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认为人类精神力的载体——意识,是没有边界的。”
“感应武器的诞生,不过是冰山一角。”
穹顶全息屏低鸣,冷光渗入鸦雀无声的环形座舱。
“尽管科学对窥探生命起源的人类,报以十分敷衍的态度。让仅是知道从无机到有机之奇迹的我们,被莫名其妙的骄傲自满冲昏头脑,满足于当今现状,甘愿止步不前。”
“但相比概念更为抽象化的意识,不由分说,它理应迈步向神经科学更高的层次,有着不是普通学者所能轻易涉足的高贵地位。”
女人正讲着,猛然旋身,刚好没过下颌的米金色卷发骤然抖擞,琥珀色瞳仁迅速看遍整个高等席位。
“倘若各位能去仔细窥探历史,便会发觉人类对精神力的探索史竟与我们文明本身同龄,这点倒是毋庸置疑的澄明了,人类一直以来并非都在荒诞度日。”
“在白驹过隙的轮辙碾过之处,挺立出留名千古的人物,他们用微米级的铁锹,孜孜不倦地挖掘出蛰伏在大脑沟回中的宝藏,为迷茫的上世纪寻得理性的微光;而后更有智者,将先贤各自的理论与知识编制做《方法论》,通过颅骨外置发射器将磁脉冲缝入受试者的体内,终于在布洛卡区解剖刀的反光下,证实出意识与精神力之间不可分割的道理。”
“后继的晚辈们,也总算是能骑在巨人的肩膀上,欣赏着由教育萃取出的幻灯片了。”
她的指尖不觉扣响身后的黑板,及腿的实验袍衣角扫出婀娜弧线。
“根据彭罗斯提出的Orch-OR理论,神经元内部的微管结构会产生量子层面的微小振动。当这些振动通过γ脑波形成全脑范围的协同振动时,会触发特殊的量子效应,既‘意识瞬间’。”
“经过实验证明,外部强磁场会扰乱微管的量子振动,迫使全脑神经元进入强制同步状态(类似超导体中电子步调一致的现象)——而这种被人工强化的脑波同步状态,也被称为‘协同意识场’。”她捏起触屏笔划过:“就跟癫痫发作时一个道理,正常意识场的形成需要前额叶用θ波调节γ波的节奏(大脑自带的保护机制),可脑机接口却把这根保险丝给掐了,直接连了火线。”
她突然提高声调:“也就是说,大脑额叶前端的保护机制滤除异常信号后,意识场会被脑机接口的接收器转化成电信号,传输给感应炮的AI系统处理——感应炮内部电磁共振舱接收指令,同时比对操控者脑波与目标的相位差异,实时调整推进器矢量和炮口方向,最终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实时反馈的话,炮弹轨迹数据会回传至操作者前额叶,形成“意念-武器”的即时校准闭环...”
“恕我打搅一下瓦伦缇娜教授!”席位中,一个相貌清秀的男子挺立起身。
“请问感应武器的操纵是否会与机体的操控出现冲突?再者感应武器对驾驶员的副作用有那些?”
“冲突?”女人瞪了男子一眼,投影突然被她切换成脑区热力图:“当你左手画圆右手画方时,会抱怨小脑不配合吗?”
席位上顿时传开一阵嬉笑。
“总之,我们对选中的高精神力受训者的左右脑进行分开特训,让他们自己在虚拟舱内进行分形格斗,使左右脑进入“伪裂脑状态”,并配合长期观察报告。“她简明点要道,随即面向听众。
“至于代价吗,长期或过度使用感应武器,。”
“不过那种东西在疯狂者面前可以忽略不计,毕竟这是人类将自身推向战争深渊的又一次试做。”
随着科技的突飞猛进,曾经那遥不可及的浩瀚星空,骤然被人类张开怀抱所迎接。
公元纪年已经成为了过去时,取而代之的GUE纪元,将作为开辟大宇宙时代的利剑,指引着人类的未来,向着更深邃的地方昂首阔步。
2042年,面临人口,资源,环境等各方面危机的人类社会为携手开创新时代而统一,世界国家解体,索兹特联邦政府应运而生,并发表了第一个宇宙行星卫星殖民计划:通过阿特拉斯粒子的最新相关技术——人造太阳,对太阳系内有能力改造的行星及其卫星进行殖民地化建设,从而应对地球人口饱和的现象。
然而人类的历史,既是战争的历史,在所有动物中,唯有人类会为了抽象观念而大规模自相残杀。
从祭冕战争硝烟中,响彻天际的毁灭号角,到撕裂火星赤色尘埃的血色十字,十七载血与火,淋漓尽致地复述着战争残酷的本质。
直至白银骑士以最终一击贯穿渡鸦狰狞的胸甲,卡戎环形山的暗影恰好漫过了冥王星纪念碑——卡莱维也战役的落幕,伴随着散尽的硝烟融入亘古星尘。唯有那顶破碎的十字头盔,在永不停歇的太阳风中,寂寥地漂流,明灭着黯淡的微光。
苟活至今时的人们就此以为,宇宙战争的时代终于是落下帷幕。
瓦伦缇娜倚在讲台边缘,直到看着听众们一点点从出口全部挤出,她才厌恶地将白袍甩向角落,仿佛褪下一张沾满黏液的蛇蜕。
三年过去,“沙哈之乱”在她心底烙下的阴霾,始终无法驱散。
作为贯穿战争史的女人,她的命运明明有睹见战争真迹的机会,却由于自己的冥顽忤逆了布棋者的意志,惨遭“抛弃”。
上一个故事的终章,不过是精心算计后的侥幸“获救”。虽然联邦通缉名单上,“沙哈叛乱同谋”之罪查无此名,但这身尖端技术最终招致了更精密的囚笼——被情报院以“保护性隔离”为借口,软禁在阿尔纷斯。
“没有提前准备就能讲的如此精细之人,小姐还是第一个。”香槟色西装在穹顶冷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男人从最后一排的阴影中起身,皮鞋叩击金属地板的声响由远及近。
“以后少拿联邦的调调糊弄我。”她说着换上男人抛来的针织马甲,指尖在领口上重重一碾:“你要是对我的学术研究感兴趣的话,下次直接跟我面说,我们一对一开设私人讲座。”
“那真是承蒙小姐的关照了。”男人笑了笑回答道:“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听起来会有些意外:联邦要求我将小姐带去阿姆斯特朗发射基地,这的确需要小姐再陪我走一趟。”
“啊?”女人扣纽扣的动突然僵住:“你们是怎么计划的?”
......
【1】
【GUE纪年:2085年】
年,本应该是个令人感时伤怀的时间单位,殊不知从何开始,它化作了昙花一现的字眼在眼前凄美的绽放。
一个曾经作为战士的男人,终究还是放弃了继续蜗居在驾驶舱的念头,三年前沙哈之乱落幕后,他依托亲人的引荐,选择去踏上一条不同寻常但却有着平凡生活的道路,想着自此不必在履历那生死渺茫的险境,倾听那来自心跳的回忆。
......
