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举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的温度被瓷杯吸走，冰凉刺骨。

眼前的黑衣人裹得严严实实，唯独一双眼睛在昏黄的油灯下亮得惊人。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像极了书中描写的某个角色——可她一时偏偏想不起来。更诡异的是，无论她怎么集中精神，脑海里始终一片死寂，连半分心声都捕捉不到。

“你是谁？”沈知意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这诡异的状况。读心术失灵，就像战士突然被缴了械，让她浑身不自在。

黑衣人往前凑了半步，身上的夜行衣蹭过桌角，带起一阵风。沈知意闻到淡淡的冷梅香，这味道和萧玦书房里的墨香截然不同，却同样带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奴婢是谁不重要。”黑衣人压低了嗓音，声音粗哑得像是刻意伪装过，“重要的是，奴婢知道赵侧妃的毒是谁下的。”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跳：“是谁？”

“是……”黑衣人刚要开口，院外突然传来秦风的脚步声，沉稳的步伐踏在青石板上，由远及近。

黑衣人的眼神瞬间变了，像受惊的猫科动物，猛地转身冲向后窗。沈知意只听见“吱呀”一声轻响，那人已经翻了出去，衣角扫过窗台上的兰花，带落几片花瓣。

“小姐！”屏风后的小莲吓得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扑出来，“是不是刺客？”

她的心声比嗓门还响亮：【完了完了，要是小姐出事，我下个月的月钱就没了！】

沈知意还没来得及拉住她，房门已经被“砰”地推开。秦风带着两个侍卫冲进来，玄色劲装在油灯下泛着冷光，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王妃，发生何事？”

沈知意迅速扫过窗台，花瓣还在微微颤动，可窗外的黑影早已没了踪迹。她定了定神，放下茶杯笑道：“没事，刚才风大，吹得窗户响，吓着小莲了。”

秦风的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窗台上的兰花上，眉头微蹙。沈知意听见他的心声：【这窗户明明是从里面闩着的……王妃不像说真话。】

“是吗？”他往前走了两步，手指拂过窗沿，“属下刚才巡逻到附近，好像听见有动静。”

“许是野猫吧。”沈知意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慌乱，“这偏院久不住人，招些野猫也正常。”

她能感觉到秦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道视线像带着钩子，要把她的心思挖出来。好在他没再追问，只是沉声道：“夜深了，王妃早些歇息，属下会加派人手守在院外。”

“有劳秦侍卫。”沈知意屈膝行礼，看着他们退出去，房门重新关上的瞬间，后背的冷汗终于顺着脊椎滑了下去。

小莲还在哆嗦：“小姐，刚才那人……”

“别声张。”沈知意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的脑子乱成一团麻。那个黑衣人是谁？为什么知道下毒的事？又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出现？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读心术对她没用？

无数个问题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沈知意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往外看。院墙外的老槐树影影绰绰，叶片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可她总觉得，有双眼睛还藏在暗处，静静地盯着这座偏院。

“小姐，我们要不要告诉王爷？”小莲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糖霜沾得满脸都是。

沈知意回头看她，脑海里立刻响起她的心声：【要是告诉王爷，会不会有赏银？但那人看起来好凶，会不会杀人灭口？】

这丫头的关注点永远这么清奇。沈知意叹了口气，摇头道：“不能说。”

萧玦本就对她心存疑虑，现在冒出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只会让他更加怀疑。说不定还会把这当成她和外人勾结的证据，到时候别说三天时间，怕是连今晚都熬不过去。

“那……那我们怎么办？”小莲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睡觉。”沈知意吹灭油灯，拉着她往床榻走，“养足精神，明天才有力气查案。”

黑暗中，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可只有自己知道，掌心的冷汗从未干过。

这一夜，沈知意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黑衣人的眼睛，一会儿变成太子阴鸷的脸，一会儿又化作萧玦冰冷的瞳孔，吓得她几次从床上弹坐起来，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勉强眯了片刻。

