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灌入潜水服的刹那,苏瑾听见了歌声。
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像是千万个频率叠加在一起,时而如鲸鸣悠远,时而如电子杂音刺耳。她的量子视觉在咸涩的海水中反而更加清晰,整片海湾在她眼中变成了一张由金色丝线编织的网,而网的中央,就是那个泛着幽蓝光芒的陨石坑。
弹幕重新浮现,但变得断断续续:
[含氧量不足]
[下潜速度过快]
[陆沉的生命体征正在恶化]
她回头看了一眼。陆沉跟在她身后三米处,机械左臂完全被黑色物质包裹,像一条僵死的蛇拖在身后。他的面罩后,嘴角不断溢出蓝色血丝,在海水里晕开成诡异的荧光。
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然后是陆沉断断续的喘息:“别…等我…先找门…”
陨石坑边缘的岩石上刻着符号——和父亲实验室里的一模一样。苏瑾的手指抚过那些凹痕,突然被一道无形的力场弹开!
海水剧烈震荡,某个巨大的结构从坑底缓缓升起。
那不是陨石。
而是一扇门。
由某种非金属物质构成的门框上爬满发光文字,苏瑾能读懂其中几条:“观测者编号9201”“第七次实验失败”“警告:不要相信门那边的声音”。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文字正在缓慢变化,就像…实时更新的弹幕。
耳机突然传来刺耳噪音,接着是陆沉痛苦的闷哼。苏瑾转头,看见黑色物质已经蔓延到他颈部,正在向太阳穴攀爬。
弹幕警告:
[量子污染达到临界值]
[他正在被转化为媒介体]
[剩余时间:12分钟]
没有犹豫,苏瑾抓住陆沉的手,拽着他向门游去。
接触门框的瞬间,海水消失了。
他们站在一片虚无的空间里,脚下是镜面般的地板,倒映出无数个“他们”——有的苏瑾全身机械化,有的陆沉完全是人类形态,最远处的一对甚至相拥着化为白骨。
“镜像空间…”陆沉单膝跪地,黑色物质暂时停止了蔓延,“秦墨的戒指…应该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
门那边的黑暗开始蠕动,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
它有着苏瑾的脸。
『你终于来了。』黑暗苏瑾微笑着说,声音像无数人同时开口,『我们等了你二十年。』
弹幕在此刻全部变成血红色:
[不要听!]
[它在模仿你的思维模式]
[问它陨石在哪里!]
“陨石在哪?”苏瑾握紧匕首——尽管她知道物理武器对这东西没用。
黑暗苏瑾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和她思考时一模一样:『就在你面前啊。』它轻触门框,『这不是什么陨石…是一艘飞船。』
空间突然扭曲,他们脚下变成透明地板,下方赫然是个巨大的梭形物体——正是二十年前坠落的“陨石”。
陆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色物质趁机向他的眼球蔓延。苏瑾扶住他,发现自己的右手也开始透明化——和镜像体接触后的后遗症发作了。
黑暗苏瑾欣赏着他们的痛苦:『你们人类真有趣,明明这么脆弱,却总想掌控高等文明的力量。』它走向陆沉,『尤其是他…自愿改造成半机械体,就为了承受更多量子污染…多么感人。』
苏瑾挡在陆沉前面:“离他远点!”
『或者怎样?』黑暗苏瑾笑了,『杀了我?那你也会消失,我们是量子纠缠态。』它突然伸手点在她额头,『不如看看真相吧。』
记忆洪流席卷而来——
七岁的她站在真正的陨石前,而父亲和林老爷子正在切割某种黑色物质;十四岁的陆沉被绑在手术台上,机械臂的雏形刺入他的神经;三个月前,秦墨在暗处目睹林微被黑暗吞噬却未阻止…
最可怕的画面是“现在”的另一种可能:如果她没有闯入实验室,陆沉会完全黑化,成为黑暗频段的主载体,而她会变成培养舱里那些镜像体之一…
『明白了吗?』黑暗苏瑾在她耳边低语,『那些弹幕…从来就不是来帮你的…它们只是另一个维度的观测者…把你们的世界当真人秀看。』
陆沉的手突然握住她的脚踝。
苏瑾低头,看见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镜面地板上划出一个符号——9201。
刹那间,她懂了。
弹幕可能是观测者,黑暗频段可能是高等生命体,但有一点它们都无法改变——
自由意志。
“你说我们是量子纠缠态?”苏瑾突然笑了,“那你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吗?”
黑暗苏瑾皱眉:『你无法——』
苏瑾做了一件完全不符合逻辑的事。
她吻了陆沉。
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近乎撕咬的力度,牙齿磕破他的嘴唇,让那些发光的蓝色血液流入自己口中。量子污染与血清在她体内激烈反应,皮肤下的金色纹路暴涨!
黑暗苏瑾尖叫起来:『你疯了!这样你会——』
“同化。”苏瑾喘息着松开陆沉,她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金色,“现在…我们三个都是纠缠态了。”
空间开始崩溃。
黑暗苏瑾的身体像信号不良的影像般闪烁,它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这不在预测中…』
苏瑾抱起奄奄一息的陆沉,走向那扇门。她的每一步都让更多金色纹路爬上皮肤,像某种古老的封印逐渐完成。
『你要干什么?!』黑暗苏瑾试图阻拦,却被自己的黑色物质反噬——它现在和苏瑾同频了,而苏瑾的选择是…自我毁灭。
“关门。”
苏瑾将陆沉的手按在门框上,他的机械臂虽然被污染,但核心程序仍是父亲编写的安全协议;同时她自己的右手也按上去,金色纹路与黑色物质交织,形成完整的能量回路。
门开始闭合。
黑暗苏瑾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扑向他们。陆沉用最后的力气抱住苏瑾转身,用后背承受了这一击——
黑色物质刺穿他的胸膛。
但太迟了。
门缝里透出的最后一丝光中,苏瑾看见黑暗苏瑾扭曲着被吸入门内,而更深处…有无数双眼睛在愤怒地瞪视。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咸涩的海水重新涌入鼻腔。
苏瑾拖着陆沉浮出水面时,暴雨已经停了。晨光穿透云层,照在她满是金色纹路的皮肤上——那些纹路正在缓慢褪去。
陆沉躺在沙滩上,胸膛的贯穿伤触目惊心,但黑色物质已经消失。他的机械臂彻底报废,裸露的电路板冒着青烟。
“结束了…吗?”他艰难地问。
苏瑾望向平静的海面,那里再无任何异常。但当她闭上眼睛,仍能听见极远处,像回声般的“弹幕”——
[干得漂亮]
[我们暂时看不到了]
[但会继续关注…]
她低头吻了吻陆沉冰凉的额头:“暂时吧。”
三天后,临海市立医院。
苏瑾坐在病房窗边,看着自己右臂最后一条金纹消失。新闻报道着天文台的“天然气爆炸”,和秦氏集团董事长秦墨的“意外失踪”。
门被推开,周婷走了进来——真正的周婷,没有量子污染,没有数据化的眼神,只有手腕上淡淡的针孔证明她曾被囚禁。
“这个给你。”她放下一个金属盒,“我在林氏实验室找到的。”
盒子里是一枚银色芯片,和父亲留下的几乎一样,但刻着不同的编号:“Mirror-00”
弹幕突然闪现,只有一行字:
[最初的你]
苏瑾握紧芯片,望向病床上仍在昏迷的陆沉。他的生命体征稳定,但脑电波显示他正陷在某种深度梦境中。
而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