帕纳斯广场上一大早就人头攒动起来,各种嘈杂的声响搅作一团,惹得街坊邻里沸沸扬扬。
不过说来也是稀奇,作为J4殖民星——卡利斯特上最繁华的街市之一,平日里的所闻所见也只不过是略微喧嚣熙攘,哪见得过今天这般人山人海的场景。
晨光透过折叠窗帘的缝隙,在阿兰德·扬警官的吊坠表面烙下一圈椭圆形光斑。
“滴滴滴——滴滴滴——”手机铃声再一次刺破寂静,终于将沉睡的男人从梦境中剥离。
“嗯...”被褥中传出含糊的呜咽,男人伸出手臂在床头柜上摸索着逡巡,总算摸到震动的手机。
屏幕冷光映亮了他惺忪的睡眼。
“该死!居然睡过了!”阿兰德猛地从床上坐起,一把扯过床头皱巴巴的衬衫,纽扣在慌乱中崩掉一颗,低重力下骨碌碌滚向床沿。
裤子刚套一半,他便单脚跳向写字桌,抓起缠绕在一起的吊坠链子奋力拆解,口中兀自抱怨起整夜同样的噩梦,急匆匆冲出房门,险些撞上巡楼的机器人LOGO。
“注意脚下!阿兰德!注意脚下!”小家伙蹦跳着跟了上来。
“别跟了!”
不大一会,长相平平无奇的他像往常一样,一手拽着披在肩上的警服,一手扶着栏杆缓缓挪下楼梯。
“早上好啊组长,吃过药,昨晚的胃疼状况好些了吗?”门口最近工位上的实习女警千代优利送来早晨问候,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脸上挂着十分关切的笑意。
阿兰德漫不经心地瞥向她眼睑下的纹身,那图案活像只血红的夜莺。
一个月前那个同样清冷的早晨,二人就是在类似的情形下尴尬地相识——阿兰德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连睡衣都没换,就急匆匆地推开了办公室大门,恰巧被前来报到的女孩撞了个正着。
(闪回)“哪儿来的小鬼。”阿兰德简单审视了下身旁的女孩:公主切,双股垂发,以及一身不合身的警服,皱巴巴的,不过相貌倒还周正。
“这新来的,组长!”远处的男人闻声转着椅子说道。
“组长好!”女孩慌忙恭敬地鞠了一躬。
“呃?”
据局长透露,这个警察学院法医系刚毕业的姑娘,连入职流程都格外蹊跷。一个本应该去鉴证科的新人,不知为何被直接安排到了这里。就连反复核查过她档案的阿兰德,也没能从那些标准化的文字中找出破绽。
自医疗专员阿娜塔因事故离职后,便一直是这女孩主动承担起阿兰德的病情护理工作。二人也因此阴差阳错地多了一层牵扯。
“早就没事了。”阿兰德用指食按压发胀的太阳穴,渴了一整夜的喉咙里仿佛塞满了沙子,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
“我每日咖啡呢?...”他瞟向角落,询问坐在那里的男警塔塔尔。
男人非常不耐烦地从电脑屏后探出半张脸:罥烟眉,蓬松短发,白皙的连女人都羡慕的肤色;他手指敲敲桌上败局已定的国际象棋棋盘,很明显,这位曾经的顶级黑客论逻辑思维能力,在巡逻组的二把手——格林面前,小巫见大巫:“泡了泡了,早泡了,丢你桌上了,再凉成中药渣子可别怨我。”
“啊啊,桌子上面吗,没看到...谢谢...”阿兰德挠挠头,嘴角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昏昏欲睡的他竟一时也没觉察到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待阿兰德压下一个小小的哈欠,蹒跚地飘到自己桌子前,拧开水袋,小啜了一口咖啡后才朝那些岗位上工作的组员们感慨道:“邪门,今天FMDC(联邦驻军)居然没给我打电话,明明平常比闹钟还准时......”
正说着,他涣散的目光无意间扫遍了每个角落,尾音顿时就卡在喉咙。
散落的国际象棋与杂志扉页在半空中婆娑起舞,吸在墙壁上的粉饼盒朝着飘悠的化妆镜龇牙咧嘴,八张人体工学磁吸椅凑成一圈开起主题派对,还有那如蝗群般漫天飞舞的瓜子皮——居然没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工作!
“诶诶诶,还需要我再强调几次?”一时间涌上头的火气冲垮了全部滞留的困意,阿兰德的拳头重重砸向办公桌的玻璃隔板:“这里是巡逻组不是幼儿园!”
“建议您先平心静气看看窗外,外面闹翻天了。”瘫坐在塔塔尔对面下棋的警员格林,懒洋洋地伸出一只胳膊拉开折叠窗帘。他嘴里正津津有味地嚼着瓜子——那是从附近一家颇受欢迎的干果店买来的盐焗口味。嚼着嚼着,他含糊地补充道:“上面说场面已经移交给军方和防暴大队了,眼下当然没我们什么事儿,顶多轮轮岗、待待命,等他们把核心冲突收拾完,咱再去擦擦屁股就得了。”
与塔塔尔的讲究不同,这位年纪稍长、斜刘海的老大哥,浑身透着一股子颓废劲儿:在局里,阿兰德就几乎从没见过他穿警服。
“格林!玩笑不是这么开的——”阿兰德抓过窗沿的手腕泛起青白色。
他隔着玻璃朝外望去,霎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记忆中原本稀稀落落的广场此刻竟被汹涌的人潮填作浩瀚汪洋。一条由防爆盾衔接的银色长龙贯穿其中,连通广场两侧,艰难地开辟出狭窄的过道,供几辆军用激光通信车缓缓驶入,车顶旋转的警示红灯平繁扫过广场中央磁流体喷泉的隔离罩,将那流动的湛蓝染成鲜血,汩汩从泉底“”伤口涌出。
攥着黑屏手机的人们簇拥在警戒线外围,无序震颤着,激动的他们伸出手臂抗议,张开嘴咒骂,抽动身躯挣扎,惶恐与不安的情绪此起彼伏,激起冲天戾气,在男人眼前升腾,具象化为精神的梦魇。
其中更有惊弓之鸟拳脚并用,发泄般撞击盾墙,警告声几度落空后,第一枚催泪瓦斯夹带着声浪在其间炸开,刺鼻的烟雾迅速攀爬上死寂的霓虹屏,在其表面洇出青色的指痕。
“咱们局的隔音效果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窗户刚拉开一条缝,那些不堪入耳的噪音,便迫不及待地涌入。
阿兰德震惊的虹膜烙进了暴乱的光谱里,这般混乱的场景,上一次见到还是在曾经火星的沙哈之乱。
“你从睁眼到现在,该不会压根没碰一下手机吧?”格林说着瞅了一眼愣在原地的阿兰德,颇有兴趣地想欣赏他接下来的反应。
“大,大概吧...不过那跟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联?”阿兰德后颈的青筋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萎靡下去,就连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冷静下来的他抽回身子,望着格林,摸向裤袋的手像在拆解定时炸弹,最终将拇指悬停在手机生物识别指纹的表面。
“关系可大着呢。”
屏幕解锁后,引入眼帘的是一枚倒映在黑湖水面的猩红色十字标志:尖锐的立柱透出枪刃的冷光;张开的横梁犹若梦魇的獠牙;这般模样早已不再是基督徒信仰的载体,而是驳论的西洋剑。
幽若霜冻般的既视感爬满双瞳,原本安息在大脑皮质深处的记忆骤然苏醒——从感应炮尖端射出的粒子光束,击穿了她所驾驶的机甲腹部。
“这是,沙哈......”两个浸满恐惧的字眼顺着他扭曲的嘴角溢出。
“啥啊?难道还不够明显吗。”格林疑似是听错了,投来奇怪的目光,他难以相信这个办案一向见微知著的男人竟会在此时见拙。
“大面积DDos攻击(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对面的塔塔尔帮忙解释道:“有人入侵了网络基站终端,并在BSC植入了病毒。”
“只要你的设备一连网...”他说着拿起代表“国王”的棋子在脸边晃了晃。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格林又接过话茬,手指将棋盘向前推移:“陪我过两招?”
