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两人往里走，身子灵活地往前一钻，扒在二号窗口上，那张圆脸笑得跟朵盛开的向日葵似的：
“张姐！几天没见，您这气色，啧啧，我看比咱们校门口那花坛里的花都鲜亮！”
窗口里，系着白围裙的张姐正舀着菜，手让他这一嗓子喊得微微一抖，一勺刚出锅的土豆排骨差点又滑回了不锈钢大盆里。
她抬起头，看见那张堆满谄媚笑意的脸，原本绷着的脸皮顿时松了下来，笑骂了一句：“就你小子嘴甜！跟抹了蜜似的！说吧，想吃点啥？”
“我这说的可都是大实话！这不，特地带我两个兄弟来瞻仰瞻仰咱们新大食堂的一枝花嘛！”
李金兑的眼睛贼溜溜地瞟着旁边盆里油光锃亮的大鸡腿。
“老规矩，三份！红烧鸡腿一人一个，再来份土豆排骨，汁儿！对对对，多浇点汁儿！哎，再给我们柳兄单加个鱼香肉丝，他这胳膊还伤着呢，得好好补补！”
他一边麻利地报着菜名，一边冲身后还有些拘谨的柳公钦努了努嘴。
张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不见半点含糊。
“诶！谢谢张姐！”
当那三个沉甸甸的不锈钢餐盘递出来时，每个人盘里都多了一个大鸡腿，土豆排骨也堆成了小山。
“嚯！小李子，你这人脉可以啊！”柳公钦端着自己那份格外“敦实”的饭菜，忍不住开口调侃。
李金兑得意地一扬下巴，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柳公钦。
“去去去！什么小李子，太难听了！还是刚才在实验室里那声‘李哥’，听着舒坦！”
三人找了个靠窗的八人长桌，刚坐下，食堂门口“轰”的一声，像是决堤的洪水，涌进来一片晃眼的草绿色。
刚才还显得空旷安静的食堂，一瞬间就被彻底填满。
刘宇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的妈呀……幸亏咱们来得快，这要是再晚个几分钟，非得被这帮饿狼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李金兑扒拉着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嘿嘿一笑。
“那倒不至于，咱们新大的学子，个顶个的都是青年才俊，哪儿会饥不择食？”
他朝刘宇挤了挤眼。
刘宇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李金兑！你又拐着弯儿骂我！”
柳公钦没接他们的话茬，目光懒洋洋地在整个食堂里扫了一圈。
一张张空桌子迅速被一个个绿色的迷彩帽占领，无声地宣告着主权。
看着这熟悉的“占座”方式，他心里觉得好笑。
也就是这帮还没出校门的学生，骨子里还带着点清澈的天真，这要是换到外面的社会江湖，谁跟你讲究这套没用的规矩？
他们三个占着的这张长桌，倒是没人过来打扰，大概是柳公钦手上那条碍眼的石膏，和两位研究生师兄身上无形中散发出的“前辈”气场，起到了那么点作用。
李金兑扒拉了一大口饭，含糊不清地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哎，听说了没？今年这届新生军训，可炸了锅了！”
刘宇赶紧推了推眼镜，也凑过来小声问：“怎么了？出什么邪乎事儿？”
“邪乎得很！”李金兑用筷子头点了点餐盘，“好几个新生，直接在操场上就躺平了，中暑！还有几个性子火爆的，当场就跟教官给杠上了！差点没动手！”
“啊？这么火爆？”刘宇一脸的难以置信，“上面的人就不管管？”
“管？”李金兑嗤笑一声。
“怎么管？带队的教官，好几个都是前几届参了军刚退伍回来的师兄，身上那股劲儿还没褪呢，刚脱下军装，马上又要返校上课，那心里憋着火，不得卯足了劲儿给这帮学弟学妹们‘好好上一课’？”
“学校领导也只能唱红脸白脸，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儿，那些没经过事儿的小崽子，有几个能扛得住的？”
他说着，目光瞟向柳公钦那条打着石膏的胳膊，语气里带上了点羡慕。
“说到底，还是柳兄你自在啊！”
柳公钦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排骨，眼皮都没抬一下：“无他，背后有人。”
李金兑立刻心领神会地冲他竖了个大拇指：“柳兄，稳！”
他这“稳”字的话音还没落，柳公钦左边的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力道很轻，带着点试探。
他连想都没想，头直接侧向了右边。
果不其然，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就这么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林婉清正俏生生地站在他右手边的过道上，一身简单的白衬衫，领口挺括，衬得那张小脸愈发莹白如玉。
她微微歪着头，眼底闪烁着一丝惊奇的笑意：“咦？你怎么知道我在右边？”
柳公钦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向后一仰，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唇角扬起一抹带着点痞气的笑。
“这还用猜？因为我是你的心上人啊，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不用看都知道。”
“呸呸呸！”
林婉清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上红霞，一直晕染到小巧的耳垂。
她又羞又恼地轻轻跺了下脚，捏着小拳头，不轻不重地锤在了他没打石膏的左肩上。
“谁、谁是你心上人！你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
