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虚伪的暖意,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投射在顾家奢华却冰冷空旷的餐厅里。
长长的欧式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琳琅满目的早点。
顾宏远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培根,翻阅着最新的财经报纸,眉头微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大决策。
继母林美凤坐在他右手边,妆容精致,穿着得体的香奈儿套装,正温柔地给顾宏远的咖啡里加糖,眼角眉梢带着恰到好处的讨好。
继妹顾珊珊则坐在林美凤旁边,一身当季限量款的粉色连衣裙,正拿着手机,对着屏幕嘟嘴自拍,时不时发出娇嗲的笑声。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咖啡的醇香、烤面包的焦香,以及一种名为“虚伪亲情”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当顾晚凝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时,这片“和谐”的画面瞬间凝固了。
顾珊珊第一个看到,她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手机都差点掉进牛奶碗里,随即爆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
“噗——哈哈哈!顾晚凝!你疯了吗?穿成这样?你是要去参加万圣节扮鬼,还是刚死了爹妈要守孝啊?”
她指着顾晚凝身上那条剪裁利落、线条冷硬的黑色连衣裙,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讽。
林美凤也抬起头,看到顾晚凝的装扮,精心描绘的柳眉立刻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不易察觉的恼怒。
她放下银质的糖勺,脸上迅速堆起那副惯有的、充满“慈爱”的担忧表情:“哎呀晚凝!
你这孩子,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脑子糊涂了?今天可是要去见傅总的大日子!妈妈不是给你准备了那条Valentino的粉色蕾丝裙吗?又温柔又衬你肤色!
快,听话,赶紧上去换下来!你这身黑黢黢的,像什么样子?傅总看了肯定不高兴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旁边的佣人,似乎想让佣人强行把顾晚凝拉走。
顾宏远也被惊动,放下报纸,锐利而带着不悦的目光扫了过来。
当他看到顾晚凝那身与“温婉”、“乖巧”毫不沾边,甚至透着一股冷冽疏离感的装扮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压顶。
“顾晚凝!”顾宏远的声音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妹妹和你妈妈说的没错!看看你穿的是什么鬼东西!傅家是什么门第?
傅承聿是什么人物?他要的是能带出去给他长脸的大家闺秀,不是你这副丧门星的晦气样子!立刻!马上!给我滚上去换掉!”他重重一拍桌子,震得杯碟叮当作响,显示出他内心的焦躁和不满。
傅家这棵大树,他费尽心机才攀上,绝不能让这个突然变得不听话的女儿给搅黄了!
若是前世的顾晚凝,面对父亲如此严厉的呵斥,继母和妹妹刻薄的嘲讽,此刻早已吓得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只会低着头,含着泪,唯唯诺诺地应声,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逃回房间,换上那件象征着屈辱与傀儡身份的粉色蕾丝裙。
但此刻,站在餐厅门口,沐浴在三人或鄙夷、或恼怒、或冰冷审视目光下的顾晚凝,却像一株在寒风中悄然挺立的墨竹。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脖颈纤长而优雅,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冷硬弧度。
一夜的淬炼,死亡的记忆,系统的冰冷分析,早已将她心中最后一丝对亲情的软弱幻想彻底焚毁。
她甚至没有看顾珊珊和林美凤一眼,那双如同寒潭般清冷的杏眼,直接穿透了餐桌上虚伪的晨光,平静地迎上顾宏远带着怒火的视线。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在三人各异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地走到餐桌旁属于自己的位置——一个距离主位最远、光线也最暗淡的角落。
她拉开那张沉重的红木椅子,椅脚与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刺啦”一声略显尖锐的声响,打破了餐厅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优雅地坐下,仿佛身处的是某个需要正襟危坐的谈判桌,而非充满“家庭温馨”的早餐桌。
然后,她才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再次落回顾宏远脸上。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淡淡的嘲弄。
“父亲,”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您口口声声说傅总要的是‘大家闺秀’,‘能长脸’。
那么请问,在您,或者说在傅总的认知里,所谓的‘大家闺秀’,就是那种穿着粉色蕾丝裙,说话细声细气,遇到一点事就吓得瑟瑟发抖,只会依附男人、毫无主见的花瓶吗?”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林美凤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和顾珊珊气鼓鼓的脸,最后又定格在顾宏远紧锁的眉头和惊疑不定的眼神上。
“傅承聿,傅氏集团的掌权人,传闻中杀伐果断、心思深沉的商界巨鳄。”
顾晚凝的声音不急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紧的冷静,“您真的认为,那样一个站在权力和财富顶端的男人,会欣赏一个徒有其表、遇事只会躲在男人身后嘤嘤哭泣的菟丝花?