然而面色灰白的男人跟没听见似的,他机械地换上警服,将磁力底吸跺进鞋底凹槽,动作十分的急躁。
“啧,看来是没心情。”见阿拉德置若罔闻,格林扫兴地啧啧嘴。
“您如果要到外面去的话至少换上件便服,要是被街边的摄像头拍到了...”话音未落,黑色旋风擦着脸颊而过,没有夹带任何多余的道别,甚至连门也忘记关上。
“真是的,赶着投胎啊...”格林咧开嘴抱怨了两句,余光无意中扫到楼梯口的阴影里一直静默的千代尤利,她拍案而起。
“千代你这是?”
“我去盯着他。”女孩发出与自己外表反差极大的声音,冷着脸抓起挂在椅背上的驼色外套,紧跟着就追了出去。
“难不成双子座的人都这样深藏不露的吗...”格林不自觉地扶了扶自己的下巴,所幸它没有惊愕地撞翻棋盘。
第四大队巡逻组的办公间位于警局一楼,十二米长的透明隔离廊如银河般,将办公区与报案大厅切割成两个世界。
“这家伙,一眨眼跑哪里去了...”她黛眉紧蹙,迅速折返回刚才路过的楼梯口,长筒靴在台阶上踏出急促的哒哒声,宛如密集的鼓点,在楼梯间层层回荡开。二楼,三楼,阿兰德宿舍,甚至是男厕所,最终一无所获地调头扑向警局大门。
为了确认阿兰德是否已经没入外面人群,她粉嫩的脸几乎贴满整个玻璃门板,鼻尖呵出的小片雾气,在玻璃颜色的陪衬下开出一朵朵黢黑的窗花。
黑色的皮质手套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她的肩头。
“借过一下千...”
话刚出口一半,男人只觉得腹部一闷,七十五公斤的身体竟被硬生生掀离地面,挣脱了磁吸地板的束缚,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身体总比思维先行动,女孩下意识踢出的这一脚,是习武中不常见的马伽术后旋踢。
“你你你怎么从后面冒出来的!?”发觉踢错人的千代优利慌忙收回腿脚,却又一个踉跄没站稳,后腰重重撞在大门的把手上,疼得她秀气的眉头当即就拧成一朵蝴蝶结。
“才想起来配枪没拿...所以就去了趟保管室。”阿兰德铁青着脸按住绞痛的腹部,喉结滚动着咽下某句脏话。
“千代,你该不会是从武警学校毕业的吧?...”他盯着女孩微微发颤的下颚线,抽动的嘴角忍不住挤出一句调侃。
“你这一脚堪比联邦军队教官...”
千代优利见情势不妙,当即跪坐在原地,切换出甜腻的声线,双手合十连连道歉起来。
“对不起组长,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蓬松的刘海顺着鞠躬的幅度扫过男人鞋尖,额头几乎快要贴到地面上。
“这不怪你,怪我磁力系数调得太低。”阿兰德闷哼一声,自认倒霉。
他扶住墙壁强撑起身子,单手向后弯曲,在调整好鞋底的磁力底吸功率后,毫不迟疑的一把拉开警局大门。外界混杂着刺耳噪音的气流当即灌入,将他的警服吹得猎猎作响。
您要去哪儿?"女孩见状突然弹射起身,指尖堪堪擦过翻飞的警服下摆,然而回答她的仅是一声大门闭合的闷响。
见阿兰德一眨眼的功夫又成功溜出自己的视线,她咬紧的牙关似是要砌出恼怒的火星,也顾不得皮裤上粘黏的灰尘,急匆匆地便追逐出去。
凭着一股子气滑下警局门口的闪灰岩长阶,涌入人群后,“让开”二字从她口中接连不断的迸发,在路人诧异的回眸下划出一道声浪。
“嘶!——”一吃痛的嘶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女孩下意识地回头张望,只瞧见一位衣着正式的中年男士正曲着一条腿,矮礼帽下的眉头挤成“几”字。
然而千代优利此时也顾不上道歉,只当是被周遭的喧嚣掩盖双耳,匆匆消失在男士愤怒的视野。
“木卫四的人都这般无礼吗?!”见女孩溜之大吉,男士一边碎嘴一边从口袋扯出一块清洁布,弯腰擦拭起鞋面。
追逐中的二人距离越加接近。
所幸男人的身影最终卡在一望无际的堵车洪流前,这枚穿梭在人群的制导导弹才得以精准的命中他的后背。
“你到底想干什么?”阿兰德骤然旋身,苍白的手臂擦过女孩的脸颊,将她的衣领犁出褶皱。
“那个...毕竟刚才不小心踢伤了组长...”她一边气喘吁吁地解释,一边按住起伏的胸口:“我...我担心组长...的情况,所以就跟过来了...”
“管好你自己就行,我好的很。”阿兰德不耐烦的眯起双眼,松开手转身便走。
“不行!既然是我主动承担起组长的病情治疗!要是在这种地方突发胃痉挛...”纤白的五指死死绞住逝去的衣角,指甲如钢钳般几乎陷入布料里。
突然的怪力令阿兰德全身为之一震,差点又仰面摔倒过去。
“我不会让组长你冒险的!”千代优利十分坚定地喊道。
“你......”阿兰德惊异的目光凝滞在她的脸上,频繁出现的异样,让他越发觉得哪里有些不正常的地方。
“那你这次最好跟紧了。”他犹豫着应许。
人流在防爆盾围成的城墙挤压下,不断向广场中央靠拢,将两人包裹其中,仿佛两片被暗流推动的扁舟,毫无意义的漂移。在经过广场喷泉时,千代忽然扎了扎他的臂膀。
“那个...组长,您这么着急到外面,是要确认什么东西吗?”
阿兰德脚步顿了顿,却没有转身。
“已经确认完了。”他低沉的声音同喷泉的轰鸣混在一起,像从海螺里传来的私语。
“啊,是吗?”
“从楼上看的话,因为位置原因,的确不容易注意到。”
阿兰德余光似乎看到千代优利的眼角流露出的疑惑与不解,但又或者说,是冷酷与严肃。
“视力好吗?”阿兰德突兀的问道。
“还行,左眼4.9右眼5.0。”
阿兰德不再说话,他垂直仰头望向天空的“穹顶”,那是覆盖在帕纳斯殖民区上空的冰晶王冠,是人类脆弱与开放并存的象征。女孩也依照他的角度顺着眺望过去,刚吸入的氧气在肺泡中冻结。
透过人造钻石贴膜,依稀能辨识出数十个棱角分明的轮廓,它们背部的推进器,不断喷射出的蓝紫色火舌,在近地轨道折叠成防御的矩阵,似是严阵以待。
“飞在穹顶外面的...是MW!?”她惊讶道:“居然还不只有一台!”
她似乎读懂了阿兰德的意思“莫非组长想要确认的...果然是战争吗。”
对话至此就结束了,二人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
“滴滴滴...”夹杂着人群不可思议地尖叫声。
当莱克星顿大厦上的巨型钟表,锐利的指针剑指大地的刹那,全世界电子仪器的屏幕都静默了——广场中央大厦的巨型的霓虹屏骤然熄灭,黑暗如墨汁般泼向人群,直待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随着画面的浮现而变得响亮起来。
“早上好女士们,先生们,我知道这样做可能耽误了各位不少时间。”
一位灰色卷发,身着印有“沙哈十字”士官服的清秀男子,进入群众们的眼帘。
“本人是沙哈殖民星联盟的现任统帅兼总作战指挥官——瓦夏·巴拉德是也!”