“婉清！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一声清脆的呼喊，林婉清身后立刻又冒出三个脑袋。
短发利落的张晓雨双手叉着腰，气势汹汹地一指柳公钦：“喂！就是你，欺负我们家婉清了？”
方婷紧随其后，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柳同学，胆子不小嘛，敢在食堂这种地方公然表白？”
戴着眼镜的李敏则慢悠悠地推了推镜架，冷静地补上一刀：“人证物证俱全，建议扭送教导处处理！”
柳公钦面对三人的围攻，脸上没有半分慌乱，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他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极其无辜的表情。
“天地良心，三位女侠明鉴！明明是班长大人搞突然袭击，严重扰乱了我用膳。我这颗受到惊吓的小心脏还没平复呢，怎么反倒成我的错了？”
他语气夸张，还煞有介事地做了个西子捧心的动作。
“你！”张晓雨被他这番话噎得一滞。
“强词夺理！”方婷笑骂道。
李敏给出了最终总结：“脸皮太厚！”
林婉清看着柳公钦那副惫懒的无赖样子，又看看自己几个瞬间败下阵来的室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颊红扑扑的，嗔怪地横了他一眼。
她端着自己的餐盘，走到柳公钦旁边的空位旁，微微抬起小巧的下巴，声音里带着娇憨：“喂，这里有人坐了吗？”
“有啊。”
林婉清卷翘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刚刚浮现在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还没来得及爬上眼底。
却见柳公钦嘴角那点痞气倏地化开，漾出一个明朗又温柔的笑，声音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它等你，等了好半天了。”
林婉清的脸颊“腾”地一下，比刚才更红，那浓郁的红晕仿佛要从雪白的脖颈根一直烧到发梢。
她飞快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颤动，嘴里轻轻“哼”了一声，却还是顺从内心，把餐盘放在了柳公钦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她这一坐，对面的刘宇瞬间就把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拱进自己的餐盘里，只有一对耳朵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他打小就没怎么和女孩子说过话，现在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大气都不敢喘。
李金兑则努力维持着脸上“师兄”的淡定微笑，目光在柳公钦和林婉清之间来回扫视，桌子底下的手，悄悄地给柳公钦比了个大拇指——兄弟，牛逼！
柳公钦笑着开口介绍：“这是李金兑师兄，刘宇师兄，都是计算机系的研究生，也是咱们荔园BBS的创办者和主力运营。”
他故意在这里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说：“江湖人称新大‘荔园双雄’。”
“哇！真的假的？”张晓雨她们果然被勾起了兴趣，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荔园BBS现在可火了！”
“我超喜欢那个‘夜未央’版块的版主，文笔简直绝了！”
“我听说，咱们新大每年的‘校花’评选，总是在你们那儿盖楼定下来的？”
一提到八卦，几个女生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李金兑故作矜持地清了清嗓子。
“咳，校花这事儿嘛……往年确实是没啥悬念，一直被经管院大二那位学生会主席霸着榜单。不过今年嘛……”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飘向正埋着头小口扒饭的林婉清。
“我看这局面，十有八九，是要改朝换代喽！”
“没错！就咱们婉清这颜值，这气质，‘校花’的名头还不是手拿把攥？”方婷立刻响应。
林婉清猛地抬起头，一张脸蛋已经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苹果，连小巧的鼻尖都染上了一层可爱的粉色。
那双本就动人的桃花眼此刻瞪得圆圆的，清澈的眸子里水光潋滟，没有半分媚态，全是少女独有的羞赧和纯净。
对面的刘宇和李金兑，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一时间都有些看愣了神。
她慌乱地连连摆手：“你们别瞎说！我才不要当什么校花呢！”
柳公钦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脸深沉地附和：“嗯，确实，这‘校花’的名头，我看是毫无争议，非它莫属了。”
林婉清听到是柳公钦的声音，眨了眨眼，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小期待，微微侧头看向他。
柳公钦却微微一笑，手指随意地指向食堂窗外，花坛里开得正盛的花丛。
“喏，当然是咱们新大力压群芳的‘校花’——三角梅啊！不然呢？”
林婉清眼中的那点期待瞬间凝固，随即迅速化作一汪委屈的水汽，在眼底弥漫开来。