傅家需要的‘傅太太’,或许不需要有多大的商业才能,但至少,她需要能在觥筹交错的场合稳住场面,能在面对挑衅和危机时保持镇定,甚至……能在他无暇他顾时,替他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微微前倾身体,隔着长长的餐桌,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顾宏远:“一个连自己的衣着都做不了主,连在家人面前都唯唯诺诺、任人摆布的‘面团’,您觉得,她能在傅家那潭深不见底的浑水里活过几天?
又能在傅承聿那样的人面前,撑起‘傅太太’应有的门面和……底气吗?”
“我穿什么,是我的态度,也是我对这份‘婚约’的定位。”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如果傅承聿连一条裙子都容不下,连一个女人想要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和自主权的意愿都无法理解甚至嗤之以鼻,那么……”
顾晚凝的目光陡然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出鞘的匕首,寒光凛冽:“父亲,您觉得,这样一位‘不过如此’的傅总,和他背后那看似光鲜实则苛刻到极致的‘好亲事’
还值得您如此殚精竭虑、甚至不惜‘卖女求荣’吗?”
“卖女求荣”四个字,如同四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顾宏远的脸上!
他猛地瞪大眼睛,脸色由铁青转为涨红,额角的青筋都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被人戳穿心思的羞恼而突突直跳!
他从未想过,这个一直被他视为懦弱无能、可以随意拿捏的亲生女儿,竟然敢如此直白、如此犀利、如此不留情面地撕开他精心伪装的遮羞布!甚至还敢质疑傅承聿的份量!
“顾晚凝!你放肆!”顾宏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晚凝的手指都在哆嗦,“你…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他猛地站起身,似乎想冲过来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
“父亲,”顾晚凝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甚至端起面前佣人刚倒好的牛奶杯,轻轻抿了一口。
那姿态,镇定得可怕。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清晰地映出顾宏远气急败坏的倒影。
“您与其在这里对我发火,不如冷静下来想想,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傅家的门楣是高,但想攀附上去的人也多。
一个连自己形象都无法掌控、看起来就软弱可欺的‘傅太太’,只会成为傅承聿的负累,成为别人攻击他的借口。
一旦他觉得这个‘挡箭牌’非但挡不了箭,反而会引来更多的麻烦甚至成为笑柄时,您觉得,他还会需要这个‘合作者’吗?
他承诺给顾氏的投资,还会稳稳当当地落到您手里吗?”
她放下牛奶杯,瓷杯底与桌面发出清脆而冷静的一声“哒”。
“我的价值,在于我能扮演好‘傅太太’这个角色。而这个角色的‘好’,不仅仅在于温顺听话,更在于……她看起来足够坚韧,足够撑得起场面,足够让人相信,傅承聿的选择并非儿戏。”
顾晚凝的目光扫过林美凤和顾珊珊震惊而嫉恨的脸,最后落回顾宏远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穿这条黑裙,就是我展现这种‘价值’的第一步。这是我的态度,也是我的底线。如果傅总连这都接受不了,那合作的基础也就不存在了
。您大可以现在就打电话给傅家,告诉他们,您的女儿‘不懂事’,这婚约,作罢。”
“作罢”两个字,如同两把重锤,狠狠砸在顾宏远的心口上!
他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满腔的怒火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利益考量所浇灭!
顾氏集团那个关乎生死存亡的项目,就指望着傅氏的投资救命!如果因为顾晚凝的“任性”而黄了……顾宏远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他死死地盯着顾晚凝,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惊疑、愤怒、忌惮,还有一丝被看穿算计的狼狈和……不得不承认她言之有理的憋屈。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顾珊珊粗重的喘息和林美凤手中勺子无意识碰触杯沿的细微声响。
顾宏远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着。足足过了十几秒,他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颓然跌坐回椅子上,脸色灰败,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好!好一个顾晚凝!我真是小看你了!”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阴鸷地警告道:“穿什么,随你!但是,你给我记住!到了傅总面前,收起你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
老老实实签字!若是惹恼了傅总,坏了我的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顾家,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父亲放心。”顾晚凝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眼神却冷得像冰,“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的‘立足之地’,从今天起,会自己挣。”
她站起身,黑色的裙摆划过一个冷冽的弧度。她不再看餐桌上那几张令她作呕的脸,挺直脊背,如同一位即将奔赴战场的女战士,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径直走向门口。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绝而充满力量的影子。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傅承聿’已抵达‘云顶会所’顶楼套房。】
冰冷的电子音适时在脑中响起。
顾晚凝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加坚定。
傅承聿,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