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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竹楼醒针,惊雷盗稿

冷。刺骨的冷。

仿佛沉在万丈冰渊之底,每一个毛孔都灌满了带着冰碴的寒水。意识在混沌的黑暗里浮沉,只有胸口一点微弱却执着的暖意,像风中残烛,顽强地对抗着无边的寒意。

【警告:宿主体温持续下降……】

【紧急维生模式功率提升至30%……神经修复进程减缓……】

【检测到外部干预……生命体征趋稳……】

冰冷的机械音断断续续在脑海深处响起,像故障的电台信号。

林苏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里,没有冰冷的青石板和倾盆的暴雨,只有一片柔和而温暖的……昏黄。

一盏样式古旧的煤油灯在床头的小几上静静燃烧,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了浓重的黑暗,也带来一丝珍贵的暖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陈年木料、干燥草药,还有……淡淡樟脑和丝线特有的气息。这味道陌生又熟悉,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林氏绣坊的阁楼里。

但身下硬中带韧的触感,以及盖在身上带着阳光味道的、略显粗糙的棉被告诉她,这里不是。

她转动干涩的眼珠,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却异常整洁的屋子。墙壁是斑驳的灰泥,裸露着竹篾编织的筋骨。屋顶的椽子清晰可见,挂着几串风干的药草和红辣椒。家具少得可怜,只有她躺着的这张竹床,一张掉了漆的小方桌,一把磨得油亮的竹椅,还有一个半人高的、同样用老竹编制的柜子。

吸引她目光的,是柜子上方悬挂着的一幅不大的绣品。

素白的缎底上,绣着一丛在凛冽寒风中傲然挺立的墨竹。竹竿遒劲,竹叶如刀,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线迹,却将竹子的风骨刻画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竹叶边缘被风吹卷起的弧度,以及叶尖凝聚欲滴的露珠,仿佛下一刻就要滚落下来。整幅绣品没有任何鲜艳的色彩,仅凭墨线的深浅浓淡和针法的精妙变化,就营造出一种孤高清绝、宁折不弯的意境。

“乱针绣”……而且是极高明的乱针绣!

林苏的心脏猛地一跳。这绝非普通农妇的手笔!这种将西洋油画光影技法融入传统苏绣、以针代笔、以线为墨的“仿真绣”,对绣娘的功底和艺术造诣要求极高!祖母曾言,真正的乱针绣大师,一针一线皆可传神,眼前这幅墨竹,已有大家风范!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看清那幅绣品,胸口却传来一阵闷痛,左手也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别乱动。”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苏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色粗布褂子、身形清瘦的老妇人端着一个粗陶碗走了进来。她头发花白,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圆髻,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像被岁月用刻刀细细雕琢过。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锐利,像沉淀了太多时光的琥珀,此刻正平静地看向林苏。

“你昏在雨里,高烧不退,差点没命。”老妇人走到床边,将陶碗递过来,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浓烈的苦味。“喝了它。”

她的语气平淡,没有多余的关切,也没有好奇的探询,仿佛救一个人和捡回一只淋湿的猫没什么区别。

林苏看着那碗药,又看向老妇人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那双手,指节粗大,皮肤粗糙,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是常年劳作的手。但林苏敏锐地注意到,她的食指和中指指腹内侧,有着一层极其细微却均匀的薄茧——那是长期捏针、捻线才会留下的特殊痕迹!

绣娘!这位老人,也是一位绣娘!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同病相怜的亲近感瞬间涌上心头。她没有犹豫,用尚且无力的右手接过粗陶碗,忍着那刺鼻的苦味,仰头将温热的药汁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却奇异地带来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肺腑间最后一点寒意。

“谢谢您……救命之恩。”林苏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老妇人接过空碗,目光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她那只无意识蜷缩在身侧、微微颤抖的左手上。“手怎么了?”她问得直接。

林苏的心猛地一缩,像被针刺了一下。左手……这是她最深的耻辱和痛处。她下意识地想将手藏进被子里,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

“车祸。”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腾的恨意和痛苦,声音低哑,“神经损伤……废了。”

“废了?”老妇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双清亮的眼睛在林苏的左手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仔细分辨那细微颤抖的规律。“看着不像全废。经络像是被强行淤堵过,又……像是被什么外力强行疏通了一点。”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探究。

林苏心头剧震!这位老人好毒辣的眼力!系统修复了15%的损伤,这种极其细微的变化,她竟然能看出来?

