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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忙完这阵子

院里总算静下来。风从街口穿过来,把墙角的一堆叶子拨得更紧。

李明在桌上把小便签折好塞进文件夹,没写多余的感叹,只留了几行要紧的安排。他关了笔帽,去院里看了一圈:桌面收干净,秤归位,白板上的几道箭头接在一起,像路已经铺到前头。

热合曼把最后一台打印机的盖子扣上,冲他抬了抬手:“机器没问题了。别老塞厚纸。”李明笑了笑:“知道了,今天不折腾它。”

买买提江把车头探进院口,发动机的声音稳得像人在喘气。他说:“车换了新皮带,明天跑一趟县里,把你说的那批纸箱拉回来。”

李明点头:“行,回来把车往吐尔逊店那边一靠,冷柜边好装。”

屋里,苏蔓把手机放在桌上,眼睛还盯着刚做好的那组图:“留言里问的不是价格,就是到哪儿能自提。我给做了两张图,一张是路线,一张是时间。别的就不解释了。”

古丽看了一眼:“够了,简单明白。”

这阵子总算告一段落。大家没谁说“结束”,都知道只是喘口气。

午饭过后,赵书记来了,没坐上主位,进门就把风衣搭在椅背上:“别搞那么多形式,就是把话摊开说说,哪儿做得扎实,哪儿还要补。”

李明拿黑板笔写了三排字。第一排是“人”,第二排是“货”,第三排是“路”。

他把笔往框上一磕:“先说人。到现在,参与的户数稳定下来了,谁靠谱,谁还需要盯着,心里都有数。”

古丽接上一句:“真有困难的几家,我跟他们约好,秋收前定期看看,不让他们掉队。”

赵书记嗯了一声:“别嫌麻烦。人心稳,后头的事才好接。”他把目光移到第二排,“货这一块,你们自己说。”

“坏果减少了。”苏蔓接话,“不是我们多厉害,是大家知道怎么挑了。还有,贴条的事,已经不再出错,吐尔逊那边也学会了,晚上装柜不慌乱。”

她顿了顿,“小问题也有。上周有两箱核桃外皮裂得厉害,收货那家说‘看着像翻过旧’,我打电话解释,给他换了。大体没伤名声。”

赵书记把手里那支笔一竖:“路呢?”

“路就那几条。”李明说,“县里的车、买买提江的车,吐尔逊店做冷柜中转,冯站长那边认可了咱的‘先近后远’。不细说。”

他抬起头,“我还有个念头,先说在这儿:以后别总往外跑,能不能把一部分人引回来这儿买?咱们把东西集中在吐尔逊店门口摆一摆,周末整两次,别搞噱头,就干净利落地卖。买的人看得见摸得着,心里踏实。”

古丽点点头:“这个好,街口人来人往,一张桌子两把凳子就成了。”

赵书记没急着拍板,只说:“行,这个先记上。还有一件事,我得先提一嘴。”他看了李明一眼,“胡老板那边,今天上午来过一次,没进去,转了一圈就走了。”

屋里静了一下。胡老板之前做收购做了很多年,眼睛老辣,话不多,掂量事的时候心里有秤。李明把黑板笔扣在桌上:“我去找他聊。”

“去吧。”赵书记点头,“但记住,别硬碰。人家也是在这片地上混饭的,盘子就这么大。你们要的是一条新路,但别把老水沟堵死。”

李明“嗯”了一声,站起来:“我现在去。正好趁午后人少。”

出了门,他揣着那张写得密密的便签往巴扎方向走。太阳不毒,但风带着土味。

胡老板照旧坐在他常坐的那把小马扎上,腿边靠着一只旧木箱,箱角被磨得光滑。他抬眼看见李明,指了指旁边的空凳:“来吧。”

李明坐下,不绕圈子:“胡叔,您上午来了一趟?我刚听书记说了。”