“我相信木星圈的各位大多也只是对我的事迹略有耳闻,或从他人口吻传说,或从大小世事目睹。”
“不过这些不重要,这并不影响我接下来将要进行的内容,沙哈决定向地球联邦的开战宣言!将在此刻以直播的形式,开幕!——”
“开...开战?...向地球!?.......”“那家伙在说什么鬼话?”群众间诧异的眼神交相来往,所有人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阿兰德观望的目光变得逐渐犀利起来,仿佛在努力回避着过去不堪入目的回忆:“这服军装,曾经被冠以世界之敌的男人吗?...”
“诶?组长难道认识他吗?”千代优利凑过脑袋,但脸上却并没有显得很吃惊。
“这张脸何止是认识那么简单。”他神经绷紧,话语在齿间碾磨过才吐露,原本张开且地手指不知何时握紧成拳头。
“距离卡莱威也战役的落幕,细算起来已有三年长久,听闻世界紧接着就迎来了所谓荣昌的和平盛世,我等不禁为联邦执政虚伪的发言之绝妙,而拍手称赞;为了掩盖肮脏行径,而努力打下的遮羞布,正是背后筹谋诡政的前提。”男人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低沉而有力,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空气,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原本还在床位上侃侃而谈的几名病患,此刻却全都聚集在医院的广播屏前。
“时至今日,我难以相信殖民星的土地上,竟然还有不计其数被蒙蔽在幕后的民众,傀儡般支持着悬在他们头顶的血吸虫,所以我想也是时候了,邀请在场各位与我一同默哀回顾这段不为人知的嗟叹,体会这份来之不易的曙光。”
男人继续慷慨陈词道:“在沾满血污的历史之后,随着殖民卫星解放运动失败,沙哈不得不退避到了土星开外的宙域。”
“然而,联邦政府宛如穷追不舍的鬣狗,他们没少密秘动用武装MW对我们进行大规模式搜寻,封锁我们信息传递的渠道,袭击我们临时城市的据点,甚至还残忍的屠戮我们被俘虏的普通国民...”
“明明已经给予了战败者奇耻大辱!居然还想着要继续摧残人道主义的枯枝败叶,不,它们或许就从来没有盛开过,仅此而已,只是他们的这些所作所为可笑的以应付了事四字逐渐消停下去,士兵们也是一直在做样子给上层看到,我们因此,才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一位呆立着的路人,正怔怔地凝视着手机屏幕,指间一松,遛狗绳悄然滑落。
“这种腼颜天壤的政府甚至还大言不惭的对他们统治的社会公开宣称:已经将全部反叛势力尽数歼灭,请全体民众们无需再担忧。”
“然而此刻真相却如你们所见!我可是正活生生的出现在各位眼前与各位愉快的交流着啊!”“连自己的人民都敢信口开河去欺瞒掩饰的无能政府,真的能让各位高枕无忧的活着吗?可笑!我为他们的每个可怜的支持者感到可笑!”
天桥上悬挂的广告大屏下,众多车辆被直播吸引而停驻。
“殖民星的诸位又不是愚者,分不清真假黑白,好好想想就不会不明白,在这三年间,地球联邦那因权争内斗而空挥出恶意满贯的拳脚,究竟是打在了谁的脸上?是你们赖以为生的事业!是你们作为人的尊严!更是你们那些无辜被卷进血腥镇压的亲人们!看着他们放肆狰狞的面孔,正是因此,我早已失望透顶!”
千万副痛苦的陌生面孔被切割成千万张影频,来自火星,来自土星,映射在男人背后聚成一堵灰色的柏林墙
广告牌的画面接着发生变动,镜头在拉远,视角更广阔了!舰群!以一座如山脉般巨大的母舰为首的舰群!还有那难以计数的盘踞在周围的MW机甲!
“看啊!看哪里!在左上角!”有人手指着嘶喊。
“那是黑色的MW啊!”有人惊呼出它的不安。
那是一台勾嵌着猩红条纹的黑色机甲,是沙哈惯用的独眼机型。
它宛如鹰嘴般前张的胸甲显得各位突兀,两柄尖锐的天线向后极力伸展着,以及那包裹住腰间两侧,燕尾服状的大型裙甲。
它是与众不同的,华丽,而又骇人听闻,犹若一抹漆黑的魅影,处处都充斥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们倾巢而出,正搭载着名为赫拉克勒的母舰,向着地球全速前进!”
“听着!所有地球联邦的官员以及他们的走狗!”男人愤怒地将攥紧的拳头抵在胸前:“对沙哈公国欠下的罪责迟早有偿还的天日!我们没有无辜牺牲的民众!”
“在这无尽动荡的岁月里,我已彻底看透了联邦病态入骨的体魄!”
“看着他们对整个宇宙迫害的样子!侵蚀与硝烟的死寂,还有一直以来所做的暴力卑劣的勾当,残忍至极!”
“联邦根本没有资格站在人类权力至高的位点,对着脚下生灵投来轻蔑的视线!他们假惺惺的自以为是,玩弄着人类未来的命运走向,明明是连对同类最基本的怜悯都做不到的一群衣冠禽兽!”
男人挺立身姿,振臂一呼,以征服者般的姿态,气势汹汹地高举双手。
“这个时代需要革命!更需要觉醒的意识!”
“在此,我将履行沙哈的誓言!”
“地球联邦所创造的丑恶世界,将由我瓦夏·巴拉德来肃清!”
“只有这样,我才有脸面见我那无缘无故被阿尔赛格抹杀的父亲大人!和所有为了革命而死去战士们的在天之灵!”
一语过后,人群气氛激动高昂,早已萌生出的坏种正在每个受过联邦压迫的人们心里,蓄势待发。
“沙...沙哈公国万岁!瓦夏·巴拉德万岁!”有人歇斯底里的高呼,学着男人的样子,朝天上高举起双手。
紧接着,效仿的人越来越多,从住宅区,市中心,乃至一整个殖民星宇宙,仿佛所有被欺压的灵魂都在愤怒的倾诉,他们变成了卡利斯特冰层下汹涌的暗流与骇浪,歇斯底里地冲击着联邦政府的每一寸肌肤。
“推翻联邦暴政!呼应统帅的号召!”
“我们要有觉醒的意识!”