【宿主生命体征稳定……神经修复进程恢复……左手神经损伤修复度:18%……】

冰冷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我……”林苏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那诡异的晶片和系统,太过离奇,说出来恐怕会被当成疯子。

“不想说就算了。”老妇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答案,转身将药碗放到桌上,背对着她,语气依旧平淡,“这手,还能不能拿针,不是靠别人说的,是靠你自己心里那口气撑不撑得住。心里那根线要是断了,手再好也绣不出活气。”她顿了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林苏听,“针线这东西,认人,更认心。”

心里那根线……

林苏怔怔地看着老人略显佝偻却异常挺拔的背影,咀嚼着这句话。是啊,她的心,在雨夜焚烧《百绣谱》的那一刻,在陈锋和白薇薇将她像垃圾一样丢出门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仇恨的火焰烧得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了吗?不!那灰烬深处,分明还埋藏着不甘!是林家六代人的心血被践踏的不甘!是自身尊严被碾碎的不甘!是传承被无耻窃取的不甘!

那一点不甘,就是她心里……还未断的线!

胸口的晶片似乎感应到她剧烈翻涌的情绪,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流再次涌向左手,那令人烦躁的颤抖似乎又……减轻了一丝丝。

老妇人转过身,指了指挂在墙上的那幅墨竹乱针绣:“那是老婆子我十年前绣的。手抖得比你还厉害的时候绣的。”

林苏愕然抬头。

“老了,不中用了,帕金森。”老人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手抖,眼也花。可这竹子,它在我心里长了几十年,闭着眼都知道它的筋骨脉络。手抖怎么了?手抖,针就跟着心抖!心稳,抖出来的线也是活的!比那些四平八稳、死气沉沉的匠气玩意儿强百倍!”

手抖,针就跟着心抖!心稳,抖出来的线也是活的!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林苏混乱的心湖中炸开!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了浓重的黑暗!长久以来因为左手残疾而积压的自卑、绝望、愤怒,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恢复那只完美无瑕的“苏城第一手”?为什么不能接受这只颤抖的、带着伤痕的手?祖母说过,苏绣的魂,不在手上,而在心里!在于对美的感悟,对生命的理解!在于一针一线间倾注的心血和情感!

这只颤抖的手,为什么不能是她的特色?是她浴火重生的印记?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猛地看向自己的左手,那曾经让她痛不欲生的细微颤抖,此刻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带上了一种奇异的韵律。不再是诅咒,而是……一种新的可能?

【宿主精神阈值突破!领悟核心技能雏形!】

【特殊技法生成中……】

【命名:‘惊鸿颤针’(Lv.0未激活)】

【原理:利用神经损伤导致的肌肉微颤频率,结合系统精确轨迹修正,赋予针法独特动态韵律。需宿主精神力高度集中引导。】

【效果:绣品线条自带天然‘呼吸感’,灵动超越人工稳定。注:精神力消耗巨大。】

林苏的呼吸骤然急促!系统竟然将她此刻的领悟具象化了!“惊鸿颤针”……利用颤抖创造独特针法?这简直颠覆了传统苏绣对“稳、细、匀”的极致追求!

“想明白了?”老妇人看着她骤然亮起的眼眸和急促的呼吸,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想明白了就养着。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等你好了,爱去哪去哪。”她不再多说,转身拿起角落里的一个竹编簸箕,里面装着待拣选的丝线,坐到窗边的竹椅上,就着煤油灯微弱的光,开始慢条斯理地理线。

昏黄的灯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影,那布满皱纹的手指在五色丝线间灵活地穿梭、分拣、捻搓,动作舒缓而富有韵律,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祷告。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有屋檐滴水的声响,嘀嗒,嘀嗒,敲打在寂静的夜色里。

林苏躺在温暖的被子里,看着老人沉静的侧影,感受着胸口晶片持续输送的暖流和左手那奇异的酸麻感,一股劫后余生的、混杂着希望与尖锐恨意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冲撞。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陈锋,白薇薇……还有那些被夺走的、被玷污的东西……她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恢复!

接下来的两天,林苏就在这间简陋却充满生机的竹楼里养伤。老妇人自称姓姜,寡居多年,性情寡淡,话极少,却将林苏照顾得细致。一日三餐虽简单粗粝,却干净温热。那苦涩的药汁也一日三次,从不间断。

在姜婆婆的药和系统的双重作用下,林苏的身体恢复得很快。高烧彻底退了,虚弱的身体也渐渐有了力气。最让她惊喜的是左手的变化!虽然依旧会颤抖,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日夜折磨的神经痛楚已经消失了八成!只剩下一种类似运动过度后的酸胀感。而且,当她集中精神试图控制时,那颤抖的幅度似乎真的能被她引导,产生一种奇异的、微弱的规律感!