胡老板笑了一下:“看看而已。你们年轻人干事麻利,我不拦你们。就是有几家,之前都跟我走货的,最近不太稳定。我怕他们以为我不收了。”

“不会。”李明说,“咱们定的规矩是:谁家愿意走常规,就走常规;愿意试试新的,我们按规矩接。你收你该收的,我们不拦。要不,咱定个话头:咱们不在你老客的地里抢,碰见了,客人自己选;但您也别在我们明着做活动的时候抬价抢人心。”

胡老板沉默了一会儿,捏了捏木箱的边角:“你这话听着像官话,意思不糙。”他摆摆手,“我不怕你们。我怕的是后头有人跟着你们学,拿着钱来搅市。价一乱,谁也没好。”

“所以咱们把价的事说开。”李明往前挪了挪,“不求同价,求不砸价。你收常规货,省心,价稳。我们收挑出来的,价略高,但量不会太大。遇见丰年,咱们互相通个气,别到最后谁也卖不动。”

“你们能说了算?”胡老板看他一眼,“你背后也不是你一个人。”

“我能说得动该说的人。”李明迎着他的目光,“胡叔,您清楚,我不是来抢。咱们在一条船上,别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胡老板点一支烟,没点火,转着玩:“你这孩子会说话。”他把烟别到耳朵上,“行,先这样。写啥不写啥我不管,真遇到事,别让我讲话难听。”

李明笑了笑:“说到做到。”

两人就着路边的茶摊各喝了一杯热茶,没再多说。散的时候,胡老板拍拍李明肩膀:“别让自己太累。人是活的,别老把自己当机器。”

回到院里,古丽把脸探出屋门:“谈得怎么样?”

“先把话搁住了。”李明说,“他担心的不是咱们,是后头会有更多人来搅局。”

“会有的。”古丽说,“东西卖得好,谁都瞅着。”她顿了顿,把声音压低,“你自己,也别把劲使到见不着底的地方。手里的这点人,已经够你忙了。”

李明点头。话说到这儿,也就够了。

傍晚风停了,天低低地罩着院墙。

大家搬了几张凳子在外间坐成一圈,赵书记把一摞纸分下去:“别怕这玩意儿,写两个字就行,‘我看见的’。谁也别抄谁的,写自己心里那点实话。”

他把笔敲了敲桌面,“把你们看见的人,做的事,写下来。不是给我,是给你们自己。”

热合曼先写,字不多:“老马合木提这段不再急,一筐筐送,果子挑得干净。我觉得他是想明白了。”

买买提江写的是路:“我把车修好了,吐尔逊说冷柜这阵没出过大问题。以后晚上装的时候,别堆在门口,让人家好关门。”

苏蔓写了三行:“我妈打来电话,让我回城里。我说再过一阵。她叹气,说‘你自己有主意就行’。”

古丽把纸折起,没有当场交。她写得慢,字一笔一画,像在心里过一遍又一遍。

李明没看。他把自己的那张纸压在桌角,只有一句话:“别急着长大。”

夜里,他们照旧分头散去。街口的灯发着温黄的光,吐尔逊家门口堆着两摞空箱子,门上贴着“夜里十点后不收”。

李明站了一会儿,转身回院。屋里暖气片不热,风往里钻。他看着墙上的白板,把“人、货、路”三个字用手掌按了按,像是确认它们都还在。

第二天清早,赵书记把李明叫到院角:“县里说明天要开个小范围的碰头。不是大会,就几个人。让你去说‘怎么把人用起来’。”

李明“好”的声音很平。他心里盘了一遍:用谁,怎么用,什么时候用。这些话不是新鲜话,但回回要讲清。他想了想,抬头问:“书记,能不能别在台上说一堆大话?我就讲两件小事。”

“你自己拿主意。”赵书记把手背在后面,“你说得让人听得懂就行。”

这天上午的活不重。古丽去吐尔逊店那边,跟门口两个小伙子把摆放的位置挪了挪。吐尔逊在一旁看,手里转着钥匙,没插话,只在关键处点点头:“别挡了我的秤台。”

