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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风回院里,人心再起

李明回到“玉尔达院儿”的那天,风像隔了一个月才想起要来,沿着院墙慢慢抚过树叶,再从白板的边角上掠过去。

铁门“吱呀”一声,他提着背包迈进门槛,脚底的尘土轻轻一声,像给自己落了个稳。院里还是熟悉的摆设:左边两张长桌,右边一排旧木架,角落那把被谁修了脚的马扎安安静静靠着墙。

古丽先从屋里出来,头发扎得干净利落,看到他就笑:“你总算回来了。”笑里没铺张,却让院里的风忽然有了个着落。

李明“嗯”了一声,把包放在门背后:“我这月就像被人按了暂停键,脑子里还在转这边的事儿。”他话没落地,苏蔓也出来了,手里还攥着支记号笔,笔尖染了点儿红。

“你不在,我们也没闲着。”她把白板往院门方向挪了半尺,让风吹不到板边,“你看,按季节换了主打,核桃走得稳,枣子开得早,葡萄干那边也有路子了。”她说话像往前推了一把,李明低头看板,心里的石头也往下落了寸余。

“总之,人没乱。”古丽补了一句。

李明笑了:“我知道你们能把院子看住。”他没说“辛苦”,只是把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停了一下——老热合曼把电线绕得一圈一圈,像在给院子捋头发;买买提江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框上,像一根稳钉;赵书记站在阴影里点了根烟,没点燃,只是夹在指间。

他们没立刻开口罗列这一个月的事,先坐下喝了口水。水里浮着两片薄薄的枣圈,颜色不深,却压住了尘土味。

李明把杯子放在脚边,先问:“大家都好吧?”这句话像是给一锅正小火咕嘟的汤添了一勺清水,热度没散,气儿顺了。

“好。”古丽点头,“就是忙。”

“忙是好事。”赵书记笑,“忙起来,院子像有了骨头。”

李明没有把培训班的见闻拿出来逐条讲,他把新学的词都扣在心里,挑最要紧的一件事:人和规矩。

“我在县里来来回回听了很多话,觉得还是咱们这点最值钱——人没散,事有章法。别动大手术,先把板上的几条再拧紧点。”

白板上最醒目的,是季节换挡的三行字:核桃为主、枣子跟进、葡萄干试开。苏蔓用红笔给“试开”圈了一个不太圆的圈。“试开就试开,”

李明说,“别觉得丢脸。我们不是走热闹,是走得住。”

“这一个月,外面问的人不少。”古丽把细节补上,“有老乡想把自家的货堆这儿,说‘你们名声有了,帮我搭个道’,也有别的镇子问,要不要合起来做一批。”

“你们怎么回的?”李明问。

“先不合。”古丽摇头,“我们把手里这口饭吃明白了,再去管别人的锅。”

李明“好”。他坐得直,像要把“好”这个字扎进地里,“先把院子接回手里,接稳。”

他把话题一转:“核桃这边,青皮打落得怎么样?”

买买提江把帽檐往后推了推:“地头都按你走之前说的,先从干爽的地头收,青皮厚的,乡亲们多晒半天。路上我盯着装袋,不让装太满。站里冯站长看见我都笑,说我们这车不像送货的,像押运的。”

“押运也值。”李明说。他看向古丽,“枣子呢?”

“第一拨里子红了,皮还干净,挑得挺仔细。我们不多说,就让他们自己互相挑一轮,挑过一轮,脸上就有数。”

古丽顿了顿,“葡萄干那边,我不敢说多,先盯两户。两家都把竹架立起来了,晾得匀。”

李明点头:“行。我们‘多说’的日子慢慢过去了,现在就认账。谁做得好,收得进;谁做得差,别怪我们话难听。”

这话他没往外说得太冲,可每个人都听懂了。院里的风又过一次,白板上的圈晃了晃,没断。

下午,赵书记把他叫到院门口,压低了声儿:“有句话你得知道——有人在外头说,‘你们院里吃差价’。”