【左手神经损伤修复度:25%】

【‘惊鸿颤针’(Lv.0)激活度:1%】

【精神力微幅提升。】

冰冷的提示音成了她恢复路上最悦耳的伴奏。

第三天清晨,林苏感觉自己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她谢绝了姜婆婆的搀扶,坚持自己扶着墙壁慢慢走到屋外。

竹楼建在一处缓坡上,背靠着一片青翠的竹林。雨后初晴,空气清新得醉人,带着泥土和竹叶的芬芳。远处是连绵起伏的、被薄雾笼罩的黛色山峦,近处可见蜿蜒的溪流和点缀其间的白墙黛瓦的村落。宁静,祥和,与苏州城的喧嚣繁华截然不同。

“这里是……锦溪?”林苏看着远处一座造型古朴的石桥,依稀辨认出这正是苏州城西郊著名的水乡古镇锦溪。她竟然被丢到了这里?陈锋还真是“贴心”,把她这个“累赘”丢得够远。

一丝冰冷的嘲弄爬上她的嘴角。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晨风拂过面颊的微凉,试图平复心中翻涌的恨意。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嘈杂的、带着强烈煽动性的音乐声和说话声,打破了山野清晨的宁静,从隔壁不远处的另一户人家敞开的窗户里飘了出来。

“……宝宝们!爱你们哟!今天薇薇带大家走进非遗的殿堂!感受我们老祖宗的顶级审美!”

这个声音……甜腻,做作,刻意放软的夹子音……烧成灰林苏都认得!

是白薇薇!

林苏的身体瞬间绷紧,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矢,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座明显比姜婆婆竹楼新很多、也气派不少的二层小楼,白墙黑瓦,还带着一个小院子。此刻,二楼一个窗户大开,架着专业的补光灯和手机支架,白薇薇那张经过精心修饰、在美颜滤镜下完美无瑕的脸,正清晰地呈现在手机屏幕上,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如花。

她穿着一件改良版的“国风”连衣裙,夸张的盘扣和蹩脚的刺绣图案显得不伦不类,但配上她甜美的笑容和滤镜加持,在镜头里倒也有几分“国风女神”的架势。她身后,布置着一个看似雅致、实则堆砌着各种廉价仿古摆件的“工作室”背景。

“大家看!”白薇薇拿起一个展开的刺绣画框,对着镜头展示,声音充满了“自豪”和“感动”,“这就是薇薇闭关三个月,呕心沥血设计创作的‘蝶恋花’系列核心纹样——‘莲漪叠梦’!灵感来源于江南水乡的莲塘月色,每一根线条都倾注了薇薇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和敬畏哦!”

当看清那绣框里的图案时,林苏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她死死抓住旁边冰凉的竹篱笆,指甲深深陷入竹皮!

那哪里是什么“莲漪叠梦”?!

那分明是——林家《百绣谱》中记载的、传承了百年的独门核心纹样之一:“缠枝莲纹·同心映月”!

素白的缎底上,深碧色与浅藕荷色的丝线交织,勾勒出蜿蜒流畅、生生不息的缠枝藤蔓,藤蔓之上,数朵饱满的莲花或含苞待放,或傲然盛放。最精妙的是莲心部分,用极其细密的打籽针和盘金技法,绣出一轮若隐若现的、散发着朦胧光晕的圆月!藤蔓缠绕,莲花映月,寓意夫妻同心,恩爱缠绵。这是祖母当年为祖父精心设计的定情纹样!是林家不传之秘!

陈锋!白薇薇!他们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在她“尸骨未寒”(他们以为)的时候,就公然将林家的瑰宝据为己有,还如此厚颜无耻地宣称是“原创”?!

