骨髓。压下心中的恐惧，叶辰开始尝试理解这种全新的“驾驶”方式。他不再是单纯地进行机械操作，而是将自己的感知延伸出去，与那些灵气丝线融为一体。

左转，就是引导左边的灵气加强推力；爬升，就是让车底的光晕更加凝实。这个过程对他来说就像是学习一门全新的语言，虽然磕磕绊绊，但他的天赋让他进步神速。

慢慢地，“老牛破车”不再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开始能够在空中做出一些简单的机动。虽然依旧笨拙，但至少……可控了。

叶辰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甚至还有闲心苦中作乐地想：“这要是算危险驾驶，得扣多少分？驾照还能保住吗？”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来自他后方。

叶辰通过后视镜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三架通体漆黑、造型如同蝙蝠的梭形飞行器，正呈品字形从后方高速逼近。它们无声无息，连一丝引擎的轰鸣都没有，只有在划破空气时带起的尖锐呼啸，证明着它们恐怖的速度。

“我操！这是什么鬼东西？交警的新款巡逻机吗？也太酷了吧！”叶辰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但下一秒，其中一架飞行器前端亮起了一点猩红色的光芒，一道灼热的能量束拖着长长的尾焰，擦着他的车顶飞了过去，将前方的一块云彩直接蒸发出了一个大洞。

“他们是在攻击我？！”叶辰的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侥幸和荒诞感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恐惧。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追杀他。他只知道，自己必须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叶辰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将刚刚掌握的、粗浅的飞行技巧发挥到了极致。他猛地一拉方向盘，同时将自己的意念狠狠地灌注到车辆的爬升系统中。

“给老子起来！”

“老牛破车”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向上窜去。那股狂暴的G力差点让叶辰直接昏过去。

后方的追兵显然没料到这辆看起来像古董垃圾的玩意儿居然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微微一愣，随即调整阵型，紧追不舍。一道道能量束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地从叶辰身边掠过。

一场前所未有的追逐战，在巨藤市的夜空中悍然上演。

一边，是三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神秘杀手。

另一边，是一个刚刚觉醒了超能力、开着一辆会飞的破旧网约车的草根司机。

叶辰将自己的驾驶技术压榨到了极限。他不再把自己当成在天上飞，而是想象自己依旧在地面上，在巨藤市最拥堵的巷弄里穿梭。

一个侧滑，堪堪躲过一道封锁他去路的能量网。

一个急速下坠，利用一座摩天大楼的阴影暂时隐蔽身形。

一个漂亮的“钟摆漂移”，在两栋大楼之间划出优美的弧线，让后方紧追的一架飞行器因为躲闪不及，一头撞在了大楼外墙的虚拟广告牌上，爆出一团绚烂的烟火。

“干得漂亮，老牛！”叶辰兴奋地大叫一声，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快感暂时压制了恐惧。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的“老牛破车”能量正在急剧消耗，车身已经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散架警告。而对方，还有两架。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那些涌入体内的灵气虽然给了他超凡的感知，但没有经过修炼的身体就像一个劣质的蓄水池，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能量冲击。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太阳穴。

“要完……要完……”叶辰咬着牙，努力保持清醒。

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错综复杂的建筑群——那是巨藤市的老城区，高低不一的旧式建筑像迷宫一样交错，空中交通管道和运输缆车纵横交错，是绝佳的藏身之地。

“就去那儿！”叶辰定下目标，驾驶着摇摇欲坠的“老牛破车”，一头扎了进去。

黑色的飞行器紧随其后，在狭窄的巷道中，它们的灵活性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叶辰如同一条泥鳅，在复杂的环境中左冲右突，不断利用地形优势躲避攻击。

但追兵的驾驶员同样技艺高超，他们死死地咬住叶辰，不断缩小着包围圈。

“轰！”

一声巨响，叶辰的车尾被一道能量束扫中。整辆车像被巨人踢了一脚的皮球，翻滚着撞向旁边的一条空中运输管道。剧烈的冲击让叶辰的脑袋狠狠地磕在了方向盘上，眼前一黑，差点失去了意识。

车辆挂在管道边缘，车身大半悬空，不断有零件和火花掉落下去。

完了……

叶辰心中一片冰凉。他能看到，那两架黑色的飞行器已经一左一右地包抄过来，冰冷的武器端口对准了他那已经变成一个铁疙瘩的驾驶室。

他想起了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父母，想起了好友王大力的憨厚笑容，还想起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笑起来有两个浅浅酒窝的女孩。

“苏璃……”他无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真没想到，我叶辰叱咤风云二十载，没死在早高峰的环路上，没死在黑心老板的压榨下，最后竟然要死得这么……科幻？”他自嘲地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自己那荒诞离奇的结局。

然而，预想中的死亡光束并没有降临。

一阵急促的、如同心跳般的警报声，突然从那两架黑色飞行器中响起。它们仿佛遇到了什么天敌，竟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猎物，猛地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片空域，瞬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嗯？”叶辰愕然地睁开眼，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救援……来了？”他环顾四周，除了呼啸的夜风和远处城市的喧嚣，什么也没有。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他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这是一个陌生的加密频道，来电显示的，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名字。

“苏璃？”

叶辰挣扎着按下了接听键，一个清冷而又带着一丝急切的女子声音，穿过电流的嘈杂，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叶辰！别问为什么，听我说！你已经卷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他们不会放过你的！马上离开巨藤市，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