古丽笑:“知道,你的这块地儿比啥都重要。”

苏蔓在院里把新的“路线图”贴上了墙,又拍了一张照片发出去。评论里有人说“这次总算看明白了”。她在桌上空出一块地方,把手机关了静音,自己坐着发呆。

李明从门口路过,停了一下:“困了就睡一会儿。”她摇头:“不困。我在想,要不要跟我妈摊开说我在这儿多留几个月的事。”

李明说:“你要留下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书记,是为了你觉得值得。你心里有数就行。”苏蔓“嗯”了一声,没再说。

下午,李明独自去巴扎边绕了一圈。看见阿衣丁在街角把新做的木箱往车上抬,动作干净。马合木提在另一头跟人说话,没他前阵子的急劲儿。

李明心里松了一口气,又紧了一下——松的是大家的劲往一处使,紧的是这股劲能维持多久。

回院的路上,他遇见了冯站长。对方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肩上挎一只帆布包,停下车道:“昨天那两票退单,我给你压下来了。对方情绪不算坏,你回个电话就行。”

李明道谢:“麻烦了。”

冯站长摆摆手:“别老说这话。我也是盯着你们别掉链子。说句实在的,县里这阵子盯着这事呢,你们别给我添乱就行。”

“能理解。”李明说,“我等会儿就打。”

回到院里,他把电话打了。那头是一位女声,语气里小心又有点不快:“不是说好昨天送到吗?我们家老人就等着。”

李明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又问能不能今天晚些时候送到。他没有许愿,只说能做到的。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好”。他放下电话,心里那根弦松了些。

当晚,院里没点灯,大家围在桌边吃面。热合曼说了一件小事:“今天有个人来问我电脑的事,说是你们粉丝,让我帮他装个软件。我不会,就给他指到县里去。他还挺客气。”

大家笑了一下。赵书记夹起一筷子菜:“这就对了。你们别把啥事都揽着,揽多了就乱。”

吃到一半,古丽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迟疑两秒接起。李明没听见那头说什么,只听见她“嗯”“好”的几声,最后说:“我知道了,过几天回去一趟。”她挂了电话,夹起一口面,没抬头。

赵书记看了她一眼,没问。

苏蔓凑过去小声:“家里催?”古丽笑了一下:“没啥,就是让我回去看看。”

夜深些的时候,院门口有脚步声。买买提江把车倒到门口,跟李明挥了挥手:“明天一早我去接人。县里那几个要来,你别太紧张。”

李明笑:“到时候你少说两句别的就行。”买买提江嘿了一声,把车熄了火。

第二天早饭后不久,来的人到了。没有排场,坐了一圈,茶杯一人一只。

赵书记起了个头:“今天没评功摆好,也不开总结大会。就一个意思——有人问你们怎么把事做起来的,你们就说实话。有些东西能教,有些东西教不了。”

李明起身,没去讲数字,讲了两个画面:第一个是第一次在吐尔逊门口装柜时,大家互相挤着手,贴条贴歪了又重来;第二个是他和胡老板在巴扎边茶摊上坐着,谁都没急着说第一句。

他说:“很多事就是这样,手和手知道该往哪儿放,嘴和嘴知道什么时候闭上。别怕慢,别怕丢面子,不懂就问,错了就改。”

有人问:“以后呢?你们要怎么接着做?”