愤怒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林苏所有的理智!她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撕烂白薇薇那张虚伪的脸,砸碎那个窃取了她家族心血的绣框!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精神波动!仇恨值超标!】

【警告!检测到目标载体(白薇薇)展示物品!】

【启动深度扫描……】

【扫描完成!物品类型:刺绣纹样。】

【纹样特征比对中……】

【数据库检索(基于宿主深层记忆及《百绣谱》残存信息)……】

【匹配结果:纹样特征99.8%吻合林氏独门核心纹样——‘缠枝莲纹·同心映月’(编号:LY-007)。】

【判定:严重剽窃!】

【剽窃溯源分析启动……目标载体直播间信号捕捉……数据流解析……】

冰冷的机械音如同密集的鼓点,在林苏的脑海中疯狂响起!伴随着提示音,她的眼前猛地一花!

嗡——!

一片幽蓝色的、半透明的光幕凭空在她眼前展开!如同科幻电影中的全息投影!

光幕左侧,清晰地悬浮着白薇薇展示的那幅“莲漪叠梦”纹样的高清影像!而右侧,则快速构建、浮现出一幅图案细节、色彩搭配、乃至针法走向都**完全一致**的纹样!唯一不同的是,右侧纹样的下方,标注着清晰的幽蓝色字体:

【林氏《百绣谱》核心纹样档案:缠枝莲纹·同心映月(编号LY-007)】

【原创设计者:林陈氏(林苏祖母)】

【创作年代:公元1953年】

【技法核心:打籽针盘金月晕(林家独创)】

两幅纹样并列,剽窃的事实,铁证如山!被这冰冷的科技,赤裸裸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更让林苏目眦欲裂的是,光幕的底部,还如同瀑布般飞速滚动着白薇薇直播间的实时弹幕:

[薇薇女神太有才了!这纹样美哭了!]

[这才是真正的国风!比那些老古董强一万倍!]

[原创设计?爱了爱了!支持薇薇申请非遗!]

[下单了!什么时候出同款丝巾?我要十条!]

[只有我觉得这纹样有点眼熟吗?好像在哪本老画册见过……]

[楼上别酸!薇薇就是原创!支持原创!抵制抄袭狗!]

[薇薇人美心善还有才华,某些过气绣娘赶紧退圈吧!]

满屏的赞美、吹捧,夹杂着对“某些过气绣娘”的恶意揣测和贬低,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林苏的心脏!剽窃者被奉为神明,真正的传承者却被踩入泥泞!

“呕心沥血?原创?热爱?敬畏?”林苏盯着屏幕上白薇薇那张虚伪的笑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陈锋,白薇薇……你们怎么敢?!”

胸口的晶片仿佛感应到她滔天的恨意和激动,骤然爆发出强烈的灼热感!一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汹涌的暖流猛地冲向她的左手!同时,大脑传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针刺般的剧痛!

【精神力过载!‘惊鸿颤针’(Lv.0)强制激活!】

【警告:宿主身体虚弱,强行引导精神力将导致反噬!请立刻停止!】

停止?不!她停不了!那剽窃的纹样,那恶毒的弹幕,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灵魂!她需要宣泄!需要做点什么!否则她会被这滔天的恨意活活烧死!

林苏的目光如同受伤的野兽,疯狂地扫视着四周,最后猛地定格在姜婆婆竹楼廊檐下,一个被丢弃在角落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旧绣绷上!绷子上还残留着一小块已经泛黄发脆的素白老缎!

就是它!

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不顾身体的虚弱和左手的颤抖,一把抓起那个沉重的旧绣绷!灰尘呛得她一阵咳嗽,但她不管不顾!又踉跄着冲进屋内,冲到姜婆婆平时理线的竹桌旁,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桌上那些分门别类放好的丝线筒!

深碧色……浅藕荷色……月白色……金线!

她精准地抓起了那几种颜色的丝线筒,手指因为激动和用力而剧烈颤抖!

“你做什么?”姜婆婆被她的举动惊动,放下手中的丝线,蹙眉看着她。

林苏没有回答。她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恨意,都死死地锁在了那个蒙尘的旧绣绷上!她粗暴地扯掉上面残留的旧缎和烂线,将那块发黄的老素缎绷紧固定!

然后,她颤抖着左手,拿起一枚细长的苏绣针。针尖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检测到宿主强烈意志……精神力强制引导中……】

【‘惊鸿颤针’轨迹模拟启动……】

【目标纹样:缠枝莲纹·同心映月(核心区)】

【警告!精神力输出超出安全阈值!身体负荷急剧增加!】

林苏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她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集中全部精神,去回忆那幅刻在骨子里的纹样!祖母手把手教她绘制的样子,母亲在灯下一针一线绣制的样子……

“针尖……跟着心走……”姜婆婆低沉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心走?她的心,此刻被仇恨的火焰焚烧着,被剽窃的屈辱撕扯着!她要走的路,只有一条——复仇!