这句像石子扔进水里,水面先冷一下。李明没急着去辩,他抬眼看天,天色不算亮,像一层薄幕罩住了太阳。“谁说的不重要,”他直起身,“重要的是,我们怎么让愿意看的人看明白。”

“是。”赵书记像是把一口气缓缓吐出,“你拿个主意。”

当天晚上,他们没开会,只在白板旁边钉了一块木板,“账本”两个字写得很朴素。古丽把“核桃、枣干、葡萄干”的收购与出货价写上,苏蔓在旁边加了“运费、耗材、损耗”三行,数字干净,拐弯不绕。

老热合曼让出电工的劲儿,拿卷尺来回比,生怕木板挂歪了。

“要是他们不看呢?”苏蔓问。

“那也不打紧。”李明把粉笔在指尖拧了一下,“我们不是拿给所有人看的,是拿给愿意看的那一部分人看的。名声就这么一点点攒,砸嘴皮子不如砸钉子。”

第二天,木板前头不时有人停下看。胡老板照例拎着小马扎,坐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冲李明点了点头:“写得明白。”

李明笑:“明白就好。”

这一波风来得不小,去的时候也没声儿。他们没追着骂谁,也没去找谁理论。木板就挂在那里,风吹日晒,字褪一点色,倒更像个实物证。

天色擦黑的时候,吐尔逊推起卷帘门半道,探头进来:“屋里灯好使,就是巷子里那盏灯又不亮了。”他说得很平静,却是要紧事。

“晚上车进车出,黑着走,迟早出岔子。”买买提江合上了车门,“要不,明儿一早我去找镇上管路灯的。”

“别等明儿。”李明抬手看表,“我去找书记打个电话。”他没要“批件”,只要“结果”。十来分钟后,路口那盏灯被人拍了拍,白得有些刺眼。吐尔逊眯了一下眼:“好多了。”

“这种小事最怕拖。”李明简单地说了一句,“路亮了,人心也稳。”

灯光把院门口照出一块清清楚楚的方形,来来回回脚步踩在上面,像认了一个规矩:该亮的,今晚就得亮。

巴扎收摊前,胡老板拿着个小本进院子,坐下没端茶,开门见山:“我们合伙吧。你们手里有口碑,我手里有货源,合起来干,能拔一截。”

“怎么个合?”李明问,语气不远不近。

胡老板把本儿翻到一页:“我出钱出场地,拉两间库房出来,装两个大柜;你们出牌子,把标准搬过去。咱们签独家,别再对外收。”

这话像风从眼皮上吹了一下,凉得有点清醒。古丽看了李明一眼,没说话。苏蔓收起手边的笔,没再写。

“我们不做独家。”李明把话垫得稳,“我们做的是‘公示’。谁做到这个标准,谁都能进;做不到,谁也进不了。牌子不是我的,是这院子里每个人一点一点贴出来的。”

胡老板没急,他把本儿扣上:“我也不是非要独家,就是想试试。你们这边的人,我服气。我们换个说法:我把库房让出来,你们按标准来,谁的货都能进,咱们‘对账’。具体上,我们可以从核桃开始——你们挑,我认账,给个‘稳价’。遇上行情的风,我扛。”

“可以谈。”李明点头,“按标准,按账走。先小试一批,扯开一步看看路。”

胡老板笑了笑:“行。”

他起身时像卸了口气,走到门口又回头,“你们呀,别太干净,做生意,心也得是盐。”

这话听着有点造口,却不是坏意。李明没回话,只抬手把门又往里拢了拢,风小了一些。

这一夜,他躺着回味“对账”两个字——这是“稳价”背后的托底能力:谁来扛?扛到哪一步?扛到哪一天?他在小本上写下:“与胡老板试一批核桃,约定‘稳价区间’与‘异常兜底’,账本公开一栏开‘试点’注记。”

