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东宫
月轮如血,悬于宫檐。
萧景明蜷缩在锦绣堆里,十指深深掐入缎面。左边身子滚烫如火,右边身子冰凉似铁——这是双魂融合后的第七个月圆夜,也是最难熬的一次。
"滚出去...从我脑子里...滚出去!"少年突然暴起,左眼紫芒大盛,一拳砸向青铜镜。镜面应声而裂,碎片中映出无数个扭曲的面容,时而温润如玉,时而阴鸷如刀。
殿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都退下。"
清冷的女声让宫人们如蒙大赦。苏云卿披着素白寝衣踏入内殿,发间只簪一支银钗,钗头凤喙衔着滴血似的红宝石。她赤足踩过镜片,足底却不见半点伤痕。
"景明。"
少年浑身一震,右眼恢复些许清明:"母妃...疼..."声音戛然而止,左半边脸突然狰狞:"杀了我!否则我迟早撕碎这具身体!"
苏云卿不语,只是解开腕带。曾经刻着"渊"字疤痕的位置,此刻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那是帝师血脉彻底觉醒的标记。她划破指尖,血珠悬浮空中,化作细线缠上少年四肢。
"看着我的眼睛。"她捧起儿子的脸,"左边是景昭,右边是景煜,他们都是萧景明。"
血线骤然收紧,少年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殿外电闪雷鸣,忽明忽暗的光影中,苏云卿看见两个虚影正从少年体内被强行抽出——一个银甲凛然,一个青衣翩跹。
"回去。"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虚影在血雾中扭曲挣扎,最终缓缓重合。少年瘫软下来,额间却浮现出全新的印记——半凤半龙,金紫交织。
"凤印..."苏云卿指尖发颤。这是帝师家典籍中记载的"魂契",唯有...
"云卿!"
殿门被猛地推开,萧临渊挟着夜露寒气闯入,玄色龙袍下摆沾着可疑的暗红。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定格在少年额间印记上:"先帝手札里提过这个,双月同天时..."
"你说什么双月?"苏云卿霍然抬头。
萧临渊一把扯开窗帘。窗外夜空中,两轮血月正缓缓靠近,妖异的光芒将云层染成紫红色。更可怕的是,月光照射到的宫墙开始渗出血珠,那些血珠诡异地组成无数个"凤印"字样。
"开始了。"苏云卿脸色惨白,"帝师家的诅咒。"
她怀中的少年突然抽搐,七窍流出淡金色液体。萧临渊箭步上前,却见苏云卿已经割开手腕,将血滴入儿子口中。
"你疯了!"他扣住她鲜血淋漓的手,"巫祝血会加速反噬!"
苏云卿紫瞳幽深:"要么一起活,要么..."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震天动地的轰鸣。三人同时转头,只见第二个月亮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一道光柱直射东宫庭院。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
**丑时·御书房**
"陛下!太庙塌了半边!"
"报——护城河突然沸腾!"
急报如雪片般飞来,萧临渊的朱笔悬在半空。案头烛火诡异地变成青色,映得他眉间龙纹忽明忽暗。自从东宫归来,心口旧伤就开始灼痛——那是与金印凤纹相呼应的标记。
"传钦天监。"
老太监哆哆嗦嗦跪地:"回陛下,监正大人他...他眼珠炸了,临死前一直喊着'双月现,凤印出,帝星陨'..."
"闭嘴!"萧临渊捏碎笔杆,墨汁溅在袖口的暗纹上——那是苏云卿当年绣的缠枝莲,如今只剩枯枝。
窗外突然飘来幽怨的歌声。萧临渊推开窗,看见一个白衣女子悬浮在血月下,怀中抱着婴儿,正是画轴中的淑妃模样。
"临渊我儿..."女鬼的声音如泣如诉,"凤印在..."
"陛下!"影卫破门而入,"储君殿下不见了!凤主追出宫去了!"
萧临渊心头巨震。他抓起案上金印,印纽突然变得滚烫,凤眼处渗出鲜血。更可怕的是,印底浮现出全新的刻字——"以父祭天,以子承渊"。
**寅时·皇陵**
苏云卿的白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她追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来到先帝陵前,脚下每步都绽开血莲——这是帝师血脉燃烧的征兆。前方奔跑的萧景明时而回头唤她"母妃",时而厉吼"别过来",分裂的症状比在东宫时更严重。
"景明!"她厉喝,"看前面!"