看着前后左右深陷其中的人们,阿兰德简直惊呆了,他难以置信,事情转眼就发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这...这些疯子——”千代优利说着咽下后半段的战栗,她环视四周,并非所有人都沉浸在狂热当中:一个抱着购物袋的妇女徒劳地试图挤出人潮,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被更汹涌的推搡撞了回来。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目光掠过一张张被激情扭曲、因嘶吼而涨红的脸庞,下意识地将怀中的袋子箍得更紧。
角落里,几个蜷缩在广告牌阴影下的少年,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屏幕划动着,显然在拼命尝试接入瘫痪的公共网络获取其他信息。
稍远处,一辆高级悬浮车停在被喧嚣包围的边缘,深色车窗紧紧关闭,隔绝了外界的混乱。一名身着黑色制服、身材魁梧的保镖守在紧闭的车门前,面无表情,一手按着腰间的脉冲警棍,目光冷冷地扫视着躁动的人群。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婴儿啼哭撕破了空气的喧嚣。声音来自妇人附近,一个被父亲扛在肩头的孩子,他显然是被震耳欲聋的口号声吓坏了。扛着孩子的男人手忙脚乱地拍抚着,脸上的狂热还未褪去,却又浮现出明显的焦虑与无措。
“!...”阿兰德的胸口顿时传来一阵剧痛,心如刀绞。
他强忍着抬起头,忽然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好像不受控制的被霓虹灯屏凝固住,连同身躯一齐突然就动弹不得。
渐渐地,四周开始注入冰冷的墨水,直至将他的视野完全包裹进黑暗——自己竟然完全融入到了屏幕背后的宙域之中。
不经意间,眼前漂进一间小型逃生舱,黑色隔热层与灰白的防护膜重叠在一起,他知道那是每台MW都会配备的装置,而且每位机师都会在自己的逃生舱上,留下专属的标志性痕迹。
两个模糊的钢铁身影似乎在不远处跃动,它们武器连窜出的火光,频繁地点亮这片漆黑的虚空。
他看清了那间逃生舱上刻着的名字。
“喂!组长?”这一次的呼唤裹上了刀刃般的锐利,千代尤利觉察到阿兰德的异样,只见他面部狰狞扭曲,目光呆滞无神,浑身上下像是染了跳蚤般抑制不住的战栗着,被牙齿咬紧住的下唇渗出凄人的惨白。
“那...那是......”他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眼神看向自己颤抖地双手,这双曾经做下他永远不可饶恕之事的双手,因为自己的懦弱!抛却了那裹在漆黑色作战服里奄奄一息的她。刹那间,胃中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感顺着喉咙汹涌袭来。
当人体出现极大情绪波动时,长久以来积攒的压力会在胃肠道彻底崩溃开来,这类肠胃应激反应也被称作神经官能性呕吐。
“组长!...组长!...”那栗栗危惧的女声急切地倾泻在耳畔,传递着无限的关切,然而男人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似的只顾着半蹲在原地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耳畔伴有刺耳的轰鸣声,一列庞大的机械身躯,正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破“穹顶”的开层天井。推进器中撺掇出光瀑,卷着粒子,流挥洒向千里之外——坐落在卡利斯特多泽恩堡的地标性建筑,为它浅灰的外表镀上银色的光辉。
【2】(地球时间12:25卡利斯特防御部)
一名卡利斯特士兵斜歪的带着头盔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报告部长!”他原地立正站好:“军队人数清点完毕,随时等候您的发落!”
“我知道了,要执行上面下达的协助镇压对吗?我批准了。”迪恩挥手赶人,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直至看着那士兵恭敬地行完礼后,轻轻带上门离去,一股不明显的叹息才顺着他的嘴角倾吐而出。
与多数木星官员不同,迪恩的仕途起点并不在橘红斑云笼罩的星球。
十年前的沙哈之乱犹如星际风暴,紧逼着这位火星事务官仓促完成跨行星调任——这段跨越七亿公里的职位变迁,如今回想起来,仍令他感慨万千。
而他至今依旧清楚记得,当年沙哈"解放火星"的宣言响彻奥林匹斯火山口时,那些火星圈民众的癫狂程度,与此刻卡利斯特穹顶下躁动的面孔别无二致。
“民众真的太容易被煽动了...”他翻看起手机新闻,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距离沙哈残党公开直播发表开战宣言已然过去4个小时了,联邦驻卡利斯特调查局早前派遣至各地进行统计的调查官们,此刻也都陆续坐上了各自返还的专车,以十分不解的口吻诉说着他们亲眼看见那些原本出现通信干扰的地区,没过一会儿竟又如魔法般全部恢复正常。
迪恩当然知道这背后的底细,在事情爆发后没多久,包括卡利斯特防御部在内的,外交部,安全部,卡利斯特中央决策政府等部门,几乎是同一时间收到了来自木星联召开的木星圈线上联合会议的通知:就各殖民星是否该与沙哈残党签订和平合约一事共同讨论,简单点说,即是否向沙哈残党低头。
当然,讨论结果依旧是接受沙哈残党递来的橄榄枝。
“而那群老东西,又在重复和火星人一样的蠢事。”迪恩摇着头,最终无奈地放下手机。
十年前谈判桌上相同的妥协声,此刻正从全息屏里渗出,黏腻如旧疮脓血。
他深深知晓,所谓的大局只需要一具戴笑脸的傀儡应付,而“深明大义”的标签早已焊死在政客们的脊柱上,连反胃的权利都成了奢望。
“咚咚咚”,门板上传来三声精准的叩击,清脆且不乏力道,这种局势下能如此镇定自若的人,迪恩一猜便知道是谁,不由朝上翻了个白眼儿。
“喂,我进来了。”
还没等迪恩开口应允,只见一位穿着灰褐色士官服大衣的短发年轻女子自顾自地推门而入,同时不忘撩动开挡在眼睛前的几缕墨绿色刘海。
“轰。”
由于稀疏引力的影响,看似厚重的一摞档案整齐落在迪恩桌前时,并没有发出预想中的巨声,其中零碎夹杂着几张彩印相片,或许是因为相片表面附着有保护膜的缘故,从迪恩的视角看去,上面内容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女子装作活动手腕,一双顾盼生姿的媚眼溜溜地绕着眼眶扫视一圈四周后,定格在面前缄默不语的男人脸上。
“我看你今天状态挺差的。”女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搭话道:“刚才路过的那士兵跟我随口提了一嘴,你是不是又摊上事了?”
“......”
无人以应,两人之间仿佛隔了数道无形的隔音墙。
迪恩压根不想理会这个总是在聊天设备上骚扰他的古怪女人。虽然一直以来她都以搭档的身份出现,但这女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像警察盘问犯人一样问这问那,还带着一腔惹人厌的语气,若不是因有跟联邦相关的工作不得不和她交集,恐怕她早就在迪恩下滑不到底的黑名单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男人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电脑显示屏,手指在键盘上有节奏的敲击,全神贯注地忙活着自己的手头工作,只当是在用键盘无间断的敲击声回应她了。
女子见状,皱起白皙的眉头,十分不满的撇撇嘴,又一次打破沉默:“喂——这些,来的时候恰好撞见了帮你整理资料的家伙,笨手笨脚的,飘走了一堆,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就索性帮了她一把。”说着,她用手拍了拍那摞档案,俯下腰凑到他的耳边,故意提高声音:“不要给我装尸体!”
“我一直在等你讲明来意克茜亚,除非你很喜欢寒暄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屏幕蓝光在迪恩镜片上跳动。
“我们管这叫委婉。”克茜亚单手叉腰提醒道:“而且,我大老远跑来可不是为了跟你干瞪眼的。”
“手机是摆设吗?还有为什么不提前预约?”
“喂,你该不会是蠢到把拉黑我十七个联络账户的事,给一股脑全忘了吧?”克茜亚一边补充一边摸索出兜里的手机,怼到他脸上:“需要我亲自再帮你回忆回忆吗?”