李明答:“我们先把现有的这些人管好,把各家的事对上,再看有什么能力往外伸。伸出去的那一截,不能超过我们的臂长。”

会散得快。送走人,李明坐回屋里,突然有点累。他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耳边是大家收拾碗筷的声音,锅盖不小心撞在灶沿上发出一声脆响。他睁开眼,看见古丽站在门口。

她叹了口气:“我得回一趟家。就两天。”李明点头:“我送你到路口。”她没说“好”,只是走到桌边把那张折过的纸交给他:“给你看,不用回。”

纸上写的那几句,字还是一笔一画:“别让人家为难,也别让自己为难。把缘分当缘分,不当任务。”

李明把纸叠回去放在抽屉里,没再翻。

傍晚,他去吐尔逊店那边转了一圈。吐尔逊正在关门,铁门拉到半腰,抬眼看见他:“又来。别老看我门啊,我这破门也没啥看头。”

李明笑:“看你人。”

吐尔逊把门拉到底,啪一声锁上:“人也没啥好看的。能做的都做了。”他把钥匙插进兜里,“你们做的事我懂一半,不懂的那一半,我就照你们说的做。反正,不能把口碑丢了。”

李明点头:“就这么个理儿。”

回院的路上,风又起来了。不急不缓,把路边枯草的边缘吹成一圈一圈的小卷。李明拐进巷子,听见屋里有人在笑。

苏蔓在桌边摊开一张纸,画着路线。买买提江坐在她旁边,比划着,“这儿拐一下,这儿少走两步,就顺了。”热合曼在另一边拆一个旧插线板,嘴里嘀咕:“谁老拔来拔去,螺丝都松了。”

赵书记从里屋出来,把窗户关上,站在门槛上说:“明天各忙各的。古丽要走的话,送到路口就回来吧。别来那一套一套的。”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还有,人和人的事,别逼得太紧。缘分是个东西,你抓紧了它就疼,松一松反倒能握住。”

李明“好”。他心里知道,这话既是说给古丽的,也是说给他的。

他没有想明天的安排,不是因为没安排,而是因为安排已经进了每个人的身上,不用写在纸上。

夜深了,他才回屋。桌上那张便签又被风拱起来一点,像是要飞。他用手指把它按住,顺手在下面添了三个字:“慢一点。”

灯灭的时候,他听见院外有人走过,鞋底带着沙,细细的响。他没起身,就那么听了一会儿,闭上眼,心里把日子往前推了一格。

第三天的天刚亮,买买提江的车在门口等,发动机声稳稳地嗡着。李明把古丽的行李放到后座,关门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到那边给我发个字。”

她“嗯”一声,坐进车里。车启动,拐出巷口,消失在街边的杨树后。

李明站了会儿,转身回院,拿起扫帚把墙角那堆叶子又扫了一遍。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不是叶子重要,是手不能闲着。

他扫到门口,停下,抬头看一眼天。云淡得像刚洗过。他想起赵书记说的那句话:别逼得太紧。他在心里又重说了一遍,像往心里按了一枚钉。

这几天,外头应该没什么动静。可事就是这样——有人安静的时候,另一头总有风起。

中午前后,胡老板的人带话,说县里来了两拨外地商贩,出手阔,说要长期“合作”。话传到赵书记耳朵里,他没表态,只问:“啥时候到巴扎?”回信是:“这两天。”

李明把手机放下,没急着去找人。他先把院里的活收了一圈,跟苏蔓确认了晚上的内容,又去了吐尔逊店,说了“晚上别关太死,留我一个电话”。

他知道一件事:风来了就来吧。把门栓上,门外的风不会小;把门打开,风进来,屋里要收拾好。这是这阵子他学到的东西之一。

晚饭后,院里静下来。李明坐在桌边把黑板上的字抹了,只留下一行:“别怕慢。”他不知道这句话能用多久,但起码今晚有用。

风在屋檐上跑,像有人在上头走,脚步不轻不重。

他起身,去门口看了一眼街。远处吐尔逊店的门缝里透出一线光。李明把手插进外套口袋,站了会儿,转身回屋,轻轻把门带上。

明天又是一阵忙。忙完这阵子,还得继续忙下去。可他心里没起烦。

他想的是,等古丽回来,先什么也别说,去吐尔逊店门口坐一会儿,喝口茶,把话慢慢说清。人和人的事,急不得。

把灯关了,他在黑暗里笑了一下——这笑谁也没看见,落在心里,像一枚小钉,钉住了他今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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