天刚亮，小莲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揉着眼睛去开门，回来时手里捧着个食盒，脸上带着惊奇：“小姐，是厨房送来的早饭！还有你爱吃的杏仁酥！”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这偏院自从原主住进来，别说杏仁酥，就连热乎饭都难吃上一口。

她快步走到桌边，打开食盒。里面摆着四碟精致的小菜，一碗白粥冒着热气，还有一碟杏仁酥，金黄油亮，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不对劲。

“是谁送来的？”

“是张厨子。”小莲已经抓起一块杏仁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他说……他说以后会天天给咱们送早饭呢！”

沈知意的目光落在小莲脸上，清晰地听见她的心声：【这杏仁酥真好吃，比上次偷拿的还甜！张厨子真是个好人！】

她的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伸手拿起一块杏仁酥，指尖刚碰到酥皮，脑海里突然炸响一个陌生的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尝尝吧，这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好东西’……】

沈知意的手猛地一抖，杏仁酥掉在地上，摔成了碎渣。

这个声音！和昨晚那个黑衣人周围的死寂不同，这道声音带着浓烈的恶意，像毒蛇吐信，缠绕着她的耳膜。

“小姐，你怎么了？”小莲被她吓了一跳，嘴里的杏仁酥差点喷出来。

沈知意没理她，死死盯着那碟杏仁酥，心脏狂跳不止。她能感觉到那道声音的主人就在附近，或许……就是那个送早饭的张厨子！

【不过是加了点让人说胡话的药……等你在王爷面前疯言疯语，看谁还信你……】

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得意的笑。沈知意的后背瞬间爬满寒意。

这不是太子的手笔。太子要的是她的命，下手只会更狠辣。这更像是王府里的人，想用阴招让她身败名裂。

是谁？是哪个看不惯她的侧妃？还是……那个藏在暗处的眼线？

“小莲，别吃了！”沈知意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杏仁酥，扔进旁边的痰盂里。

小莲愣住了，眼眶立刻红了：“小姐，你干嘛呀？这可是好东西……”

她的心声里满是委屈：【好不容易有顿好饭，怎么就扔了呢？是不是我吃太多惹小姐生气了？】

“这东西不能吃。”沈知意的声音有些发颤，指着食盒道，“把这些都倒了，以后厨房送来的东西，不准碰一口。”

小莲虽然不明白，但还是乖乖地端起食盒往外走，嘴里嘟囔着：“真可惜……”

看着她的背影，沈知意的心里一阵发紧。这王府里的敌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刚打发走小莲，院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秦风，手里捧着套崭新的衣裙，青色的锦缎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一看就价值不菲。

“王妃，王爷让属下送来的。”秦风把衣裙放在桌上，目光在空荡荡的食盒上扫了一眼，没多问。

沈知意的脑海里响起他的心声：【王爷怎么突然想起给王妃送衣服？难道是转性了？不过这衣服真好看，比上次给侧妃做的还好。】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萧玦这是唱的哪出？

“王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王爷说，让王妃换上行头，辰时去前厅见他。”秦风顿了顿，补充道，“说是有位客人想见识见识王妃的棋艺。”

客人？棋艺？

沈知意的脑子飞速转动。原主根本不会下棋，这分明是想试探她。

送走秦风，她拿着那套衣裙翻看，突然在领口内侧发现一个极小的针孔，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她用指尖挑了挑，掉出一小片纸，上面用炭笔写着三个字：“小心火”。

沈知意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那个黑衣人！

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老槐树上有片叶子动了动，像是被风吹的，又像是有人刚刚离开。

“小心火……”她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突然想起昨晚那个阴恻恻的声音——【这偏院，很快就要添新鬼了。】

难道他们想放火烧了偏院？

“小莲！小莲！”沈知意冲着门外大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小莲很快跑回来，手里还拿着块从厨房偷拿的米糕：“小姐，怎么了？”

“我们今天必须搬出这里。”沈知意抓起那套衣裙，语气急促，“快收拾东西！”

“啊？搬去哪啊？”小莲一脸茫然，心声直白得可笑，“这里住得好好的，搬走了张厨子还能给我们送杏仁酥吗？”