“建议你先问问自己为什么总在错误的时间点出现。”迪恩挡开手机,瞪了她一眼:“我下午还有记者发布会要召开,这会儿忙得要死,没空搭理你,赶紧到一边呆着去。”
“你也应该庆幸茶几上刚好有烧开的热水。”
“切...每次都是这套说辞。”克茜亚咬咬牙不再吭声,像只不服气的母狮拖着步子走到皮质沙发跟前坐下。
她用抽水泵抽空了桌上茶壶里所剩不多的凉水,然后伸手往茶几底下的柜子胡乱摸索一通,翻找出几个像样的一次性水袋和一袋子密封的茶叶包,从袋子里捏出其一,注入热水泡上满满一茶壶,随后将长腿交叠架在古董茶几上,刷起手机。
“呲溜,呲溜...”喝水的声音渐渐盖过了键盘敲击的声音,一时间弥漫在整个办公室,如锯子剌木头,一声紧接着一声,尖锐刺耳,听的迪恩心里只痒痒。
不知不觉间,他摁压键盘的力道加重了些许,受到压迫的指关节微微泛起白花。
迪恩强绷着脸,沉压住气偷瞄过去,却又恰好与克茜亚恶狠狠的目光撞个满怀。
“没人跟你讲过东方礼仪吗?”迪恩突然斥问道,腕表磕在桌面上震飞了一支太空笔:“还是说你新学了如何给茶水写五线谱?”
“烫。”克茜亚简洁明了的用一个字解释道,然后开始对着杯口吹气,制造起第二轮噪音。
“我警告你迪恩,局里刚才又催我任务进程了。”她边吹边盯着男人的鼻子,顺便展示了下手机屏幕——一条加密消息正在自毁倒计时。:“耽误了联邦的战况你可承担不起责任。”
“战况?”迪恩皱起眉头。
“是啊,你觉得索兹特会纵容沙哈乱来吗?”克茜亚反问道。
听到这句话,男人的内心才有一丝忌惮,他能掂量清联邦调查局一直以来拜托事情的轻重。更不必说能够影响联邦战局动向的情报,就算将他的命与之一同抵在阿努比斯的天平上,让他自己来评判,结果也不由分说。
迪恩一巴掌异常用力地拍在自己脑门上,此刻竟无言以对,扪心自问起当年挑选与联邦合作的搭档时,为什么偏偏挑了尊天王老子镇着自己。
“真有你的...要我帮什么忙?”迪恩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情报交换。”克茜亚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内容?”他单刀直入地问道,双眼像是有意地瞟了下垂挂在屋角的摄像头。
“获取你们与沙哈残党的谈判内容,上面要赶在通信中继卫星被封锁前,将所有的情报汇总并转交索兹特。”克茜亚说着,手腕一翻,一枚微型U盘滑向迪恩的办公桌边缘:“另外吗,局里已授权向你同步Dcatepm再临计划和‘出鞘’计划的最终决策,说是作为交换的礼物。”
“礼物?”男人的指尖刚触及冰凉的U盘,闻言猛地一顿,“Dcatepm...这曾经让地球血流成河的老古董,现在又妄想从坟里挖出来了?”
他对这所谓的“尖端机甲”太熟悉了,Dcatepm(全称Dangerous-coreAdvancedTechnologyEnhancedMobile),作为由DAT反应炉驱动的增强型机动士兵,相较传统MobileWarrior(MW)机体,在性能参数与技术武装层面有着压倒性的战略威慑优势。
然而深层次的技术壁垒——仅有极少数核心官员略知其构造机理,加之在当代高频率宇宙遭遇战中,Dcatepm被击坠后触发的链性爆炸,终迫使这类尖端机甲退出历史舞台,沦为军工档案库里蒙尘的传说。
注意到迪恩脸部的细微动作,她顺便提醒:“你屋摄像头已经做过处理了,不需要担心。”
“你们心里有数就好。”迪迪恩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腹下是紧锁的眉头,联邦情报局总是这样,像跗骨之蛆。“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一直以来,调查局盯准卡利斯特的情报,却只揪着我一人薅羊毛——你们就毫无顾及吗?”
“那我问你,现在卡利斯特的调兵权在谁手上?”
“啧...”迪恩自认倒霉地碎嘴:“从你们的礼物开始,木星圈会议内容稍后给你拷贝。赶快讲吧!”
“就等你松口。”克茜亚心满意足地眯住眼,放下腿,如释重负般深吸一口气站立起身。
“这第一份礼物,算是个老早就出现过的话题。当年Raven纵横秘密宙域的时候,索兹特就有开设过相同的再临计划,然而决策结果始终是这个。”她童趣地用双手比了个叉。
“依旧禁止?”
“没错。”克茜亚点点头,紧接着伸出两根手指:“决策否决方分别是由斯科特代表的阿尔赛格,和由嘉帝斯代表的格罗贝母。”
“不过两位元帅否决的原因各不相同。”
“斯科特表示,在没有确认沙哈最终目的情况下,贸然启用Dcatepm有可能会正中其下怀,风险占比太大,建议留后决策。”
“而嘉帝斯则表示启用Dcatepm会一定程度上动荡军心,尤其是参加过七年战争的老兵们,会致使他们过度在意Dcatepm运载舰的安全,容易暴露破绽给沙哈。”
“这样吗,两位找的借口还挺合理。”
“怎么,让你失望了?”
她挑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向男人,仿佛他的脸上写有答案。
“不至于,只是听你这么一说,有点怀念著名的‘克米诺霍恩烟花’了...”迪恩不厚道的耸耸肩:“当年我受邀,远程观看克米诺霍恩空间站DcatepmMSX该隐二型的测试时,那警示红灯闪烁的频率,就和你刚才喝水时吸溜的节奏一模一样。”
“请你下次讲话时尽量避开些敏感话题。”克茜亚的上眼皮又一次沉下来,显然她对迪恩刚才开的地狱笑话的侧重点并不在克米诺霍恩爆炸的事件上。
“关于第二份礼物,和前阵子政治圈里疯传的预期一样,顺利通过了。”克茜亚面继续陈述道:“毕竟除却Dcatepm以外,也就只剩这联邦第一利剑能影响战局,他们没理由不通过。”
“当然这也在大多数人的预料之内,昭·卡特尼奥的背后势力——就算是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他也迟早是要被托雷斯找个理由弄出来的。”
“而且我听局里透露,说维克特利强化模组已经在克米诺霍恩的车间进行组装了,只能说上将大人安排的非常周到。”
“斯科特居然没有响应吗?分家这都蹬鼻子上脸骑到本家顶上来了,也不采取些打压措施?”迪恩听完往后一躺,掐住下巴琢磨起来。
“在考虑入股托雷斯的事?方便以后站队?”克茜亚看住他。
“提前打好主意总要好过被动清算,曾经祭冕战争那样的大内乱,足够教会某些细心的聪明人如何保全建制力量。”
“建制力量?呵,我看你还是见鬼去吧。”克茜亚一脸不爽地斜睨着他,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好了,转交的情报到此为止。”克茜亚一屁股重新坐回沙发,手指捏起空瘪的水袋塞进垃圾桶:“那么现在,请动动你的鼠标吧。”
“要是敢偷看我其他的文件。”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迪恩不情愿的“嗯”了一声,意犹未尽地将自己连同座椅拉回到电脑桌前,摩擦着鼠标在新打开的页面操作了起来。
U盘被插进座机的接口,一声低鸣后电脑屏幕弹出一连串窗口,在迪恩的镜片上倒映出花红柳绿。
“方便问一下吗?”迪恩侧着脸将U盘丢给她:“将那些提前封装好的消息,有意滞留一阵子,你们是在打什么主意?”
“这个吗...”克茜亚抬手接住U盘,合上盖子,小心翼翼地重新塞回袖口夹层。
“看在你那么上心的份上...”她边说边习惯性地将文件袋折叠,塞进官服大衣的内侧,随后迈出轻盈的步子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那我就有意跟你唠几句。”
脚步声连同门把手转动发出的吱呀声一齐停滞住。
“沙哈的行程是从土星开始的,当米玛斯(土卫一)上空的中继卫星失联时,联邦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记得早前我负责的情报工作,我应该有跟你透露过联邦‘棱镜计划’(大致可参考现实中的棱镜门事件)的相关内容吧?”
