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在深圳市人民医院急诊部门口甩出一道刺耳的刹车痕。
秦阳的左肩已经麻木，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水泥地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医院广播正在循环播放：”请张明华主任速到三号手术室，请张明华主任速到三号手术室...”
急诊大厅乱成一团。
护士推着担架车狂奔，担架上的人盖着白布，露出一截焦黑的手腕。
秦阳抓住一个满脸烟灰的护士：”爆炸伤者都送哪里了？”
”轻伤在二楼...重伤都送...”护士突然瞪大眼睛看着他血淋淋的肩膀，”先生你需要立即处理伤口！”
秦阳已经冲向楼梯。二楼走廊挤满了包扎伤口的警察和群众，消毒水味混合着焦糊味令人作呕。他在人群中搜寻着苏半夏的身影，每个穿病号服的女人都让他心跳加速。
”秦...阳...”微弱的呼唤从消防通道传来。
秦阳猛地回头，看见李英俊瘫坐在楼梯间，白衬衫被血染红了一半，手里紧握着一台被砸变形的对讲机。
”半夏呢？”秦阳跪下来检查他的伤势，子弹从右胸贯穿，呼吸时有气泡声——肺叶被击穿了。
李英俊颤抖的手指指向楼上：”六楼...解剖室...张局长...派人...”话没说完就咳出一口血沫。
秦阳扯下领带按在他伤口上：”坚持住，我叫医生来。””别管我...”李英俊塞给他一张门卡，”苏小姐的...头发...化验报告...”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们...要销毁证据...”
秦阳抓起门卡冲向电梯，按键上还留着血指印。电梯上升的几十秒像一辈子那么长。他摸出腰间的手枪——从张局长那里夺来的，弹匣还剩三发子弹。
”叮”的一声，电梯门在六楼打开。
解剖室走廊空无一人，只有顶灯滋滋作响，在地上投下惨白的光斑。尽头那扇不锈钢门上贴着”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的警示牌。
秦阳刷卡时手在发抖。门锁发出”滴”的轻响，他缓缓推开门缝——解剖台冷白的灯光下，苏半夏静静地躺着，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和那撮显眼的白发。
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在准备注射器，托盘里摆着手术刀和锯子。
”站住！”秦阳举枪冲进去，太阳穴突突直跳。穿白大褂的人转过身，口罩上方露出一双三角眼——是王虎！
他狞笑着举起注射器，针管里晃动着无色液体：”正好，送你和她一起上路。”
秦阳扣动扳机。”砰”的一声，王虎的右肩爆出一团血花，注射器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铊毒？”秦阳踢开碎玻璃，”你们就这么急着灭口？”王虎捂着肩膀后退，撞翻了器械架：”你懂什么...那丫头看到的东西足够让半个深圳官场完蛋...”
他突然扑向解剖台，抓起手术刀抵在苏半夏脖子上，”把枪放下！”
秦阳的视线越过王虎，看到苏半夏的眼皮微微颤动。她还活着！
”好，别激动。”
秦阳慢慢弯腰放枪，在即将触地的瞬间突然发力——手枪滑向王虎脚边，同时他纵身扑向解剖台。
王虎下意识低头看枪，手术刀偏离了半寸。秦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一记手刀砍在他手腕上。
手术刀”当啷”落地，两人扭打着撞向墙壁。
解剖台上的苏半夏被震动惊醒，虚弱地睁开眼：”秦...阳...”
王虎趁机一个头槌砸在秦阳伤口上。剧痛让秦阳眼前发黑，但他死死掐住王虎的脖子，将对方的后脑勺一次次撞向墙上的消防箱。
玻璃碎裂，王虎像摊烂泥般滑倒在地。
”半夏！”秦阳踉跄着扑到解剖台前，掀开白布——苏半夏穿着病号服，手腕上有注射痕迹，但呼吸平稳。
”他们...给我打镇静剂...”她气若游丝，”假装...把我...当成尸体...”
秦阳紧紧抱住她，闻到她发丝里残留的铊毒特有的金属味。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快走...”苏半夏挣扎着坐起来，”张局长的人...”
秦阳抓起枪，从王虎身上摸出车钥匙，然后一把抱起苏半夏：”能坚持住吗？”
苏半夏点点头，突然看见地上的化验单：”等等...那个...”秦阳捡起皱巴巴的纸张，上面印着”DNA比对结果：样本A(苏半夏)与样本B(苏永安)亲子关系概率99.99%”。
秦阳清楚记得，这个时代亲子鉴定刚刚起步。误差率究竟有多大，还很难说。
”果然...”苏半夏的眼泪滴在报告上，”叔叔真的是...”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别想太多，先离开这里再说。”
秦阳抱起苏半夏冲向侧门，那里通向医护人员通道。下到三楼时，窗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三辆没有警徽的黑色轿车堵住了医院后门。
”没路了。”秦阳喘着粗气，左肩的伤口又开始流血。苏半夏突然指向窗外：”看！”
医院后巷停着一辆熟悉的皇冠车，李英俊脸色惨白地坐在驾驶座，副驾上放着急救箱。他虚弱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下来。
秦阳踹开消防通道的窗户，用窗帘拧成绳索。当他抱着苏半夏滑到地面时，皇冠车已经发动引擎。两人刚钻进后座，子弹就打在车身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抓紧！”李英俊猛踩油门，车子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后视镜里，张局长气急败坏地冲出医院大门，对着对讲机怒吼。
苏半夏蜷缩在秦阳怀里，手里紧攥着那份DNA报告。”我们去哪？”李英俊的声音越来越弱，方向盘上沾满了血。
秦阳展开那张从银行保险箱拿出的老照片——年轻的苏永安抱着婴儿苏半夏，背景是永夏制衣厂的老厂房。
照片背面除了日期，还有一行小字：”荔湾巷44号，阿玲。”
”去广州。”秦阳握紧苏半夏的手，”找你母亲。”
皇冠车驶上107国道时，李英俊已经快撑不住了。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头滑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破旧的国道坑洼不平，车子不时颠簸，每次震动都让后座的苏半夏发出一声闷哼。
”撑住...前面就是东莞...”李英俊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秦阳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93年的广深沿线还是大片农田，偶尔闪过几栋正在施工的楼房脚手架。
路边”深圳30km”的蓝色路牌已经锈迹斑斑，被各种小广告贴得面目全非。
车载电台突然刺啦作响，断断续续传出新闻：”深圳市公安局...张新华...接受调查...”随即被一阵杂音淹没。
”信号...太差了...”李英俊艰难地调整着收音机旋钮。就在这时，对面车道突然冲出一辆泥头车，直直向他们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