她小嘴一瘪，极其不满地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猛地扭过头去，拿起筷子一下一下用力地戳着自己盘子里的米饭，再也不看柳公钦一眼。
柳公钦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那小模样像极了一只腮帮子塞满了松子的小松鼠，让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觉得有趣到了极点。
他无声地笑着，用左手笨拙地夹起自己餐盘里那个油光水亮的大鸡腿，稳稳当当地放进了林婉清快要被她戳烂的米饭堆上，身子微微向她那边倾斜，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生气了？”
林婉清盯着那个从天而降的大鸡腿，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还梗着脖子，硬邦邦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有！”
柳公钦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校花再好看，也是开给所有人看的。可我这双眼睛啊……”
他的声音更低更柔了些。
“就只想装下那一朵独一无二的花儿，只想让她盛开在我一个人的心尖上，才不管别人怎么说。”
林婉清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刚刚才褪下去一点的红晕，又烧了起来，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滚烫。
她忽地转过头，那双水润润的桃花眼用力地瞪着他，满是羞恼，可眼波流转间，却又藏不住一丝被甜言蜜语结结实实哄到的欢喜。
那一眼的风情，胜过了千言万语。
张晓雨的反应最快，她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身体夸张地向后一仰，仿佛被一支无形的利箭射中。
“柳公钦！你这招也太狠了！什么叫‘只盛开在我心尖上’？不行了不行了……甜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方婷则双手捧着脸，直勾勾地盯着林婉清已经红透了的耳垂，声音里带着梦幻般的羡慕。
“婉清！你看你那耳朵！这也太甜了吧！柳公钦你不去写言情小说真是屈才了！快说！还有没有别的库存？再来两句让我们也解解馋！”
李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倒是没像前两位那么激动，只是慢条斯理地夹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咽下后，才悠悠地开口：
“某些人啊，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林婉清被她们说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飞快地从自己餐盘里夹起好几片清炒藕片，一股脑儿堆到柳公钦的盘子里，凶巴巴地命令道：“闭嘴！吃饭！不许再说了！”
“得令！”柳公钦立刻坐直了身子，眉开眼笑地夹起一片藕塞进嘴里，吃得那叫一个香脆响亮。
李金兑低着头，肩膀可疑地一耸一耸，拼命地忍着笑，一只手在桌子底下，冲着柳公钦的方向，再次狠狠地竖起了大拇指。
兄弟，你是真懂怎么哄姑娘的！太他妈强了！
食堂里依旧人声鼎沸，柳公钦的心思却全然没在那些喧嚣上。
他侧着头，目光柔和地落在身边正小口吃饭的林婉清身上。
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斜斜地打进来，在她柔顺的发丝上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秋意。
她鼓着小小的腮帮，认认真真地咀嚼着米饭，偶尔察觉到他的注视，便会抬起眼睑飞快地瞪他一下，小巧的鼻子微微皱起，努力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那鲜活灵动的样子，看得柳公钦心头一片滚烫，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些总是惹她生气，又得忙不迭去哄好的青葱岁月。
就在这片刻的温馨宁静里，不远处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
“你们能不能小点声？”
“我们说话，关你屁事儿？”
“哪儿来的八婆，什么都要管？”
乒乒乓乓的推搡声、餐具掉落在地上的刺耳声响，以及越来越难听的斥骂，瞬间盖过了食堂原本的嘈杂。
人群“哗啦”一下向骚动的中心围拢过去，形成一个混乱的包围圈。
柳公钦眉头微皱，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很快又收了回来，落在林婉清脸上，轻声安抚道：“别管他们，吃咱们的。”
对他来说，这世上再大的热闹，也比不上看她安安心心地吃完一顿饭。
然而下一秒，坐在对面的李金兑，脸猛地变了颜色，“一下站了起来。
“操！”他低低地骂了一声，平日里那股子吊儿郎当的油滑劲儿，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罕见的戾气。
他看都没看柳公钦他们一眼，一头就扎进了那片混乱的人群之中。
柳公钦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听见身边的刘宇，发出了惊恐失措的低呼：
“柳哥！那……那边好像是……是巫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