夜里院子渐清,只有葡萄藤影在墙上晃。古丽收了白板笔,没走,拿杯温水坐到台阶上。李明也没走,坐在旁边,隔着半个台阶的距离。

“这一个月,你想这边的事,有没有想我?”古丽说得顺带,却一半认真。

李明笑,笑里有点慌。“想,”他没绕,“想你拿笔的样子,写字的时候字压着笔尖,像你会把人也写得很认真。”

“甜言蜜语不适合你。”古丽把杯子放在脚边,“我没问你话里有多少是真的,问的是,你回来,打算怎么把这事儿继续往前推。”

李明“唔”了一声,认真起来:“我走前说‘试开’,回来还得‘试开’。现在主上核桃和枣,葡萄干稳一稳。我担心的是,外头风再起来,我们守不守得住慢。”

“守得住。”古丽的语气让人心安,“只要你别一回来就把盘子打翻。你在县里学的那些新词儿,可以拿出来用,但别让它们站在我们前面。我们不是学词儿,是学怎么把人安排在事里,事立起来,人就稳了。”

“我知道。”李明点头,“我怕的是,有些人的心是跟着热闹走的。热闹一退,他们就说我们不行。”

“那就让他们看‘账本’。”古丽说,“这玩意儿,热闹不热闹,它都在那儿。”

李明看她一眼,没说出“你很懂我”这种容易拿来抹粉的句子,只伸手把白板斜过来一点,“这样风吹不到。”

风像听懂了,绕过他们。墙角碎叶翻了个身,安定下来。那晚的对话没更进一步,止在“把人安排在事里”这句话上。留给后面的,是他们之间不刻意也不躲闪的默契。

第三天一早,苏蔓把“统一回复”的模板改了,删去一半“抱歉”的词,把“怎么做”写在前面:“遇到延迟,先告知;遇到破损,先补偿;遇到错漏,先对账。”

“你换这个顺序,是故意的?”李明看出来门道。

“是。”苏蔓把头发往后拨,“我也学会了,不管是被骂还是被夸,我们先把‘路’摆出来。你要实诚,我们就陪你实诚。”

“你这一个月,经了什么?”李明问。

“经了人。”她笑,“有人深夜打电话,说‘我这袋枣没到’,我听见他背后小孩在哭;有人发来一段话,说‘你们别那么小心,慢慢来’,我心里忽然不慌了。还有人说我们吃差价,我第一反应是回骂,后来没骂。我就把账给他看,他过一会儿回了一个‘好’,我知道这事儿算过去了。”

“好。”李明点头,“你们收的这份‘人心账’,比任何账都难记。”

“你别老夸。”苏蔓笑,笑完又认真,“我还要把‘留言分类’做得清楚点。以后谁接电话,先按‘三件事’排:什么时候到,坏了怎么办,地址错了怎么改。我们是小院子,可我们不乱。”

“不错。”李明说,“不乱,比什么都强。”

这一刻,李明想到一个之前他在县里听说,有平台要来做“产地故事”,想拍两天素材。

他没急着答应,心里盘算:要是真来了,镜头该怎么放,话该怎么说,不能把院子拍成“好看”的,得拍成“能看”的。他把这句留在心里,没说出来。

午后太阳硬,赵书记却偏要把椅子搬到院门口坐。他把烟盒摸出来,又塞回去:“不抽了,热。”

然后看了李明一眼:“你这月不在,院子没散,说明你这摊子不是靠你一个人撑,是靠你把每个人都拴在事上。”

“书记。”李明笑,“您这是夸我呢。”

“我不夸你。”赵书记摆摆手,“我是提醒你,后面你别急着拎更大的担子。县里还会叫你去讲,市里也可能叫。你要去,把话说短,把道理留在院里。别让镜头把你架起来,那样你就下不来了。”

这话像钉子,“当啷”一声敲在李明心上。他认真点头:“记住了。”