“不是说木星圈的部分沙哈接手了吗?”
“是的。”她靠着门槛说道,身体已经有一半探出门外:“要知道整个太阳系互联网的一举一动,都难免在地球联邦高层,索玆特的核心档案库中留下蛛丝马迹,就像一把梳子,把每个人的秘密梳成一条辫子,而那些凡是跟沙哈有雷同想法的家伙,估计他们的名字早就在秘密制裁名单上,被记号笔圈画的快要烂掉了。”
“而突然归来的沙哈,正巧成为了联邦的一面照妖镜。”
“你说这个干嘛。”迪恩额头微皱。
“别以为你暗地里收购旧玩具的事局里不知道。”克茜亚紧锁的目光堪堪从他身上擦落:“他们全看在你面子上,但不可能一直帮你藏着掖着的,迟早会被索兹特察觉...总之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另外,我平时的社交圈并不广泛,若是下次光临防御部部长室没见着你的话,会有说不上来的失落感...”
坐在原位的迪恩听闻后呆立了半晌,似乎有什么情感产生了共鸣,他察觉到了克茜亚的关心:“那么我应当是该感谢你的吧?”
“想感谢我的话,下次就提高点你情操,别再请我喝茶水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走廊延伸进来的灯光被重新挤成一道银色的细线,在男人随后追随来的目光下曳荡。
“滴滴滴!”桌子上的手机传出低鸣,屏幕浮现出一条短信——是一串连段的暗码,翻译过来是:目标用药更换,标注地点:帕纳斯东区亚新商城储物密码柜,具体柜号等待实操。
“‘女儿’最近的进展如何……”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随后拉开最下层的抽屉,一叠领养档案与若干药瓶,正静默地躺在里面。
【3】(地球时间13:15月球)
自古以来蔚蓝星球的羁绊者,从未去祈求仰望如今这般生机盎然的姿色。
作为人类踏足P·D大宇宙时代的第一颗殖民卫星,月球深系着孕育一切战舰之港湾的不凡意义。乘坐穹顶观光缆车从空中掠过,各种工程建筑设施在这里星罗棋布,与居民区混杂一坛。
索罗门战役中士兵们耳熟能详的母舰列奥尼欧,便是自他们之中的某处佳地诞生。
远处,一艘崭新的乔布斯级驱逐舰正停靠在月球最大的战舰厂商——别仆西斯弗基地底层的拉格朗日点船坞里,与远方殖民区的闹市相比,这里明显要安静许多。
驱逐舰似乎刚试飞过不久,舰尾的涡旋推进器尚未完全进入冷却,弥散出的阵阵热浪吹拂着机坪周围。那是比熔炼厂房里锅炉旁更加让人难以承受的温度,仿佛要把人整个融化掉。
船坞的甲板是没有安装磁力吸贴板的,在月球稀薄的引力下如果没有穿戴辅助型推进背包,想要行动的话也就只能学着兔子的模样一蹦一跳地过去。
空气中漂浮着细密的汗珠:那些是从科研人员额角逃逸的液体水晶,在照明灯光下折射出碎钻般耀眼的微光——尽管他们浑身上下已经湿了个透彻。
沙哈开战宣言不久后,被联邦宣布暂时解禁的昭·卡特尼奥初来乍到此地。
和那些科研人员一副大差不差的样子,汗流浃背,刚想抬起头确认下舰船入口的方向,结果被这股高温熏的睁不开眼睛,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涌了出来。
一番跌跌撞撞的摸索后,昭勉强是找到了通往舰内入口的舷梯。
“哒哒哒...”脚步声堆积紧促,“咯噔咯噔咯噔...”心跳声充满期待。
“呐呐,欢迎归来,亚历克瑟号的英雄。”当他的视野刚与顶层甲板齐平的那一刻,耳畔忽的传来一声亲切的口吻,来自一位身穿标准军装,长发飘柔的女子,她从头到脚都打扮的光鲜亮丽。
女子双手掐着腰,看样子在门口已等候多时,直到面前出现自己心上人的身影,她心情激动地迎了上去。
“维多利亚?”昭的瞳孔猛一放缩,手臂悬在半空,仿佛拥抱一具幽灵,直到她的发丝扫过喉结,他才顺势收拢怀抱。
她是他深爱的人
曾经那个误打误撞闯入亚历克瑟的懵懂少年,与无家可归的凌弱少女,便是在这处舰门的见证下相遇。
而如今岁月变迁,二人再次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我呢,可是今天一早就接到昭你被释放的消息,不过昭你也太不给力了,居然能来得这么晚。”维多利亚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露出甜蜜的笑容:“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和大家真的都很为你担心呢,想着昭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受人排挤什么的。”
“你这么说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昭轻抚着维多利亚的肩膀,开玩笑道:“我在联邦军校当了有三年的教练,不如你们改叫我教官?”
“嗯嗯!教官先生!”维多利亚像模像样的立正站好:“我可以再向您申请一次抱抱吗?”
“好,好的维多利亚同学,我批准了!”昭也一本正经的说道,再一次拥住了她。
“学院里面虽然一天到晚都很无所事事,过着堪比牢狱般的生活,但期间发生的趣事还是蛮多的,等有机会,我像以往一样坐在安静的窗边讲给你听。”昭感慨道:“三年时间过去了,所幸瓦夏那家伙再次君临,我才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所以说,我们宿敌之间的故事还没有迎来真正的停息。”
“是说,昭难道又要像上次那样不顾生死的去战斗了吗?”维多利亚关心地盯住他的脸庞。
昭触电般的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又扬起眉毛,回予了个自信的微笑。
“不会了,那只不过是个穷途末路之人的手段罢了,我会很有把握的击碎瓦夏的妄想的。”
“真的?”维多利亚贴的更近些,鼻尖顶着鼻尖,他们四目相对。
“哈...当然是真的了。”
“相信大家应该也都在里面等待着我吧?”他舒缓开身子,看向入口里面的天地:“时间刻不容缓了,我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嗯嗯。”挽住昭的胳膊,维多利亚与之一起走进舰船内部。
在昭·卡特尼奥不在的三年里,战损的亚历克瑟号经历了翻修与调整后,总算是达到了能继续服役的标准。
穿过两道安检门,再度过一条悠长的隧道,狭隘的眼前顿时迎来一片豁然开朗。
如果你是从未立足于亚历克瑟号的新成员,你肯定会为那满目的繁花似锦而感到赞叹:犹若身栖星陨之间,漫步银河之上,你抬头仰望之处,沐浴在那圆盘状大灯的光芒里,高空架桥们汇聚成阡陌交通,供行人往来于各个舱口作业。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先平视扫过周边,在你所站在的位置——亚历克瑟号的中央大厅,亚历克瑟号最辽阔的地方,这里的地面被灰色的合金甲板所铺垫,墙上被白色的隔热涂层所覆盖。
在这里,你能经常闻到铲车碾过时蒸出的润滑油味,能经常听到升降机齿轮转动的咯吱声,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或许还能见到运送新式MW部件的载重车队,排列成一条长龙,将承载着机师们的骄傲依次运送进格纳库内组装,这是独属于钢铁洪流的盛大集会,是不同于地表街市的异域风情。
“别仆西斯弗的工程师们真的是当之无愧。”环视着左右之景的昭忍俊不禁赞扬道:“整装后的舰内与之前相比简直完全焕然一新,而且居然连垃圾桶这种细微的东西也有改动的迹象。”
“那还不都是因为昭你总是抱怨舰内环境过于压抑的吗。”看着昭怡然自得的神情,维多利亚心中不由暗自窃喜:贝格拉汉姆舰长下达的重新整装舰内布置的任务,可是经她一手操办完成的,看来这个活丢给她办属实是量才录用了。
“是吗?总感觉像是在主动迎合我的喜好。”昭不解地掐住下巴:“那么说,设计师会是谁?卡多吗?他确实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我一直很看好他。”
“诶!?用不着去...特别在意那孩子的事情吧。”维多利亚的眉头间稍有些许不悦:“不过说起实话,卡多那孩子确实比以前稳重了不少。”
“居然没关系吗?嗯...难不成这些都是你做的?可我不记得你有学过室内设计之类的活计吧?”