“啊——!”她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恨意、所有的不甘,都灌注到那枚细小的绣针上!

嗤!

针尖,带着左手无法控制的、剧烈的颤抖,狠狠地刺穿了老旧的素白缎面!

针尖入缎的瞬间,林苏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金星乱冒,强烈的眩晕感和撕裂般的头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胸口晶片爆发出灼人的高温,左手更是传来一阵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骨髓的剧烈酸麻胀痛!

【警告!精神力透支!身体机能过载!】

【警告!强制引导中断!‘惊鸿颤针’激活失败!】

噗!

一口腥甜再也压抑不住,猛地从林苏口中喷出,星星点点溅落在绷紧的素白老缎上,像绽开了一小片凄艳的红梅!她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

“哼!不知死活!”一声冷哼传来。

林苏并没有摔倒在地。一只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及时抓住了她的胳膊,硬生生将她提住,按坐在旁边的竹椅上。

是姜婆婆。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林苏身边,脸色沉肃,眼神锐利如刀,冷冷地扫过林苏惨白如纸的脸和嘴角刺目的血迹,最后落在那块沾了血的旧绣绷上。

林苏瘫在竹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左手更是失去了知觉,只剩下麻木的颤抖。极度的虚弱和强烈的反噬让她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失败了……强行激活系统技能的反噬,比她想象的更可怕。她太高估自己现在的状态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她淹没。

姜婆婆却没有看她,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绣绷上,林苏刚才落针的地方。

林苏顺着她的目光,也艰难地聚焦过去。

素白发黄的老缎上,只留下了一个针孔。针孔旁边,沾染着她刚才喷出的几点血迹。

然而,就在那针孔的位置,在那几点血迹的边缘……

一道极其细微的、深碧色的丝线,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顽强地“站”在了缎面上!

那不是一根平直光滑的丝线!它带着一种奇异的、极其微妙的**波浪形弧度**!像是被风吹拂的嫩芽,又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后荡开的涟漪!虽然只有短短不到半厘米的长度,虽然歪歪扭扭,甚至因为林苏的失控而显得有些凌乱……

但!它活过来了!

它不再是死板的线条!它仿佛被赋予了某种动态的生命力!那微妙的、不规则的弧度,正是林苏左手剧烈颤抖时,在系统强制引导下,针尖带着丝线在缎面上留下的、不受控制的轨迹!是“惊鸿颤针”雏形失败却倔强留下的一丝印记!

姜婆婆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俯下身,枯瘦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那短短的一截丝线,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光芒!

“这……这线……”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波动,是震惊,是狂喜,更是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热!“活了!这线……它活了!”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盯住虚弱不堪的林苏,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丫头!你刚才……心里在想什么?!”

林苏被她眼中骇人的光芒惊得心头一悸,下意识地回答:“恨……还有……那幅被偷走的纹样……”

“恨?偷?”姜婆婆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变幻莫测。她没有追问细节,目光再次落回那短短一截“活”过来的丝线上,喃喃自语:“心绪激荡,意注针尖,以情入线,以恨为引……无意间竟暗合了‘以意御针’的上乘境界!虽然手法粗糙,精神控制一塌糊涂,但这股子‘活气’……这股子宁折不弯的‘锋锐’之气……”

她猛地站直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林苏:“你这手,废得好!”

林苏愕然。

“祸兮福之所倚!”姜婆婆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洞明,“若非此劫,你一辈子也跳不出‘工稳’的窠臼!永远成不了真正的大家!这手抖得好!抖得妙!抖出了你骨子里的那点真东西!”

她指着那截丝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才是苏绣的魂!不是四平八稳的匠气!是活的!是带血的!是能扎进人心里去的!你明白吗?!”

林苏怔怔地看着那截在晨光下泛着微光的、扭曲却充满生命力的深碧色丝线,又低头看向自己那只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左手。

废得好?

祸兮福之所倚?

抖出了真东西?

姜婆婆的话,如同洪钟大吕,在她混乱的心湖中猛烈撞击!一个全新的、颠覆性的认知,正在她心中艰难地破土而出!系统赋予的“惊鸿颤针”技能,姜婆婆点破的“以意御针”境界……难道这只残手,真的是她破茧重生的契机?