少年猛地刹住脚步。陵前石碑不知何时已经移位,露出黑黝黝的洞口,里面飘出阵阵异香。更诡异的是,洞口两侧的镇墓兽——本该是石雕的狻猊——此刻眼珠转动,齐刷刷看向少年。
"帝师血脉..."石兽口吐人言,"验明正身。"
苏云卿飞身上前,却见少年已经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石兽眉心。刹那间地动山摇,洞口轰然扩大,一道金光冲天而起,与空中双月交相辉映。
"凤印..."萧景明喃喃自语,右眼流下泪水,左眼却泛起贪婪的紫光,"我的!"
苏云卿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少年纵身跃入洞中,她紧随其后,却在踏入黑暗的瞬间被无形屏障弹开。
"唯有双生之子可入。"石兽冷冷道,"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身怀六甲的帝师女。"
苏云卿如遭雷击。她下意识抚上小腹——那里确实有微弱的生命波动,是那夜在冰窖...可除了她自己,不该有人知道!
石兽突然咧嘴笑了:"萧临渊来了。"
马蹄声如雷鸣般逼近。苏云卿回头,看见萧临渊率铁骑飞驰而来,他手中金印正发出刺耳鸣叫。更诡异的是,他眉心浮现出与萧景明额间一模一样的印记,只是龙形部分更加清晰。
"让开!"萧临渊勒马大喝。
苏云卿却转身冲向洞口,双手结印拍向屏障:"以吾之血,唤汝真名——"她念出一串晦涩咒语,腹部突然亮起金光,"帝师苏氏第三十七代嫡女,求见凤印!"
屏障应声而碎。
**卯时·地宫**
黑暗中有滴水声。
苏云卿扶着湿滑的墙壁前行,腕间血痕在黑暗中发出微光。地宫空气粘稠得如同实质,每走一步都像穿过层层水幕。
"景明!"呼唤声被墙壁吸收,传不出半尺。
转过拐角,她突然僵住——萧景明跪在一方玉台前,台上悬浮着枚赤金方印,印纽是交颈缠绵的凤凰与龙。而少年面前,站着个与苏云卿七分相似的白衣女子。
"姑姑..."苏云卿脱口而出。
淑妃的亡魂转过身,怀中婴儿已经变成森森白骨。她指向苏云卿的小腹,声音空洞:"第三个双生子...你还要重蹈覆辙吗?"
萧景明突然暴起,左手掐向淑妃咽喉:"把凤印给我!"
"不行!"苏云卿飞扑过去,"那是镇压..."
一切发生得太快。淑妃的亡魂消散成雾,凤印坠入少年怀中,整个地宫开始崩塌。苏云卿拽住儿子衣领往外冲,身后传来巨石坠落的轰响。
"母妃..."萧景明在她怀中突然安静下来,声音恢复清澈,"我看见了...父皇他其实是..."
出口近在咫尺,一道身影逆光而来。萧临渊伸手接住他们,三人滚作一团跌出地宫。下一秒,整座皇陵塌陷成深坑。
朝阳的第一缕光刺破云层。
萧临渊撑起身子,突然怔住——怀中的萧景明额间印记已经稳定,呈现出完美的龙凤合鸣图。而苏云卿小腹处的金光正与他手中金印共鸣。
"你..."他喉结滚动,"什么时候..."
苏云卿挣开他的怀抱,脸色比晨雾还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指向儿子怀中紧抱的赤金印,"这才是真正的凤印,而太后一党已经..."
"报——!"远处骑兵飞驰而来,"北境叛军攻破潼关!领军的是...是..."
"是谁?"萧临渊厉声问。
"是个戴金凤冠的女人,她自称..."骑兵惊恐地看了眼苏云卿,"自称帝师家真正传人,苏云卿的孪生姐姐!"
苏云卿身形晃了晃,腕间突然浮现出锁链状红痕——这是帝师血脉被压制标记。她望向萧临渊,第一次露出茫然神色:"我没有姐姐..."
萧景明却突然笑了,左眼闪过妖异紫光:"她有。"声音突然变成景昭的腔调,"就是我们在地宫里看见的那个..."
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时,空中第二个月亮终于消散。而皇城上空,一朵金色凤凰形状的云霞久久不散,全城的狗开始狂吠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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