“还有。”赵书记把嗓音压得更低,“镇里有个念头,想把你们这套搬到邻村。我们不是不愿意,可你要想清楚,‘搬’这字说得容易,落到地上,得是人,得是规矩。你们先提一个‘可搬清单’,别让上面一拍脑袋,下面人脚底打滑。”

“清单我列了,”李明说,“先挑一处条件近的,照抄一遍,借力也借短的,别一口气吃撑。”

“行。”赵书记笑了,这回是真的笑,“你心里有数。”

傍晚,站里的回执出了个错,把两个同名的地址识别混了。买买提江从站里回来,拍了下车门,脸憋得红红的:“不是说好了把地址分开写?怎么又有人写成一团?”

“别上火。”李明过去,把那张错单摊在桌上,“这不是谁一个人的问题,是我们模板没压住。他们一忙,就写成了旧样子。我们把‘分开写’这几个字做成红条贴在页面上,谁也躲不过去。”

“那今晚这两单呢?”买买提江口气还硬。

“我跑一趟。”李明从钩上拎下钥匙,“我去告诉他们,我们认错,我们现在改。”

“我去。”买买提江抢过钥匙,“站里我熟。”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我不是对谁上火,我是对这件事上火。咱们明明能做对,就不该让人一次一次看笑话。”

“对。”李明点头,心里反而稳。这份“上火”不是坏脾气,是把院子扛在肩上那点执拗。他在白板边上加了行字:“地址分开写,名字、电话、街道分行标。”

夜里风小了,院子里灯亮着。买买提江半夜回院,往桌上一放两张回执:“改过了。”他没多说,倒在木椅上,眼睛一闭,像树下的影子。

夜深后,屋里都息了灯。李明没睡,拿本子在白板下写字。

他写下三句话:一、季节更替,路别换;二、名声是木板,不是口风;三、人先安,事才顺。

他把笔帽扣上时,古丽悄悄走过来,没打扰,只把一杯热水放在他手边。她转身走时,脚步轻得像怕踩碎了什么。

李明喝了一口,水里还是那两片枣圈子味。他抬头看白板——“核桃为主、枣子跟进、葡萄干试开”——这三行像三根横梁,撑住了这个月里每个人的心气。

他把杯子放下,忽然记起县里一个电话,说有两位新的年轻人想来“跟岗”学两周。他没推,也没抢,只回了句“先让他们来院里看半天”,看完再说。镜头要来,人也要来,但院子还是院子,他心里有一把秤。

他把灯关了,院子安静下来,风在墙外不紧不慢地走,像在给这一夜收尾。远处巴扎方向偶尔有车灯掠过,像有人从黑里递过来一条线:明天还得接着往前走。

清晨院门被风推了一掌,轻轻地响。太阳从屋檐上抖一点光下来,照着白板边那个不太圆的红圈。

苏蔓把“统一回复”的模板贴在显眼处,古丽把“账本”里的数字更新了一列,买买提江操着嗓子喊:“上车的先来对一对。”

李明走到院口,做了个简单的伸展,像把筋骨一根根抻开。他心里有杆秤:这院子,只要风还在这里停一停,人就不会散。

至于外面的喧哗,来了也好,走了也罢,木板挂着,账在那儿,人就在这一块儿地上有了依照。

他转身回屋,把包里的培训教材压在抽屉最底层,抽出那本小黑皮记事本,把新的一页翻开,写下今天的第一句话:“不急,先稳。”

写完,他把笔插回笔袋,出门时顺手把门虚掩着。风还是那阵风,院子还是那个院子,白板上的字也还是那几行,可每个人的脚步,已经比一个月前沉了一点,也轻了一点。

沉,是因为肩上有了要扛的东西;轻,是因为知道该怎么扛。

门外的天,像被人擦过一遍。李明迈出门槛,心里明白,不讲热闹,只讲把心再拧在一处;不讲远方,只讲把眼前这条路踩实。下一程会有什么风、什么人、什么事,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走下去,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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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风回院里,人心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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