“别管杏仁酥了！”沈知意拉起她就往外走，“再不走，我们都要变成烤猪了！”

她拉着小莲穿过回廊，直奔主院。路过花园时，正好撞见几个洒扫的仆役，其中一个矮胖的婆子看见她们，眼睛立刻亮了，嘴里嘟囔着：“这不是偏院的那位吗？怎么敢往这边跑？”

沈知意的脑海里清晰地听见她的心声：【等会儿就去报信，就说她们想逃跑……那包火石总算没白藏。】

果然是这样！

沈知意的心跳得更快，拉着小莲加快脚步。可刚走到月洞门，就被两个侍卫拦住了去路。

“王妃，王爷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您不能离开偏院。”侍卫面无表情地说，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

沈知意能听到他们的心声：【只要拖到午时，就有好戏看了……】

午时。

她猛地想起太子的人昨天说过，午时前必须把她带回东宫。看来这场火，是算准了时间要让她插翅难飞。

“我有急事找王爷！”沈知意的声音带着焦灼，“关乎王府的安危！”

“王妃请回吧。”侍卫不为所动，像两座铁塔挡在路中间。

沈知意急得团团转，目光扫过周围，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凉亭里，萧玦正和一个白衣公子对坐下棋。那公子面如冠玉，手摇折扇，看着温文尔雅。

是了，秦风说的客人，定是这位。

沈知意灵机一动，突然提高声音：“王爷！臣妻新学了一套棋路，想请教王爷！”

凉亭里的两人同时抬头。萧玦的眉头微蹙，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而那位白衣公子，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沈知意的脑海里立刻响起他的心声：【这就是七哥那位传说中的草包王妃？看着倒不像啊……】

七哥？难道是哪位王爷？

没等她细想，萧玦已经开口，声音冷淡：“让她过来。”

侍卫立刻让开了路。沈知意拉着小莲快步走到凉亭，刚要行礼，就听见萧玦的心声：【她怎么跑出来了？难道发现了什么？】

她的心定了定，看来他并非对纵火一事一无所知。

“这位是九王爷，萧澈。”萧玦指了指白衣公子，语气平淡。

沈知意屈膝行礼，眼角的余光瞥见棋盘。黑白棋子交错，局势紧张，显然到了关键处。

“九王爷安好。”

萧澈笑着摆手，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早就听说七嫂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七嫂说的新棋路，是什么路数？”

他的心声里满是戏谑：【七哥把她藏得这么严实，定有古怪……我得好好逗逗她。】

沈知意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哪里会什么棋路？刚才不过是情急之下的借口。

就在这时，一阵浓烟突然从偏院的方向升起，伴随着几声凄厉的喊叫：“走水了！偏院走水了！”

沈知意的瞳孔骤然收缩。

真的起火了！

她猛地看向萧玦，却见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可沈知意清晰地听见他的心声：【终于动手了……秦风，该收网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

沈知意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这个男人，到底布了多大一张网？而她，到底是网中的鱼，还是……收网的工具？

浓烟越来越大，火光染红了半边天。萧澈惊讶地站起身，萧玦却依旧稳坐不动，目光落在沈知意脸上，带着探究：“王妃，你的棋路，还没说呢。”

沈知意看着他深邃的眼睛，突然觉得，这场火，烧掉的或许不只是一座偏院。

而那个藏在暗处的黑衣人，此刻正站在火场对面的屋顶上，看着熊熊烈火，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她的手里捏着半块杏仁酥，糖霜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第一步，成了。”她轻声呢喃，转身消失在烟雾中。

没有人知道，这场大火之后，七王府的棋局，已经悄然改变。而沈知意站在棋盘中央，看着眼前的黑白棋子，突然明白，自己早已没有退路。

她抬起头，迎上萧玦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的棋路，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萧玦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诧异。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旺，映得两人的脸忽明忽暗。谁也没有注意，一枚烧焦的棋子，从火场里飞出来，落在棋盘边缘，正好堵住了萧玦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