就在这时,隔壁白薇薇那甜腻做作、充满煽动性的声音再次清晰地飘了过来,如同魔音灌耳:

“……宝宝们!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薇薇决定将‘莲漪叠梦’纹样的首批使用权,独家授权给我亲爱的未婚夫陈锋先生创立的‘新锋尚艺’品牌!让这份凝聚了心血的国风之美,走进千家万户!首批苏绣真丝围巾,今晚八点,直播间限量秒杀!只要399!把非遗带回家!”

轰——!

林苏刚刚被姜婆婆激起的那一丝希望和明悟,瞬间被这无耻到极点的宣告炸得粉碎!冰冷的恨意再次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授权?独家?399?把非遗带回家?

他们不仅偷!还要把偷来的东西,当成廉价商品,大规模量产贩卖!彻底糟蹋林家的百年传承!

【警告!检测到剽窃载体(白薇薇)进行商业授权及销售行为!侵权行为升级!】

【剽窃证据链完善度:85%】

【建议宿主尽快采取行动,阻止侵权行为扩散,维护传承权益!】

【‘天工·织魄’系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全力辅助宿主!】

冰冷的提示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行动?她当然要行动!她要撕碎这对狗男女的假面!她要让世人看清他们的无耻嘴脸!她要夺回属于林家的一切!

可是……怎么行动?她现在连一根针都拿不稳!身体虚弱得像一张纸!

“咳咳……”林苏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五脏六腑,带来钻心的疼痛。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姜婆婆看着她惨白的脸和嘴角的血迹,又看了看隔壁小楼的方向,听着那喧嚣的直播声,眉头紧紧锁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冰冷的厌恶。

“想报仇?”姜婆婆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淡,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支持?

林苏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姜婆婆,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的恨意和决绝,如同燃烧的火焰!

“那就先给我把命保住!”姜婆婆的语气不容置疑,“把伤养好!把你这只‘废手’……给我练出来!”她指了指桌上那堆丝线和那沾了血的旧绣绷,“从今天起,你每天的任务,就是对着这块破布,给我绣!绣到你心里的那点东西,能顺着针尖流出来为止!”

她转身从那个老竹柜的最底层,翻找出一卷颜色发暗、边缘磨损严重的素色老缎,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的、闪烁着内敛光泽的丝线,一股脑塞到林苏怀里。

“用这个!老东西配老东西,糟蹋了也不心疼!”姜婆婆的语气硬邦邦的,但林苏却从那卷老缎和丝线上,感受到了一种沉甸甸的、历经岁月洗礼的质感。这绝不是普通的材料!

“还有,”姜婆婆走到门口,背对着林苏,声音低沉却清晰,“报仇,不是靠蛮力,更不是靠把自己搭进去。你得有比他们更硬的东西,更亮的东西!让人一眼就能分出真假,辨出高低!”

比他们更硬?更亮?

林苏抱着怀里沉甸甸的老缎和丝线,看着绣绷上那短短一截充满“活气”的深碧色丝线,感受着胸口晶片持续输送的暖流和修复感,一个模糊却疯狂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白薇薇,陈锋,你们不是要直播卖货吗?

不是要踩着林家的尸骨名利双收吗?

好!很好!

那就用你们偷来的纹样,作为我复仇之路的第一块踏脚石吧!

她要用这只颤抖的手,用这被系统改造的身体,用姜婆婆点醒的“意”和“气”,绣出足以将剽窃者钉死在耻辱柱上的东西!

林苏艰难地抬起依旧颤抖的左手,抹去嘴角的血迹。那血迹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如同战妆。

她的眼神,冰冷,锐利,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

“系统,”她在心中默念,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分析‘缠枝莲纹·同心映月’核心针法!找出白薇薇绣品中的最大破绽!同时……准备直播接入方案!”

【指令接收!】

【‘缠枝莲纹·同心映月’核心针法解析中……】

【目标载体(白薇薇)直播间信号锁定……】

【最大破绽定位:莲心‘盘金月晕’仿制粗糙,金线排布逻辑错误,光泽死板!】

【直播接入方案生成……需宿主精神力恢复至30%以上……】

【方案代号:‘月碎莲殇’!】

冰冷的机械音高效运转,为即将到来的风暴,默默积蓄着力量。

窗外的阳光穿过竹叶的缝隙,洒在沾血的绣绷上,那短短一截深碧色的、带着生命韵律的丝线,在光线下,闪烁着幽微而倔强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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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竹楼醒针,惊雷盗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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