“或许吧...你怎么想都好。”她试图含糊其辞。
“呦呦呦!看看,看看呀,嘿!这是谁回来了!”突如其来的招呼声像是特意在引起两人的注意:“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昭·卡特尼奥,不知道你还记得我这张脸吗?”
突然走到面前的那人挤眉弄眼起来,用刚毅的面容硬生生摆弄出一副鬼脸,嬉闹着发出阵阵笑声。
这张脸他当然认得,熟悉的简直能在素描纸上默画出他的发际线——晁汀,那个和昭在浮陨与血雨中并肩穿梭的生死战友,十年前,他们曾共同参加过各种大小战役,驾驶着MW,用粒子步枪击穿敌人的装甲,将彼此的尾炎轨迹铸就成战场最亮眼的彗星。
“晁汀?”昭惊喜地喊出声。
“没听到没听到!“
“晁汀!”昭的声音陡然提高。
”还是没听到!再大点声!”男人竖着耳朵贴近过来。
“好久不见了!晁汀!!”昭大声喊道。
“诶这就对了吗!!”晁汀大笑着一巴掌响亮的呼在昭他的屁股上:“见面连问声好都没有,怎么在学院待的?跟现在的卡多比实在是太差劲了!”
“还不是因为久别重逢难掩的激动吗。”昭敛着笑容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真的是承蒙你和维多利亚对卡多的照护了。”
“都是些小事,帮是自然的。”晁汀拍拍胸脯。“倒是你这小子,年前走那么急也不跟我道个别,哥们儿的义气哪里去了,昂!?”他一把掐住昭的耳朵抱怨道:“说!在联邦第一学府鬼混的怎么样?长得这么英俊,到底俘获了几个漂亮女孩儿?”
“啊啊?这种事情...不可能不可能...你知道的,我对小屁孩儿不感兴趣...”昭尴尬的挠着头答道,被维多利亚充满杀意的眼神盯住,他只觉得浑身上下一哆嗦。
晁汀只需两眼左右一瞥便晓得昭的难堪,嘴角露出一丝邪魅的微笑;昭是个老实人,平常日子里难免会被晁汀捉弄的气急败坏。然而这次,再试探经过学院磨炼的昭之前,晁汀并不打算轻易乘胜追击。
“总该有几个得意的门生吧?不然说出去多丢人。”他旁敲侧诈道。
“得意门生?”昭好像有意的停顿了下:“是有几个。”
“快讲快讲!”晁汀一脸迫不及待地喝彩。
“他们的天赋大多不如卡多,不过有一个女孩倒是挺要强的。”昭回忆道。
“那学生名字叫什么?”晁汀故意将脸贴近。
“名字?”昭的脸色忽然变得难堪,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军装袖口的铂金纽扣。
“这样...不太好吧,她父亲是地球圈资源统筹局的,你应该在新闻里见过那张虚伪的笑脸...”
“你看看你看看,他说什么?”晁汀突然像嗅到血腥的鬣狗般亢奋起来,同时眼神瞥向维多利亚站立的方向,“居然有能让咱们王牌机师记住名字的雏鸟,而且还是千金大小姐!“
金属共振的嗡鸣恰在此时穿透舱壁,昭的喉结随着震荡微微发颤。
“你执意要知道的话...”正当他想吐出那个禁忌的名字时,大厅突然爆发出炸耳的广播声。
“——维多利亚姐姐!啊...不是,请维多利亚女士到格纳库一趟!——”
“卡多在叫我。”维多利亚指了指自己,眼神扫过昭的袖口,“估计那小子又把过滤阀装反了,而且新一批机体还在等我检查。”
“原来大家都还在忙着?”
“废话。”晁汀点头,同时瞄了眼手表:“我一会儿还要去训练那帮新兵蛋子,真的麻烦死人。”
昭见状向后退了两步,抽身出来:“那...就先到此为止吧。”
“诶!?多聊会儿也无妨啊?”晁汀试图叫停他。
“上面还有人在等我。”他竖起一根指头朝天上指指,脚下步伐的频率在加快。
“你自己一个人能摸过去吗?要不我送你?”维多利亚问道。
“放心好了。”他留下这样一句短促的话语,消失在转角处。
“我刚才是不是有些调侃过头了?”晁汀问向一旁的女人——她正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刚才昭逃窜的那处转角。
......
亚历克瑟号属乔布斯级的驱逐舰,主尺度达到了惊人的226米长,大抵能与64层高的写字楼相匹敌;舰船内部的设施布置也很丰富,共有大小舱室102个,其中60%都以生活区为主,其余包括舰桥,CIC,瞭望塔,两个大型格纳库以及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地方,不过好在一般标准化的大型舰内,都会配有横向和竖向的载乘电梯,而且四通八达,连接各个区域,没有十分钟内你到达不了的地方。
昭独自一人漫步在金属廊道里,铁着脸,闭口不言,靴底与磁吸地板的碰撞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脆,从一处舷窗掠过,不经意间有光渗了进来,扭曲的玻璃将他的倒影拉成一道苍白的裂痕,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透过自己看到了曾经那台苍白的骑士。
“昭上尉!”突如其来的军礼声惊散了回忆的灰烬,居然有路过的士兵认出来他来。
“啊...”他的双唇颤动着,询问在齿间驻留了片刻方才吐出:“麻烦问一下,扎克先生现在在哪里?”
“嗷,舰长吗?应该在瞭望塔校准跃迁坐标!”士兵的应答比思维更快,手指却泄露了局促,“直走,穿过B区载乘电梯后,左转第三通风口下方有备用旋梯......”
昭的视线掠过对方领口歪斜的姓名牌,“瑞恩·K·艾斯伯格”的字样被咖啡渍晕开。他突然想起学院里那个总把浓缩咖啡浇在操作台上的红发小子,同样的局促,同样的散发着机油味。
“好,谢谢...”
“上尉慢走!”士兵朝他行礼。
瞭望台因为没有大门,所以不需要刷脸就能进入。
与其他地方不同,作为亚历克瑟号的最顶端,这里所能目及到的每一寸天花板皆由全透明强化玻璃制成,颇像一顶罩子,将众人笼罩其下,放眼望去,晴空万里,阳光从中透过,在色散效应的魔法下化作缤纷亮丽的彩绘,落满了整个天台的角落,同那些战略设施的影子们交相辉映在一起。
卫生间的洗漱台前,借着清洁剂,昭用劲抹了把脸,抹去方才满脸的苦楚。
“你早该学会收敛锋芒的。”他面对镜子里三年后的自己,自言自语道,发尖粘着的晶珠倒映着对维多利亚隐忍的愧疚。
而现在,至少要笑着去见那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